燕望西原本只是想嚇嚇她。
猜到她和那個女人關係匪淺之後,他心裡就有一口惡氣,不出不快,也沒多想,就把她扔進了河裡。
他熟習水性,知道一個不會水的人能在水裡待多久,便好整以暇地站在岸邊,等將人嚇得差不多了再撈上來。
可沒想到,那姑娘一下水,就跟一塊石頭似的,直接沉了下去,他等了片刻,不但不見人掙扎着冒起來,甚至在她落水的地方,隱隱浮起了一絲血色。
糟了!
燕望西臉色大變,迅速將外袍一脫,扎進了水裡。
水面下光線昏暗,隱隱看到離岸不遠處,少女的身影緩緩下沉,她一動不動,彷彿已經沒了氣息。
燕望西平生第一次感覺到了害怕,使出全身力氣向她游過去,抓住她背在背上,奮力向岸上游去。
輕輕地在放在地上,她雙目緊閉,雙脣發青,墨色的髮絲如同水藻一般纏在蒼白的面容上,全身冰冷得叫人心顫。
燕望西一邊用力按壓着她的肚子,一邊心中默唸:別死啊!別死啊!我以後再也不敢欺負你了……
終於,在吐出一大口水後,她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他輕舒一口氣,將她扶起來,靠在自己懷裡,輕拍着她的背,以緩解她的咳嗽。
掌下的身軀纖細而柔軟,和他自己彷彿有天壤之別,原來女孩兒是這樣的嬌弱,他連拍打背部都不敢用力,生怕將她拍出個好歹來。
懷裡的姑娘咳嗽完之後,就窩在他懷裡嗚嗚地哭了起來,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可他從來沒有哄孩子的經驗啊!
“……嗚嗚嗚……大哥哥……阿若好怕……”
“不怕不怕……”他硬着頭皮放軟了聲音哄着,見她哭得瑟瑟發抖,忙抱着她站了起來,走到前面下水的地方,用自己脫下的外袍將她整個人包起來。
這樣子,只能送回家去了。
雖然會在那裡碰到燕懷有些尷尬,可也沒辦法了。
他心中暗歎,擡腳向伴紅山莊的方向走去。
懷裡的小姑娘又哭了起來:“大哥哥……肚子好痛……”
他腳步一停,猛然想起剛纔在水面看到的一絲血色,急忙放下她,翻開蓋在她身上的外袍。
剛纔替她急救時,沒有仔細查看,乍一看也沒發覺有哪裡不對,可此時外袍一撩,她下身湖水色的裙子赫然一片鮮紅。
這得是受了多重的傷,纔會流那麼多血!
燕望西慌了:“哪裡受傷了?哪裡痛?”
小姑娘捂着肚子蜷縮成了一團,不知是因爲冷還是因爲疼,全身顫抖不止,雙目緊閉,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燕望西忙將她重新裹緊抱起,腳下輕功運至極致,朝着更近的長安城飛奔而去。
一碗甜湯下腹之後,林嘉若終於恢復了知覺。
朦朧中,感覺到有人在脫她的衣服,正要掙扎,便聽到一個和藹的女聲安撫道:“別怕,你衣裳都溼了,要趕緊換掉!”
林嘉若努力睜開眼看了看,是個年過半百的婦人,才鬆開了手。
那婦人見她醒了,便同她絮絮地說起話來:“姑娘這是第一次來葵水吧?怎麼這麼不小心落了水?回去一定要好好養着,小日子來的時候千萬不能受涼,不然日後可有苦頭吃了……”
林嘉若身上還是一絲力氣都使不出來,只能迷迷糊糊地聽着,任她換好衣服,又蓋上被子,才覺得身上漸漸暖了起來。
原來是來葵水了,居然會這麼痛……怎麼偏偏是今天呢?真是倒黴……
她想着想着,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又不在醫館裡了。
雖然她剛纔也沒看到醫館是什麼模樣,但顯然不是這麼富麗堂皇的,也不可能有這麼多年輕貌美的侍女候着。
林嘉若撐着身子坐了起來,小腹仍舊隱隱作痛,但身上已經恢復了一絲力氣,雖然比起平日來還是虛弱得像個重病之人。
屋內錦繡如霞,鼎爐生香,高闊軒朗的屋宇內只擺了一張寬三尺有餘的大牀。
這樣的規制,林嘉若只在一個地方見過。
屋內侍立的侍女們見她醒了,訓練有素地盈盈一拜,其中一人問道:“姑娘醒了,可要吃點東西?”
林嘉若點了點頭,她已經猜到這是哪裡了,無論如何,先吃飽了再作應對。
精緻的食物送來時,燕望西也跟着來了,往她牀邊一坐,關切地問道:“你覺得好些了沒?肚子還痛嗎?”
林嘉若看着他不說話。
是誰害得她這麼慘的,她還沒失憶呢!
燕望西不以爲意地笑了笑,讓人將食案擡到牀邊,道:“這些都是特意爲你做的,太醫說,你要多吃些補血的東西,還有這幾天,你可千萬不能再受涼了,好好在屋裡待着吧!”
林嘉若忍不住斜了他一眼,不是這人,她能受涼嗎?
燕望西原本是不餓的,看着她吃,看着看着,也忍不住動起手來,到最後,大半是進了他的肚子。
林嘉若沒吃飽,怨怒地看着他。
他還當她氣着白天落水的事,陪着笑道:“還生氣呢?我向你道歉好不好?我就是跟你開開玩笑呢!誰知道你會突然來葵水!”
他說得大大剌剌,林嘉若也聽得毫無感覺,倒是旁邊的侍女們一個個紅着臉退了下去。
看到屋裡沒了人,他忍不住朝她挪近了少許,聲音也放輕柔了一些,道:“太醫說,你初次來葵水,就受了涼,對身子很不好,這都怪我,你放心,我會對你負責的!”
負什麼責?林嘉若警惕地看了他一眼,道:“那你快送我回家吧,我出來好久了!”
燕望西嘻嘻一笑,道:“現在天都黑了,你乖乖在這兒休息一晚,明兒我再送你回去!”
話是這麼說,心裡卻打起了小鼓。
她現在身子這麼弱,回家有什麼好?還是在興樂宮好好養一陣吧!
“天都黑了!”林嘉若大驚失色,就要從牀上起來。
這殿內燈火如晝,她醒來後又精神恍惚,沒注意到時辰天色。
她這麼晚沒回去,家裡一定鬧翻了!
剛剛站起來,就被燕望西按了回去,他笑得溫和,語氣卻不容商議:“是啊,天都黑了,可不許亂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