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
這樣的結果不僅僅是白雲天沒想到,就連尚揚也大感意外,要知道強中自有強中手,這句話絕對不是空穴來風,華夏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下五千年文明,能孕育出什麼高手任何人都無法得知。
尤其是以歷史著稱的白家。
作爲白家繼承人的白雲天,他的貼身保鏢是什麼樣級別想想都不難猜測。
可這樣的人,竟然敗在李龍手下。
沒被打倒,但也讓對方應接不暇。
“牛逼!”
尚揚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千言萬語最後都化爲豎起大拇指,口中蹦出兩個字,說多了無用,這兩個字足以概括。
“白雲天有世家大族的傲氣,但爲人還算正直”李龍對剛纔的交手無所謂,主動轉移話題,走到一旁的衣服前,拿起來穿在身上,想了想,還是補充道:“如果我不脫衣服,打不過他!”
主動轉移話題還覺得他挺低調,可後面這句話就有裝逼的成分。
尚揚選擇置之不理。
收回神。
又開始認真思考當下情況,孫二爺的背後是白家,只不過不是白家的白雲天,從隻言片語中可以聽出,他們來惠東是打着“弘揚傳統武術”的名號,背地裡乾的是殺人越貨的勾當,是不是白家人指示,目前不得而知。
但根據白雲天的作風來看,貌似不是。
全都是他們三人來到小地方,覺得自己高人一等,才變得無法無天。
接下來該怎麼做?
突然出現的白雲天一關已經過了,如果繼續處理下去,會不會得罪那個還不知道是誰的白家人?
尚揚轉過頭,看了孫二爺。
後者已經癱倒在地,白雲天的離開,也把他的信心全部帶走,尚揚想的沒錯,他之所以敢爲所欲爲,是因爲背後有白家人,現在見到尚揚連白家人的面子都不賣,心裡防線徹底垮塌。
見尚揚目光看過來,嚇得一哆嗦。
不過反應很快,迅速從地上爬過來,是爬着過來,到尚揚身前,慌不擇言的哀求道:“尚公子,你放我一次,就一次,之前的所作所爲都是我不對,我不好,我該打!”
“啪”
說着話,自己擡手給自己一個嘴巴。
突如其來的一幕讓幾人一愣,他在白公子面前卑躬屈膝很正常,因爲那是他主子,但現在的模樣,與剛剛進來的二爺判若兩人。
骨氣呢?
驕傲呢?
“你放心,不夜城還是馮玄因的、以後我也不會再找她麻煩,求求你,放我一馬”一邊說,一邊匍匐在地上磕頭,嘭嘭作響,速度很快,力道十足。
尚揚越發懵逼,擡頭看向丁小年。
後者也緊皺眉頭,顯然,這一幕也讓他感到意外,要知道,之前在惠東橫行無忌,一副太上皇,人人都要朝拜的樣子,說他懦弱?尚揚不信,畢竟是當過大哥的人,誰還沒有幾分膽色?
說他怕死,尚揚也不信,都已經是要死的人了,還有什麼好怕的?
突然之間,客廳內的氣氛有些怪異。
“放我一次吧,放我一次吧,我求求你了!”
孫二爺還在磕,磕頭的時候已經痛哭流涕,好似突然之間蒼老了幾十歲,像個小老頭一樣:“尚公子,不,尚爹,爺爺,我求你不要報警,不要報警,生命的最後一段時間讓我在外面度過,我再也不想進去了…”
他說着說着,哭泣聲更大。
能聽出來,他並不是裝腔作勢,而是真心實意的有感而發,聽起來極度悲傷、更有一股無邊的悲涼。
尚揚確實還沒想好該怎麼處理他。
弄死?
自己又不是劊子手,弄刀疤是沒有辦法,逼到絕路。
如若不然絕對不會用姓名來博弈。
可放過他。
相當於放虎歸山,養虎爲患!
“對不起,對不起,我沒做錯,我真的沒做錯!”他突然擡起頭,淚流滿面卻神神叨叨的開口:“當初真的不是我做錯,我兄弟理個髮就死了,換成誰,誰能不氣憤?去找李振乾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人死在他手裡,憑什麼不賠償?可我去找他,也是嚇唬嚇唬,從未想過讓他償命”
“我好歹是堂堂的一市大哥,傳出去被人說找老頭報復,還怎麼做人?”
“可誰成想,這個鐵公雞一毛不拔,還找人搞我,他搞我,他給我搞進監獄了,我一住就是快十年!”
他跪直在尚揚面前,看起來像是在訴說。
尚揚五味雜陳的看着。
這段歷史他聽人講過,李振乾是個普通的退休老頭,在樹根下給人理髮,恰好有個人腦出血死了,李振乾理完髮才知道,雙方就賠償問題未達成一致,最後鬧出矛盾,引出了李擎蒼這個龐然大物。
不可一世的孫二爺鋃鐺入獄,徹底覆滅。
從此李振乾是惠東大佬。
馮玄因臨危受命。
“尚揚,你可憐可憐我,就當在路邊看到一隻流浪狗,賞口飯吃,我就是那條狗!”他身體向前蹭兩步,到尚揚身邊,一手已經抓在腿上,乞求道:“我在最輝煌的時候,陡然隕落,聲名狼藉,等我再出來的時候,法律還沒洗清我的罪名,老天卻告知我,還能活幾個月時間”
“我沒活夠,我這個輩子前二十年是個無名小卒,後來給人當過幾年端屎倒尿的馬仔,再後來終於出人頭地,我憑藉自己讓人敬仰,可僅僅是兩年,然後就在鐵窗戶裡過到現在,別人的一生都是幾十年,可我的一輩子,只活了兩年!”
“你可憐我,就當可憐一隻流氓狗了,讓我在看看這個惠東,曾經我的惠東行麼?”
“湊!”
丁小年登時罵出來,不知爲何,被他說的還有點傷感,確實,當年響噹噹的大人物,他們上學時孫二爺正是如日中天,那個時候要是說,誰家裡有個哥是孫二爺的人,找對象都好找…
昨天的大人物,今天的流浪狗。
他轉過頭,不再看。
“咔”
尚揚點了支菸,他這個人不是心軟的人,但從來都是吃軟不吃硬,刀疤狂妄,死了!孫二爺再狂妄,也得倒下,可他偏偏是這副樣子,點了支菸,讓自己淡定一點。
“你不相信我?”
孫二爺眼睛被打的只剩下一條縫隙,但裡面冒出哀嚎的光芒:“你一定要相信我,我說的都是實話,因爲在監獄裡這十年時間,我很充分的認識到,與你們這種世家大族相比,普通人再怎麼努力也只能是無能爲力,我服你們,我不敢惹你們,真的…”
他又慌亂的解釋:“相信我一次,對了,我有錢,很多錢,這些天搶了幾千萬,都給你,我不要錢,只想在活幾個月!”
尚揚嘴裡吐出煙霧。
孫二爺剛纔的一句話觸碰到他:別人活的一輩子是幾十年,而我的一輩子,只有兩年,聽起來莫名的悲傷。
孫二爺又低下頭,完全不像剛纔那般高傲,更像是所有面具被一層一層褪下之後的孩子,低下頭,咧嘴哭泣道:“我拼了半輩子,捱過刀、中過槍,被人打進垃圾堆、也被仇家逼得在下水道里睡過覺,我能忍人不能忍,我也能告訴自己明天會更好,可終究沒能敵過李擎蒼的一句話”
“我服了,真服了,這段時間你就當我發瘋,當我得了精神病,就是一條無家可歸的野狗,放我這一次,我保證,以後再也不裝逼,我認命,我認識自己,知道自己就是一個普通道不能再普通的人…”
早在白雲天抵達永城之前,他就接到消息說會來。
老闆說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人物。
也確實,白家的繼承人,可是僅次於他父親的重要人物。
爲了這天他準備了很久,等待了很久,想着只要能搭上白雲天,即使李擎蒼也不是問題,自己再也不是當年那個一刀一槍拼出來、沒有根基的小卒,更不是任人宰割的魚肉。
他忐忑的等待。
原本以爲是神的人物。
卻被另一個神給擋了回去。
他用半生悟出來的道理,努力得到的目標,再次被顛覆。
徹底沒了心氣,更沒了慾望。
“尚揚,你可憐可憐我,說真的,可憐我吧…”他說完,身體向前一傾,用出最滑稽的方式,雙手牢牢環抱住尚揚的小腿,倔強道:“如果你不放過我,我也不讓你走”
尚揚身體向前一探,把菸蒂扔到菸灰缸裡。
他不得不承認的一個事實是,自己居然被孫二爺給說動了,都有些不忍心對他下手!覺得在動他就是欺負他,是一種罪惡。
看了看丁小年。
後者那頭扭到一邊,顯然是不想表態。
又看了看李龍。
他同樣是不給任何意見。
“你先鬆開!”
尚揚只好自己開口,內心變得有些沉悶,他經常聽人說“虎人與命鬥,傻狗追飛禽”眼前這位二爺,就是悲慘人生的代表了,仔細想了想,除了對馮玄因的之外,好像他沒有任何惹到自己。
惠東那些人願意被他踩在腳下是活該,他們不知道反抗,與自己也沒半毛錢關係。
看着眼下的他看了幾秒鐘,知道要保證沒用,要說什麼也無益。
直接站起來道:“今天的事你處理…”
說完,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