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思議,天方夜譚。
這種事說出去不會有任何人相信,但此時卻真真切切的發生在所有人眼前。
得救了,不只是唐悠悠得救了,尚揚也被從那個垂死掙扎的小房子裡救出來,是以一種奇特的方式獲救。
岸上雅雀無聲。
眼前濤聲依舊。
空氣中仍然下着暴雨。
“嘩啦啦”
這時,只剩下一個房子頂部的房子終於支撐不住,頃刻間垮塌,不超過一秒鐘,剛剛還在水面之上的房頂,徹底消失不見,他們眼前是是幾十米寬的洪流,洪水奔騰洶涌,但水面之上已經沒有任何突兀存在,一馬平川。
“尚揚!”
唐悠悠終於緩過神,踉踉蹌蹌的跑過來,就在一分鐘之前,她真的以爲今生再也沒機會見到,今天就是分別之日,不捨、不甘,但在大自然面前任何哀求都是渺小和無用功的。
“嘭”
她跑過來,直直撲倒尚揚身上,像是分別了三生三世的連連。
“嘿嘿”
尚揚露出劫後餘生的笑容。
“呵呵”
李龍躺在山坡上也在笑。
歐陽倩激動的說不出話,喜極而泣。
“好了好了,趕緊把衣服穿上吧,咱們還得往上走,不知道洪峰什麼時候過境,等水線再蔓延上來就不好了!”
尚揚拍着她後背,要從地上站起來。
唐悠悠依依不捨,牢牢抱緊,好說歹說終於坐起來,把衣服編制的繩子解開,重新套在身上,都已經溼透,穿着很不舒服,也很冷,但在這種情況也沒有地方找乾爽衣服。
幾人穿好,轉頭忘了眼水面,開始向山上走,走的越高越安全。
尚揚清晰記得,就在一個小時之前,這裡青山綠水、門前是涓涓細流,他還想沒如果有一天老了,來這裡頤養天年也不失爲一種選擇,可誰能想到,一百多戶的村子,在一個小時之內已經徹底消失不見,片甲不留了?
四個人一步步向上。
尚揚其實已經快要筋疲力盡,刨廢墟救人,別看只有十幾分鍾,但體力消耗大半,後來又揹着這些人快速上山,又跳過去救唐悠悠,正常人早就癱倒在地,他也是硬挺着才扛到現在,雙腿直打顫。
終於走到半山腰,距離山下已經很遠,洪水再大也不可能衝上來這麼高,尚揚中途見幾位老人上不動,又被他們背上來。
徹底倒在地上。
“雨小了!”
尚揚有氣無力的躺着,望着烏黑的天空,好在大暴雨已經變成毛毛細雨。
“路應該是沖毀了,只能在這裡等待救援”
李龍躺在旁邊,眼睛累的都快睜不開。
“很快,我們一定很快就能出去”唐悠悠讓尚揚的頭枕在她腿上,雙手牢牢抱住,嘴脣泛白,身上被凍得瑟瑟發抖,氣溫確實很低,尤其是身上已經溼透,冰冷的感覺縈繞在全身。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尚揚微微轉頭,看向旁邊的一圈老人,只有幾人還能有知覺,其餘的人已經徹底被擊垮,躺在地上閉上雙眼,要不是胸前還有微弱起伏,生死很難判斷:“最好還是快點來人救援吧,時間久了他們扛不住…”
尚揚說着,雙眼緩緩閉上,不大一會兒傳出鼾聲。
旁邊,不遠處。
孫鵬幾人圍成一圈,眼神毒辣的盯着這邊,他們也都被凍的瑟瑟發抖。
孫鵬紅着眼睛,恐懼罵道:“媽的,就不應該做好事,非得要參選感動市十大人物,有什麼卵用,老子差點把命搭在這,還有那個賤貨,主動對別的男人投懷送抱,剛纔能被衝死他們!”
旁邊一人痛哭道:“鵬哥,鵬哥,山都沖毀了,根本沒有路,救援的進不來,我們能不能死在這啊?我不想死,還沒有活夠”
另一人已經嚎啕痛苦:“麻辣隔壁的,誰能救救我,救救我,要凍死老子了”
“別哭,別哭”孫鵬還算個男人似的阻攔,可隨後,嘴巴一咧,也哭出來:“我也不想死,馬上天黑了,想找都找不到,我不想死啊,媽媽…”
幾人的哭泣聲傳的很遠,半個山坡上都是哀嚎聲。
也不知是他們的聲音驚動、還是他們的恐懼傳染。
“嗡嗡嗡”
天空中頓時傳來螺旋槳的轟鳴聲。
就看天上,三架軍綠色直升飛機盤旋,強光探照燈從飛機上照下來,正好照在幾人身上,隨後就看從上面放下來一條繩子,全副武裝的男人順着繩子滑下來,落在山坡之上,不到十分鐘,繩子向上收緊,下面掛着人,進入直升飛機裡,向影視城鎮方向飛去。
……
第二天。
暴雨過後,天氣徹底轉晴,陽光明媚,萬里無雲。
“這是哪?”
尚揚緩緩睜開眼睛,看着四周白濛濛一片。
“你醒了?”
旁邊頓時響起聲音,唐悠悠的面龐出現,雖說還有些蒼白,但要比外面還豔陽高照:“醫院,你已經睡了十七個小時,昨天你睡過去不久救援隊就來了,我們是被直升飛機直接送到這裡…”
尚揚有些錯愕,也對,現在已經不是幾十年前,今時今日的救援已經非常及時。
他感覺全身痠痛,掙扎着要坐起身,看了眼,手上還在輸液,迫不及待問道:“那些老人怎麼樣?”
“沒有大礙,不過都需要在醫院住一段時間”唐悠悠見他要起來,走到牀尾幫他把牀搖起來,道:“你知道麼,昨天的暴雨不僅僅是這個受損,半個省都在發洪水,根據不完全統計,房屋被沖毀六萬多間,也走了很多人,醫生還說,那些老人也就是體力消耗不大才得以支撐,如果他們自己體力耗費太大,恐怕很難撐到救援隊到來”
聽到這個消息,尚揚提起來的心稍稍放進肚子裡。
現在眼前還能看到昨天的一幕幕。
又問道:“劇組怎麼樣?”
“沒事,他們都是年輕人,在看到山體滑坡的時候就已經上山上轉移了,而且還拿了熟料布,問題比咱們這裡輕,就是設備被毀壞了一部分!”
距離不遠,他避雨的房子與劇組用的院子,直線距離不超過五十米,在當時的情況下,已經沒辦法顧忌。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唐悠悠對着他甜甜一笑,經過這件事在這個女人心裡,什麼名啊、利啊,都已經變得不重要,能陪在這個男人身邊就是最開心快樂的,主動道:“李龍就在旁邊的病房,也沒有大問題,都是體力透支有些傷寒,輸完液就可以出院了”
尚揚看了看,這瓶液還有一多半。
應該還得一個小時左右。
見這裡是單間病房,前面有電視,問道:“能不能打開?看看新聞!”
尚揚沒經歷過災難、也沒遇到過災難,在此之前的一切都是降臨在自己身上,與大自然無關,現在終於領略到人在這天地之間有多渺小,所以即使現在是劫後餘生,也沒辦法開心起來。
“能”
唐悠悠說着,走到電視前給打開。
入眼的第一幕就是本地電視臺報道昨天的大雨,畫面是城市內澇,有很多車都被沖走,然後畫面一轉,又變成山裡的畫面,很巧,正是尚揚他們所在的那個村子,鳥瞰圖畫面,仍然洪流滾滾。
新聞的最下方顯示出受災房屋和人數。
正在這時。
房門突然被推開。
穿着一身病號服的李龍,氣勢洶洶的問道:“看新聞了麼?”
走進來,才發現尚揚也醒過來。
“正在看!”
尚揚指了指正前方鑲嵌在牆裡的電視。
“不是這個!”
李龍臉色很難看,搶過遙控器,摁了兩下,變成另一個電視臺。
上面的畫面很熟悉,也是在病房裡。
上面的人更熟悉,正是孫鵬!
他躺在病牀上,紅着眼睛哀怨道:“洪水無情人有情,在自然災害面前,我沒辦法控制自己,只要是個熱血青年就不能眼睜睜的看着那些老人在房子裡等待被洪水淹沒,他們走不動,我就揹他們,我也走不動了,就要向上爬,哪怕是爬,也要讓他們到安全地帶!”
“這個王八蛋!”李龍氣的死死攥着拳頭,恨不得一拳把電視轟碎:“之前說的他去村子做慈善,關愛孤寡老人,說的有鼻子有眼,跟真事一樣”
“太氣人了!”
唐悠悠也氣的臉色鐵青,這傢伙在電視上裝出一副大公無私的樣子,可實際上他何曾伸出過半點援手?
電視中的孫鵬又道:“我恨我自己啊,恨自己,其實在洪水來臨之前,已經有一間房子倒塌了,還有幾名老人被壓在下面,都怪我,要不是我去搞什麼活動,他們都應該在自己家裡,而不是在土房裡避雨,更不會有這樣的事,我拼了命的救,我用手挖,可我是個懦夫,只救出來兩個人,洪水來臨時我跑了,我只能先顧一定活着的人…”
他說着,鏡頭給到了他雙手。
手上已經纏滿紗布,看樣子下面都是救人時受傷的。
“不行,我得去找他,他但凡做了一樣都算是個男人,現在算什麼?”李龍已經氣瘋了。
“對,必須把這個人的僞善面孔撕下來”唐悠悠也憤憤不平道。
尚揚嘆了口氣,道:“算了,撕下來又能如何?他出了名,說不準以後在輿論之下不得不捐款捐物,也是好事”
“可是,這都是咱們做的!”
尚揚平和道:“不重要,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