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水縣東城俱樂部拳手比賽。
正常場次贏了會有一千塊獎金,輸了也會有象徵性的三百塊出場費,在這裡被打倒之後繼續站起來,固然可歌可泣,但這不是爲國爭光、眼前也沒有不共戴天的生死仇人,沒有人會在明知“螳臂當車”的情況下,一次又一次的頑強站起來,捱打疼痛不談,贏不了,堅持到最後也只是三百塊,無法衍生其他價值。
無畏的堅持確實與傻子無異。
然而,第四次被擊倒的尚揚重新站起來,身上很疼,疼到已經麻木,就連眼神都變得飄忽,嘴角還咧出一抹笑容,他不是笑別人,而是在笑自己,也不是在笑自己傻,而是類似慶幸的,自己居然還能站起來。
“鐵牛,打死他…打!”
“這節比賽讓他站不起來,我送你花環!”
“不要留手,徹底解決掉這個傻子!”
觀衆席還在一聲聲發出怒吼,已經不單純是最初的興奮和激動,語氣中已經開始摻雜憤怒,他們看尚揚一次次站起來,都恨不得上去給兩拳,好比眼前跑過一隻蟑螂,明知道它不可能造成重大破壞,偏偏在眼前晃悠,很影響心情。
癩蛤蟆上腳面,不傷人,噁心人。
在他們眼中的尚揚演繹的淋漓盡致。
“你他媽是不是有病?”
鐵牛擺出進攻姿勢,圍在尚揚身邊一圈一圈的轉,身上低落的汗水已經把褲衩打溼,看尚揚的眼神已經變了,有怪異、有憤怒、還有幾分畏懼,倒不是認爲這場比賽會輸,而是攻擊不到重要部位,無法造成短暫昏厥,這傢伙又太不識擡舉,無論多痛都忍着站起來,根據比賽規定,只要一方還能站起來,比賽就得繼續。
“嘿嘿…”
尚揚咧嘴一笑。
他的顴骨、眉骨、鼻子全都已經被打破,牙齒縫裡滿是沾染到的血跡,他不解釋,也不想對任何人說,更沒有人知道他簽約俱樂部對他意味着什麼。
放棄了原本的生活。
不是爲了賺些微薄工資。
不是要在拳臺上走多高走多遠。
更不是爲了揚名立萬,光宗耀祖。
只是有一天能讓那個含辛茹苦把自己撫養長大的女人,底氣十足的對別人說:“這是我兒子”而已。
他必須的狠狠的逼自己,從進入拿起筆簽字的一刻,就告訴自己,必須得逼自己。
“真他媽是個傻子!”
鐵牛牙關狠狠咬合,隱隱能聽見牙齒摩擦的聲音,眼裡迸發一道兇光,蓄力兩步,用出十二分力氣,準備一擊把尚揚解決,他是鐵牛,他在過往的比賽中用實力向所有人證明自己的存在,也靠着一雙鐵拳生生拼下今天地位。
繼續打下去,沒有了比賽精彩,反而是在消耗榮譽。
他不能忍!
“小心…”
看到鐵牛又開始進攻,二樓調度室裡,被人說成老狐狸、城府極深的葛中脫口而出,觀衆們或許漏掉鐵牛的比賽,但他知道鐵牛的全力一擊代表着什麼,不要說尚揚,就連排名在鐵牛之上的第九位:齊天,都不敢硬抗。
眉頭緊縮,臉色鐵青。
場上的情況,與他心中所想大相徑庭,差的太多太多。
“結束!”
鄭海眯着眼,手指有規律的敲打這大腿,美妙的說出一句。
“嘭…”
鐵牛的拳頭迅猛到割裂空氣,隱隱能聽見轟鳴聲,比七歲小孩頭部還大的拳頭,沒有任何花哨,紅色的拳擊手到只是一道影子,直直打在尚揚小臂上。
這一瞬間。
空氣凝固。
拳場內陡然間靜下來,所有人瞪大眼睛看着拳臺。
尚揚的身體被打的都僵住,他感覺這股力道由手臂傳來,順着骨骼快速襲遍全身,進而包裹全身,打的骨肉分離,靈魂都跟着顫動,他眼睛半閉半真,防守的胳膊沒有放下,透過這道縫隙,看到了天花板,燈光格外璀璨,又看到燈光逐漸遠去,余光中出現觀衆的猙獰面孔,又看到觀衆逐漸爭奪。
“嘭…”
隨之而來的就是後背狠狠砸到地板上,他已經被打的渙散的胸肌都跟着顫了顫,掩面朝天,呈個大字型。
“尚揚!”
陳雨童已經淚流滿面,在這個小妮子的世界裡哪裡這是比賽,也沒有堅持不懈,只知道那個從小就擋在自己前面的男人正在捱打,與輸贏無關,單純的,誰也不能動尚揚,瘋了一般,要從出場口跑出去,到拳臺上把那個身影抱在懷裡。
“唰…”
她剛剛動,站在身後早就想有所動作的麻子瞬間擡起手,一雙大手抓在陳雨童的手腕上,魅邪道:“別激動,別激動,一切都是比賽而已,犯不上這樣,誰還沒有被打倒的時候,一會兒就好了…”
說話間,手指還不安分的在陳雨童手臂上搓了搓。
“滾,你給我放開!”
陳雨童瘋狂的吼叫着,她哪裡會打架,情急之下只是擡腳向麻子的腳上狠狠踩過去。
這點疼痛對麻子而言無關痛癢,與蚊子咬一下沒什麼區別,又調侃笑道:“彆着急嘛,一會兒就結束了,再者說,你也沒必要過去,他被打倒是他自己的實力不夠,不如這樣,你跟哥哥我聊一聊,我絕對不會向他這樣,我保護你…”
後面有人補充“我保護也行…”
“我也可以,看看我的肌肉…”
“嘭!”
話音剛落,一旁的李念迅猛擡腿,這娘們本就不是善茬,能在惠東是大街上玩漂移的娘們,怎麼會是善類?尖尖的高跟鞋尖直取下盤。
這一腳,把整個入場口都踢到靜止。
麻子沒叫出一個字,臉色憋成醬紫色,雙膝一彎,緩緩跪倒地上,痛苦到已經沒辦法用語言來形容,鬆開陳雨童,身體一下砸到地上,仿若看世界最後一眼的眼神,看着身邊的拳手,乞求讓他們來救救自己。
“嘩啦啦…”
所有人下意識的向後退,剛纔的調侃笑容、貪婪目光全都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敬畏,敬而遠之,這娘們不只是性感,而且有毒。
李念無所謂的收回目光,擡手抓住陳雨童,一言不發。拳臺上。
鐵牛看到尚揚終於沒有一絲反抗的倒下,心中終於長舒了一口氣,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對手,能把自己打憤怒,從這點上尚揚已經成功,偏偏他遇到的是自己,自己也得捍衛地位。
鐵牛見裁判又開始倒計時,轉過身,面朝着觀衆,不斷捶打自己胸口,向所有人訴說,不管對手是誰,我還是我!
“鐵牛…”
“鐵牛…”
觀衆們越發瘋狂,像是壓在心裡的石頭落地,來這裡的人都期望酣暢淋漓,不想看到膠皮糖,都把自己帶入成鐵牛,能披荊斬棘、一往無前,所有對手都是渣渣,都會被自己一拳轟死,所有人敢挑釁的人,都得死無葬身之地…
“鐵牛…”
人們肆意的呼喊,聲音震天。
“鐵…牛”
鐵字已出,牛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重歸寂靜,每個人的眼睛都大了幾分,又驚恐、有憤怒、有見了鬼一樣。
鐵牛察覺到氣氛不對,隱隱覺得自己後背嗖嗖的冒冷風,遲疑兩秒之後緩緩轉過頭,他的視角逐漸變大,先是一個拳頭,然後是一雙小臂,最後是那個千篇一律的防守姿勢,眼裡迸發出一道難解之題的疑惑。
這傢伙有站起起來了!
“嘿嘿…”
臉上徹底腫脹,再也沒了賣瓜子就能引起家庭紛爭的風流面貌,腫脹到趙素仙都未必能認出來,眼睛剩一條縫隙,臉部像是含了一塊糖,紅色、紫色、青色,各種顏色在他臉上交織開來。
“你他媽沒完了是麼?”
鐵牛難以置信的崩潰問道,身體被氣的直哆嗦:“爲了三百塊錢你犯得上這樣?”
“嘿嘿…”
尚揚沒有迴應,因爲每說一個字,都會牽動着全身疼,爲什麼還能站起來?他也不知道,只是覺得自己還能站起來,就真的站起來了,贏是不可能贏,鐵牛亦不是老黑,從現在的狀態來看,鐵牛的力氣至少還剩四分。
“草泥馬…”
鐵牛看到他挑釁的笑容,徹底瘋狂了,怒目圓睜,眼裡滿是紅血色,整個人的氣勢也大爲不同,他的喊聲也沒刻意壓制,平地驚雷,震徹全場。
面對一個剛剛進入拳場的傢伙,他不知道自己面前倒下也就算了,還一次次的挑釁,不能忍!
瘋魔一般迅猛衝過去。
“完了!”
調度室裡的葛中身體劇烈顫動,在拳臺上是比賽,在拳臺下是朋友,大家都知道凡事有個尺度,比拼的是專業水平,很少有不顧一切的時候。
而現在,鐵牛無疑是被逼瘋,帶着惱怒程度程開打,後果不堪設想。
鄭海笑容越來越濃,悠悠道“有意思!”
“嘭…”
第一拳落到尚揚身上,尚揚沒被擊倒,可第二拳接踵而至,不顧一切,第三拳緊跟着落下,身體已經貼近尚揚,揮拳也不帶任何喘息,尚揚被連連逼退,已經由最開始的正常防守動作,變得成雙手抱頭,一點也不華麗。
幾步之後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