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財恕額角的青筋一跳一跳,臉上烏雲密佈,似乎要滴出墨汁來。
張財恕並不沉迷女色,現在的三個妾中兩個是他發家後老太太做主給他納的,另一個就是香蘭。他也沒太在意,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雖然他只是一個憑着自己努力置辦了越來越多田地的土財主,沒有那麼多文縐縐的大道理和規矩,但也知道妻妾有別,妾只是妻的幫手和大丫鬟,是他們夫妻的財產和麪子。
自從世家出身(雖然現在是落魄世家)的夏若雲嫁進門,這個府裡越來越規整,越來越有“範兒”,來往的朋友,包括這兩三年新結交的鹿城城裡的大戶,都讚不絕口,羨慕他有一個溫婉美麗、知書達理、又會持家的妻子。
他一直認爲自己府裡妻賢惠、妾乖順、兒女聰慧融洽。先前夏若雲起疑、把香菊放到旭哥兒身邊時他還笑稱她多心,香蘭之前也是旭哥兒親孃身邊的小丫鬟,又是莞姨娘一手調教出來的,怎麼會對旭哥兒不利?不過內院的事全權由夏若雲打理,他從不指手劃腳,也只是笑言一句就罷了。
可是,現在……現在……,想到自己齊齊失去妻子和嫡幼子的可能,或許還會遷怒於嫡長子壞了父子關係,張財恕幾乎手腳冰涼,一種酷寒從心底發出。“來人,把莞姨娘給我‘請’來。”那個咬牙切齒的“請”字讓兩個領命而去的婆子握了握拳頭:綁都得綁來,否則下油鍋的就是她們倆了。
吳媽媽震驚之後也是憤怒,一腳踹在香蘭身上:“賤蹄子,太太對你不好嗎?那時你弟弟生病,太太不僅給你十日假讓你回去幫襯你娘照顧弟弟,還自己拿了5兩銀子給你。大少爺對你不好嗎,一口一個香蘭姐姐,有好吃的還惦記着給你這麼一個丫鬟留一點。你這黑心爛腸的小賤蹄子,你還是人嗎你?”
香蘭慘笑:“都是假仁假義!對我好?對我好爲什麼這麼多年了都不肯擡我做姨娘?還要把我配了個農戶嫁出去?”
吳媽媽氣極反笑,夏若雲給香蘭配的是一個新發家起來的富農,家裡也有近百畝田地,新蓋了個二進的大院子,聽說還置辦了兩個位置很好的鋪面,正計劃着等女主人進門後,再買幾個使喚奴婢。夏若雲嫁進張家時,張家也不過比這家好一點,
人家也是看張家的規矩好纔會考慮迎娶香蘭,想着這樣府第出來的大丫鬟比小戶人家的姑娘強,希望也能像張家太太夏若雲一樣打理內務、立起規矩,幫着家裡興旺起來。
張財恕聽了香蘭的話更火大了,妻子的孃家侄兒在呢,宮裡出來的柳媽媽在呢,豈不嘲笑他張家沒有規矩?說不定還要懷疑他與香蘭早已經有了什麼首尾。天知道,他張財恕對府裡的大小丫鬟一向規規矩矩,大多連正眼都沒瞧過。
“就你這樣背主忘義、心腸狠毒的賤婢,還想做我們張家的姨娘?”張財恕冷冷地俯視着跪在地上的香蘭,“我就讓你做姨娘做個夠,吳媽媽,叫牙婆來,把這個賤婢賣到最低賤的樓子裡去,讓她天天做不同男人的姨娘,做一輩子,做個夠。”
“不要啊老爺,嗚嗚嗚,奴婢是真心想要服侍老爺的。”香蘭大哭着想撲上來抱住張財恕的腿,被他一腳踹開,臉上厭棄的神情就像看着一隻癩皮狗。
剛剛邁步進來的莞姨娘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頓時愣住了。
婆子只是跟她說老爺陪着太太孃家的侄兒在廳堂用飯,請她過去。她還沾沾自喜,太太倒下,她就是張家的女主子了。自己有見識,有掌家的能力,有前太太的情分,還了解老爺,自然是無可挑剔的首選。
看着一身狼狽、哭得稀里嘩啦的香蘭,莞姨娘心裡“咯噔”了一下,很快恢復平靜。就算香蘭做的事暴露了,也絕不敢咬出自己,幸好自己早有防備,將她最重視的娘和弟弟扣在一個她找不到的小院子裡。
“這是怎麼了?香蘭做了什麼事惹老爺如此生氣?”莞姨娘故作驚訝地輕呼,隨即很“善解人意”地轉移氣氛:“啊喲喂,這麼冷的天怎麼把辰哥兒給抱出來了?婢妾正準備去看小少爺呢。瞧瞧,我們辰哥兒長得多麼壯實討喜,得虧婢妾一直勸太太多吃點,俗話說吃一補倆,娘吃了,就是哥兒補。”
想到這事她就生氣,本來計劃好好地多多“關心”夏若雲,不斷勸她多吃多補,最好在生產時來個一屍兩命,又省心又能讓自己給老爺一個“賢惠大方”的深刻映像。
沒想到纔沒多久,吳媽媽不知怎麼地就說動了太太控制食量,還每天定時在院子裡走來走去的。
眼看生產的日子越來越近,郎中總說夏若雲懷相好,一定能順利生產,還推斷是個小少爺,莞姨娘這才急了,費心策劃了讓張旭撞倒夏若雲的大戲。只要除掉夏若雲母子,再把與老爺生分的張旭控制在自己手裡,老爺和整個張家就是她和她女兒的了,生不出兒子又怎麼樣?從她在前太太生產時動手腳那刻起,張家女主人就是她的目標。
於此同時,書瑤也冷冷地打量着這個一臉“慈愛”地對着辰哥兒、看似簡單無辜的女人,前世姑姑就是中了她“善意”的圈套,猛吃猛補,最後母子俱亡、難產而死!
莞姨娘複雜的眼神落在香蘭身上,在這節骨眼上,可不能讓香蘭壞了事。“你定是犯了什麼大錯,老爺纔會如此生氣,錯了就要認罰,你放心,我們張家是仁義之家,看在你侍候旭哥兒多年的情份上,自會給你家人幾兩安置錢,也不會波及他們。”
香蘭看清了莞姨娘眼裡的威脅,收住眼淚冷笑一聲:“姨娘威脅奴婢急於撇清已經太遲,老爺什麼都知道了。你的下場不會比奴婢好多少。”
“你……”莞姨娘的臉一下唰白,“噗通”一聲跪在臉若冰山的張財恕面前,“老爺,您可千萬別聽這個賤婢亂攀咬,婢妾什麼都不知道。婢妾視大少爺如己出,小少爺又這麼小這麼可愛,婢妾怎麼會害他們?”
“哦?你剛剛纔進來,怎麼知道香蘭犯的錯是謀害兩位少爺?是她們告訴你的?”張財恕指着傳話的兩位婆子,危險地眯起眼。
倆婆子趕緊跪下回話:“沒有,老爺,我們什麼都沒說,只說太太的孃家侄兒來了,老爺讓莞姨娘過來。”她們纔不想無辜地被莞姨娘牽連。
“老爺……”莞姨娘的腦袋轉不過來了,這麼突然!怎麼一瞬間所有事情都逆向了,香蘭總共招了多少出來?老爺都相信了嗎?
張財恕連跟莞姨娘對質的興趣都沒有,剛纔莞姨娘對香蘭瞥的那一眼裡的陰狠他看得一清二楚,莞姨娘踏進門開始臉上調色板似的變化也沒有躲過他的視線。這樣兩面三刀、手段陰毒的女子他再也不想多看一眼了。若不是怕影響她生的女兒份上,他一定會讓她跟香蘭一起去做伴,讓她們有“福”同享。
無力地揮了揮手,張財恕對剛剛趕來的大管家冷聲說道:“莞姨娘自請爲太太祈福,爲張家列祖列宗誦經,進家廟落髮修行,非死不得出家廟一步。”
莞姨娘的腦袋“轟”地炸開了,還沒來得及開口辯解求饒,兩個婆子在大管家示意下已經拿汗巾子堵住她和香蘭的嘴,一起拖了出去。
書傑和書瑤都在心裡點頭:這個姑父還好不糊塗,行事也不拖泥帶水,看樣子他對姑姑是真的愛重。如果今日張財恕被莞姨娘和香蘭的眼淚和“柔情”打動,輕罰了事,書傑作爲夏若雲的孃家人,是一定不會若無其事地旁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