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謹起身,攔住了姜似的去路。
姜似看着他麻利的動作,漂亮的眼睛眯起。
剛剛還吐血,現在卻能跳起來攔着她,所以他又在騙她?
怒火從心頭升起,想到剛纔的擔心,姜似就忍不住暗罵自己。
“讓開!”
“以後不想見我?”鬱謹一隻手撐在牆壁上,微微低頭看着面前的少女。
姜似眼簾不擡,淡淡道:“是。”
“寧可嫁給任何人也不願意嫁我?”鬱謹再問。
那一絲遲疑幾乎不曾出現,姜似再次頷首:“是。”
少年的臉色漸漸蒼白,緩緩收回了手,濃密的睫毛遮擋了他眼底波濤洶涌的情緒。
這個狠心的丫頭,她明明對他有意,卻爲何一而再再而三拒絕他?
獨獨拒絕他!
想到姜似那句“寧可嫁給任何人也不嫁給他”,鬱謹就心口疼。
“爲什麼?”
姜似終於擡起眼簾,與他對視。
少年生着一雙精緻的鳳眼,眼尾微微挑起,總顯出幾分漫不經心的風流,而他的瞳仁不像大多數大周人那樣是淺褐色,而是濃郁的黑,彷彿上好的墨玉熠熠生輝。
而此刻,這雙明亮的眸子中溢滿深情與苦楚。
“爲什麼?”
姜似笑了笑,語調和緩,透着波瀾不驚的無情:“餘公子比我還年長几歲,怎麼會不知這世上只有此事是說不出爲什麼的。難不成隨便一個女子對你表達傾慕之情,你若是不接受,就要回答人家爲什麼嗎?”
“沒人問過我。”
南疆女子熱烈奔放,見了生得俊秀的男子十分大膽,他一般不等那些女子靠近就躲了,哪裡能等到別人問爲什麼。
“倘若有人問,你可會回答?”
“不會。”鬱謹沒有絲毫猶豫回道。
除了阿似,他對任何女子都會敬而遠之,而阿似當然不需要問他爲什麼。
姜似看着鬱謹,目光冷清:“餘公子你看,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我先走了。”
“等等!”
姜似沉默着。
鬱謹看着她,忽地笑了笑:“這些話我記着了。這裡是你的地方,要走也是我走。姜姑娘,告辭了。”
姜似輕輕咬着脣,看着對方往門外走去。
她心中轉過千百個念頭,終究沒有出聲,而那個人再沒回頭。
鬱謹不敢回頭,他怕回頭看到心上人露出輕鬆慶幸的神情會扛不住。
他的心畢竟不是鐵打的,也會疼的。
走出院門,刺目的陽光照過來,把少年蒼白的面頰映照得有些透明。
鬱謹在院門外駐足片刻,身後沒有任何動靜傳來。
他輕輕嘆口氣,大步往前走去。
走出小巷,穿過街道,哀樂聲時不時飄入耳中,是永昌伯府在治喪。
這裡離東平伯府本來就不遠,正如他在雀子衚衕的民宅,是他初回京城就迫不及待選中的地方。
他想與她離得近些,哪怕一時不能相守,想着二人生活在同一片地方,擡頭能看到同一片星空,那顆沒着沒落的心就覺得安穩。
一聲調笑傳來:“喲,七弟,你這是怎麼了?失魂落魄的,不知道還以爲被人打劫了呢。”
鬱謹回神,看着前面的人。
說話的男子二十出頭,穿戴體面,一副濃眉大眼的好樣貌,正是五皇子魯王。
五皇子手搖摺扇,眼底含着怒火。
今天怎麼會撞見這個王八蛋,真是晦氣!
不過對方的狼狽又讓他愉悅起來,五皇子把摺扇輕搖:“看來七弟是個慣愛打架的。”
鬱謹劍眉皺起:“你是——”
五皇子表情僵了僵,隨後大怒:“混賬,你竟然都不知道我是誰?”
這簡直是奇恥大辱,他平生第一次被人往頭上砸酒罈子,然後不但沒從父皇那裡得到愛的安慰,還被罰去宗人府面壁,這事他得記一輩子,罪魁禍首他得恨一輩子。
可是現在這個罪魁禍首居然不記得他了?他們好歹在一個“牢房”裡被關了三天,他就這麼沒存在感?
五皇子越想越氣,連拿着摺扇的手都抖了起來。
鬱謹擺出茫然又無辜的神色:“不好意思,我記性不大好。”
除了阿似,別人想口頭上討他便宜簡直是做夢。
瞧着五皇子鐵青的臉色,鬱謹微微一笑:“呃,原來是大哥。”
五皇子跳了起來:“你放屁,我有這麼老嗎?”
身側的人死命扯着五皇子的衣袖:“王爺,慎言啊!”
就算秦王不是皇上親生的,可正是如此皇上心裡才一直存着愧疚,明面上對秦王比對太子還溫和呢。
再者說,秦王才三十出頭,正是一個男人最有魅力的時候,王爺這話傳出去可不好聽。
五皇子自知失言,兇狠瞪着鬱謹:“老七,你今日是不是還想打一架?當日你無緣無故砸破我的頭,這筆賬還沒和你好好算呢!”
鬱謹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原來是五哥。”
五皇子捂了捂心口。
終於認出來了,他是不是還要說聲謝謝?
這口氣不出,他就要氣死了。
五皇子把扇子一收,冷笑道:“老七,別說這些廢話,你可敢與我好好打上一架?先說好了,這一次不管誰吃了虧,都不能去父皇那裡告狀!”
鬱謹笑着搖頭,一副雲淡風清的模樣:“五哥說笑了,兄弟之間怎麼能自相殘殺呢?你這個提議我不能答應。”
“我呸,當日你用酒罈子砸我的頭,怎麼不想着與我是兄弟了?”五皇子氣得臉色鐵青。
少年眉目精緻,黑白分明的眸子滿是無辜:“當日我喝多了。”
如此理直氣壯的理由,竟叫五皇子一時無言以對。
鬱謹對着氣得半死的五皇子微微一笑:“今日弟弟很清醒,可不能依着五哥胡鬧。”
“你——”五皇子伸手指着鬱謹,氣得七竅生煙,“人話鬼話都讓你說了,我——”
他想動手,可是才罰過禁閉的陰影還沒有消散,不得不生生忍下去。
鬱謹彷彿沒看出來對方的惱火,笑吟吟問:“五哥來這裡幹什麼?這好像離魯王府遠着呢。”
五皇子下意識瞥了不遠處的東平伯府一眼。
他這小動作哪能瞞過鬱謹的眼睛,鬱謹當即臉色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