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剛纔,面對歇斯底里的婆婆,她仍舊遵守着對蔣誠的承諾,想要勇敢地守護自己的家。她愛蔣誠,只要有老公在,無論如何她都有信心把日子繼續過下去。但蔣誠這句話,讓她所捍衛的世界,崩塌了。
視線漸漸清晰後,一然起身去房間,拿了幾件替換衣服,拿了筆記本電腦,拿了堆在梳妝檯上的所有公司資料,帶走了化妝品和護膚品,收拾這一切時,蔣誠靜靜地坐在客廳裡,什麼話也沒說。
她答應過老公,不管以後發生什麼,都不再離家出走。被鄭莉音找上門來,她沒有走,被婆婆死纏爛打,她也沒有走,但是今天,她不得不走了,這一走,也許再也不會回來,也不能再回來。
陸一然,你被淘汰了。
“需要我做什麼,你隨時聯繫我。”出門前,一然說,“其他的東西,等事情辦完後,我會來拿走,我們的錢等我讓清歌算清楚後,我會發郵件給你,其他還有什麼事的話,隨時找我。不過,暫時不要打擾我父母,事情過去後,我自己會向他們解釋。”
房門輕輕關上,隔着門能聽見電梯的動靜,隨着動靜消失,整個世界安寧了。
發生了這麼多事,蔣誠每一次都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偏偏此時此刻,他很清楚他在做什麼,他不配擁有一然這麼好的女人。
老天爺和陸一然一起,給了他人生裡最美好的五年,可他卻給不了妻子一輩子,甚至毀了她做母親的權利。他的媽媽至少還能活上二十來年,二十來年,一然人生最美好的時光裡,都要住在不敢拉開窗簾的家,這不僅僅是換一套房子就能解決的事,遮光布早就蒙在了她的心上。
即便如此,因爲愛着自己,無論如何她都會和自己走下去。所以,因爲他同樣愛着一然,他必須放手,只有他放手,一然才能解脫。
蔣誠站起來,走到窗前,拉開厚重的遮光布,打開窗,溫暖的夜風撲面而來,能看見大門外,一然的車緩緩開出去。蔣誠緊緊握住拳頭,他很清楚自己做了什麼,他的妻子堅強而勇敢,但他一旦放手,就會擊碎她所捍衛的世界。
拳頭砸在窗上,玻璃裂開,鮮血沿着裂縫流下來,他牙關緊咬,渾身戰慄着,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一然開車離開後,把車停在路邊,搜索了幾家酒店,選擇距離公司近的一家,直接找了過去。
她訂了一週的房間,帶着簡單的行李入住,進門就看見厚厚的窗簾,放下東西走過來,一揮手,厚重的窗簾被拉開。
眼前豁然開朗,繁華的都市夜景,幾乎能把房間照亮,她後退幾步坐在牀上,彈性甚好的牀,讓她的身體顛簸了幾下,把死沉的心也喚醒了。
就這樣吧,不必再勉強,不必再堅持,她說過,有一天她被淘汰了,她要瀟瀟灑灑地走。
一然拿起酒店電話,從牀頭抽出菜單,叫了客房服務。服務員送來豐盛的食物,她獨自坐在窗前,看着窗外車水馬龍,體體面面安安靜靜地,吃了一頓晚餐。
然後洗澡,然後準備上班的資料,然後睡覺。
第二天,她如常出現在公司,依舊陽光依舊笑容滿面,林偉比白紀川好伺候多了,工作的事遊刃有餘,午休時,她給薛清歌打了電話,告訴閨蜜自己現在住在哪裡,讓清歌晚上過來,幫她清算一下她和蔣誠的賬目。
“陸一然?”清歌握着手機,整個人都僵硬了,“陸一然?”
她不斷地重複着一然的名字,她以爲這樣,可以讓一然清醒過來,陸一然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到底怎麼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了,週日送他們回家時還好好的,還約了這週末一起帶歡歡去早教中心……
“陸一然?”
“我聽着呢,你來不來嘛?”
“陸一然!”
不到下班時間,清歌就飛奔到了一然公司樓下,從大樓裡走出來光鮮亮麗的人,看不出有任何不正常,歡歡喜喜地拉起她的手:“美女,我們去開房吧。”
清歌僵硬地跟在一然身後,酒店距離她公司特別近,走過幾條馬路就到了,這裡住一晚不比她在醫院的高級病房便宜,她這是準備住多久?
進房間,清歌看見她的行李,衣服鞋子沒幾件,可是公司文件堆在桌上,是啊,衣服鞋子隨時隨地可以買,工作的事,總不能動不動跑回家,這個女人,是鐵了心了。
“我和蔣誠結婚後,錢就存在一起了,我的錢也有,他的錢也有,我算不清楚,你幫我看看吧。”
一然打開筆記本,打開網銀,打開她和蔣誠的工資賬戶,在輸入密碼的一刻,心抽動了一下,但很快就冷靜了。
“算什麼錢,算來幹什麼,你發發脾氣可以了,過了今晚就回去。”清歌說,“你發什麼神經,離婚好玩兒嗎,是看我鬧了一次,你也要鬧嗎?”
一然軟乎乎的笑着:“在你眼裡,我是這樣的人嗎?清歌,幫我把賬算一算吧。”
她的手機響了,心裡又是一抽,今天一整天她都聽不得手機鈴聲,因爲蔣誠打來的話,她不知道蔣誠會對她說什麼。
是爸爸的電話,她接了。
“然然,爸爸跟你道歉,那天在醫院,我不該那麼衝動,爸爸以後一定改。”陸大海說。
“沒事的,爸爸,你別放在心上。”
“然然,這個禮拜五是你的生日,爸爸知道你要和蔣誠過的,你週四回家來吃頓飯,爸爸給你下大排骨麪。”
“要是加班,我就不過來了。”一然扯起笑容,“小生日就不要過了,過一次大一歲,我現在都不喜歡過生日了。”
陸大海笑道:“大一歲怕什麼,你在爸爸眼裡永遠是寶貝,說好了,不加班要回來,爸爸等你。”
掛掉電話,一然順勢蜷縮在窗前的沙發上,下巴抵着膝蓋,說着:“我都快忘了,我要過生日了。”
清歌走過來,抓着她的胳膊,沒敢用力,小心地問:“告訴我,怎麼了,有事情我們解決,不要意氣用事,你和蔣誠……”
“是他提出離婚的,不是我。”一然看着清歌,平靜地說,“不是我發脾氣,清歌,是我被淘汰了。”
“蔣誠?”
“幫我把賬目算清楚吧,我也想知道,我離開他還能不能吃飽飯。”一然苦笑了一下,“突然要離婚了,心裡還真不踏實,想想我這兩年,真是花錢如流水。”
陸一然一滴眼淚都沒有,清歌卻哭了,搞得像是她要離婚似的,一然無奈地看着她,搖搖她的胳膊:“你別哭了,快幫我算算錢,我早點發給蔣誠,他能儘快準備離婚協議。”
清歌搖頭:“我不想算,你不要離婚,你給我回家去。”
一然笑:“那我就一分錢都拿不到了,要淨身出戶了。”
清歌痛苦地說:“爲什麼要離婚,你們明明那麼相愛,因爲鄭莉音嗎,你不是不把她放在眼裡嗎,還是你婆婆,一然,把房子賣掉,你和蔣誠離她遠遠的……”
一然捧着清歌的臉蛋,揉了揉說:“幫我算算錢吧,你要看着我身無分文地被人家趕出來嗎?”
清歌抹掉眼淚:“我給蔣誠打電話,我讓他來接你。”
一然沒有阻攔,把目光看向窗外,清歌舉着手機在屋子裡走來走去,電話終於通了。
蔣誠還在豐達沒下班,清歌的電話一出現,他就安心了,知道一然現在肯定不是一個人,她身邊有人陪着就好。
“是,我們決定離婚了。”蔣誠同樣很平靜地回答。
“蔣誠,你腦子壞掉了嗎,你現在就來接一然,你來把你老婆接回家。”清歌氣得腦袋都要炸了。
蔣誠很冷靜地說:“清歌,謝謝你陪着她,你陪着我就放心了。”
清歌大聲質問:“你還是不是男人,蔣誠,你有什麼資格提離婚?”
一然看向清歌,怎麼會這樣,即便到這一刻,她也容不得任何人責罵蔣誠,哪怕是清歌,哪怕是爹媽,誰也不能罵蔣誠。
她走上前,拿掉了清歌的手機,對蔣誠說:“你別理她,她過幾天就冷靜了,我會盡快把賬目發給你,你準備好了,隨時通知我。”
聽見一然的聲音,蔣誠眼眶通紅,他忍耐住了,說:“我知道了。”
掛掉電話,蔣誠看見了辦公桌上的檯曆,九月十五日上,他用紅筆畫了愛心,無數次想象着如何爲一然慶祝生日,甚至從上一次生日結束就開始想下一次。
大部分的男人都討厭過節,討厭在各種節日上花費心思,可是他很喜歡,大大小小中國節洋人節他都喜歡,他喜歡看一然每次收到禮物時,甜得能把人的心都融化的笑容。
但是現在,他奢侈地希望,不僅僅在過節的日子,他希望陸一然將來一輩子每一天,都能那麼笑。可是跟着他就不行了,她連窗簾都不敢拉開。
一然拉着清歌到桌前坐下,把筆記本推在她面前,清歌咬着脣,哭得發顫,一然摸摸她腦袋:“你哭什麼,又不是你要離婚。”
其實她好奇怪,爲什麼自己一滴眼淚也沒有?她那麼愛蔣誠,直到這一刻,她還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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