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司墨哪肯放過她,一把揪住她的手腕。“小瑜,不是連一頓飯都不肯賞臉吧?你就那麼心心念念趕不及回家陪蔣慎言?”
顧子瑜使勁掙了掙,未果,皺眉吼道:“關你什麼事!”
“當然關我的事。我千里迢迢趕來,你連一頓飯都不肯作陪,這是對待舊情人應有的態度麼?顧子瑜,你真沒良心。”嗯,她鼻尖上的那點奶油真是越看越覺得晃眼。於是他不由分說湊近,“好心”地替她舔去。
顧子瑜氣得從耳根處開始,到整張臉都漲得通紅,再看某人得意的笑,更是恨不得一掌拍過去。拼命做幾個深呼吸,她怒極反笑。“良心?早八百年前就給狗吃了。再說,你也說了是舊情人,也就是說我們現在毫無瓜葛,我沒有陪酒陪飯的義務!請問,沈先生,現在您可以放手了吧?”
“不放!除非,你不介意整個廣電大廈都知道咱倆的陳年舊事。反正,我是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的。”沈司墨聳聳肩。
“沈司墨!”顧子瑜怒吼。看他一身人模狗樣的打扮,再聯繫到他現在的潑皮無賴,哦,天哪!剛剛她真是腦子被雷劈了纔會想到什麼大明宮詞,什麼太平、薛紹!
偏偏不巧,王臺長去而復返,於是就剛好撞見了兩人的曖昧姿勢。心下雖是驚疑不定,面上還是謹慎地收起表情,假咳幾聲,見顧子瑜迅速蹦開數尺,他才唯唯諾諾地開口:“沈總,大夥兒派我來問,您可有意向去處?”
沈司墨一挑眉,攤攤手。“這不,我正在請教顧小姐呢。”
顧子瑜瞪他一眼,突然眼珠子咕嚕一轉,賊笑着說道:“是啊臺長,沈總說難得來南方,怎麼能不嚐嚐海鮮呢。那麼,我們就去向陽漁港?”轉身面對沈司墨,“您沒意見吧,沈總?”最後兩個字,因過於咬牙切齒而不幸咬到舌頭。已經痛得皺起了一張小臉,她還是倔強地拼命維持表情,也就是奸笑。
“沒問題,顧小姐想得真周到,那就向陽漁港吧。”沈司墨無奈地攤攤手,笑道。
顧子瑜得意地一揚眉。就怕你不去,去了吃死你!沈司墨素來對海鮮過敏,聞着都受不了,更別提吃了。這下還怕整不死你!誰叫你不識好歹算計姑奶奶我!顧子瑜心裡別提多快活。
一行人殺到向陽漁港。雞絨海蔘、紅燒基圍蝦、龍蝦濃汽、炒蝦腰、清蒸白蟹、蟹肉粟米奠、夏威夷貝、蛤、辣炒蟶子、象拔蚌。顧子瑜一鼓作氣點了一大桌,挑釁地看了沈司墨一眼,後者連眉毛都沒擡一下,於是她又憤憤地增了一道蘇眉。
“沒想到顧小姐那麼瘦的身板兒,竟是吃中饕餮,果然深藏不漏,今兒真是碰見行家了!”沈司墨面色自然地誇讚道。
顧子瑜卻從他的口中讀出了別樣的意味,於是瞥他一眼,笑答:“不敢不敢,沈總過獎了,莫不是心疼我點得貴了?”
王臺長有點摸不着頭腦,直覺告訴他,這兩人絕對是舊識,關係還不一般。可一想到她是蔣慎言的女朋友,又不覺有些納然。不過,這會兒見她這麼語氣不善,還是冒出來打圓場。“小顧,你這話就說得不對了。沈總哪是會計較這些的人?”
顧子瑜翻個白眼。某人還真是擅長披羊皮,算了,不跟他計較。畢竟,吃人家嘴軟,食令智昏啊。很快,菜接着上來了。顧子瑜更是埋頭苦吃,連沈司墨什麼時候換到她身邊了都不知道。
“慢點吃,沒人跟你搶。”沈司墨夾起剛剝好的基圍蝦,蘸過醬汁,笑着送到她嘴邊,“你不是喜歡吃蝦?啊~”示意她張開嘴巴。
顧子瑜驚了一下,愣愣地看着他近在眼前的手以及筷子上夾着的蝦,更要命的是他那近乎寵溺的語氣。天哪,他是唯恐天下不亂!好不容易她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不用,我自己來。”
沈司墨不依不饒地舉着筷子,斂目,直直看着她。“聽話。”
簡單的兩個字不知怎麼繞過他的舌尖再從他的薄脣吐出卻分外繾綣,氣氛立刻曖昧起來。
顧子瑜簡直可以窺見衆人臉上的濃彩紛呈,定是精彩絕倫。微不可見地嘆口氣,手不忘在桌下狠狠捏了他大腿一記,聽到某人隱忍的一聲“噝”,這才滿意地張口吃下那隻蝦,嚼得分外用力,根本當它是沈司墨來泄憤。
一頓飯局頓時維持了詭異的主旋律,顧子瑜已經懶得要去粉飾太平,在這幫同事面前掩飾什麼了。木已成舟,那夥人看她的表情儼然他們就是姦夫**,可憑什麼對某“姦夫”他們就維繫着那派狗腿表情?
罷了罷了。她還怕什麼呢?死豬不怕開水燙,光腳的還會怕穿鞋的?於是,她大大方方地投入這片觥籌交錯,心安理得。
過去了,與這個人之間,最痛的都已過去。愛恨情仇灰飛煙滅,餘下的不過是相忘於江湖,當然沒有那麼容易,人不是魚,記憶不止7秒,甚至,可能是七年,七十年。一切不過是時間問題,那麼就全權交給時間。傷口會結痂,她知道,她有耐心。
其實不必如此針鋒相對。就當他是個老朋友,過去的情分難道不足以換個老朋友?
思及此,她也便熱熱鬧鬧吃開了,該夾菜的夾菜,該倒酒的倒酒,該碰杯的碰杯。末了,甚至沒有拒絕下一趴。席上哪個不是心思通透,深諳眼色的人精?於是,一羣人浩浩蕩蕩殺向了陸家嘴最紅的KTV。
顧子瑜十分配合地唱了幾首,沈司墨坐在一邊,點一支菸,靜靜地聽。快到十二點的時候,她藉口上洗手間出了包廂。
從21樓的落地窗看出去,繁華的夜上海似乎就在腳下。車水馬龍,燈火漸起,人潮涌動,天橋,霓虹燈,巨大的廣告牌……這一切的繁華,看得她莫名有些感慨。放眼望去,不見邊際的萬家燈火啊,可有一盞屬於她?08年的最後一天了,真是一個傷感的日子。
嘆一口氣,摸出手機,翻到Denis那一頁,按下通話鍵。電話那頭卻是“嘟嘟”的忙音,頓時有些心慌意亂。恰逢此時,元旦鐘聲響起,黃浦江邊上的高樓齊齊向天空發射着炫目璀璨的禮花,一朵一朵,升空,綻放,消逝,地面上的人彷彿一伸手就能撈到一把碎鑽。
無物結同心,煙花不堪剪。那忽明忽暗,時而熱鬧,驟然又冷清的花火,可不就是寂寞的最佳詮釋。顧子瑜收起手機,雙手貼在玻璃上,再用半邊臉抵住,真是冷。浸入皮膚,滲透血液的冷,冷得她只想用雙手環住自己。然而,很快,就有人代替她這麼做了。
沈司墨是跟着她出包廂的。本想上前與她一同新年倒數的,但看見她撥電話,又生生止住了腳步。這樣的日子,她一定是打給蔣慎言吧。直到她頹然放下手機,他才上前,一把將她擁進懷裡。
顧子瑜掙了掙,一如既往地掙不脫。算了,她實在沒力氣跟他較勁。“沈司墨,你怎麼能這樣呢?”
“那你告訴我,我爲什麼不能這樣?”趁她反駁之前,又加重手勁把她往自己身上帶得更緊一些,嘴巴湊到她耳邊。“噓,別說話。記不記得,你生日那天我們也是這樣,一起看這煙花火。”
顧子瑜有瞬間的軟化。“是啊,那晚的煙花真是漂亮至極。”甚至,是我生命中最美最美的一場絢麗。感謝你,贈過我那樣一場刻骨銘心的盛宴,許過我一個地老天荒的諾言,給了我那麼多年的美好記憶,我不會忘記。
“小瑜,以後每一年的這天,我們都一起看煙花火,就這樣看上一輩子,好不好?”沈司墨溫柔地在她耳邊許諾。
她看着玻璃中的鏡像,那麼美好,美得不像真的。半餉,終於還是卯足全勁,堅定地掙開他的懷抱。“不要輕易說一輩子,我也曾經說過,信過,許過一輩子。最終發現不過是奢望。一輩子太長了,長得看不見希望,長得足夠改變一個人,忘掉一個人,甚至,再愛上另一個人。”
“愛上另一個人?”沈司墨重複一遍,急急抓住她的肩,“你已經愛上蔣慎言了,是不是?是不是?”因爲太過用力,指關節也微微泛白,自己都沒意識到顧子瑜被他搖得臉色發白。
“放開……”話說一半,人已經攤下來。沈司墨終於意識到不對,忙放開她。顧子瑜也管不了那麼多了,衝到牆角邊垃圾桶,死命地吐了起來。
吐得七暈八素,就差沒把膽嘔出來。等到沈司墨硬是扶着她去洗手間清理了一番,再度回到落地窗前的時候,顧子瑜反而緩過酒勁,意識頗爲清醒,只是仍舊沒什麼力氣。
“沈司墨,別鬧了,放我回家。”顧子瑜皺着眉說道。
“那好,我送你。”趁她拒絕之前又補上,“你沒開車來!”
“不用,我自己會打車。”顧子瑜甩開他的手。
“這麼晚了,你一個女孩子打的多不安全。”沈司墨不依不饒地再去拉她的手,顧子瑜再甩,指甲在他手背上劃出了一道長長的血痕。她頓時也有些傻了。“顧子瑜你養指甲!”沈司墨把握機會緊緊抓住她的左手,拿起來細看,指甲倒是不長,不像刻意留起來的,估計是懶。只是,五指分別染了各種顏色,沈司墨一看就皺起了眉。“你不是不喜歡塗指甲油?”
“慎言給我塗的。”顧子瑜衝口而出,頓時感覺指尖迅速傳來一陣鑽心的痛意。“沈司墨你有毛病啊!”
“是!我失心瘋行了吧!”沈司墨恨恨地放下她的手,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