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理
許二奶奶一張臉頓時不曉得該用什麼顏色對上,婉潞又道:“既然我們趙家的姑娘被你許家休了,你們要發回嫁妝,照了以往京城的例子,陪嫁的人當然也要還回去,就算有配了人的,多也是夫妻分離,生下的子女自然要跟着回去,哪有我們家的人還在你許家的,說了出去,只會被人笑話我趙家連規矩都不懂。”
許二奶奶一張嘴張了又張才道:“兩位奶奶,道理是這麼個道理,只是都曉得那兩個丫鬟生的是我家大伯的孩子,是我們許家的骨血,那能被帶到趙家。”
水氏和婉潞對看一眼,兩人臉上都露出鄙視之色,水氏挑眉道:“許家的骨血?那兩個丫鬟是七妹妹的人,生的孩子自然也是七妹妹的,我倒想問問,你們許家有何面目以她無出休妻?”
許二奶奶不由後退一步,婉潞輕輕踏前一步:“許二奶奶,那休書之上可是清楚明白寫的是七妹妹無出被休,若真的無出,我們趙家也不敢上門來辯個分明,那兩個孩子可是叫七妹妹母親?七妹妹歸寧趙家那兩個孩子也是稱我們爲舅母。這樣能叫七妹妹無出嗎?”
許二奶奶一張臉已經漲的通紅,她本也算能說會道的,只是水氏和婉潞兩個連連逼問,一時沒想到反駁之辭,張口想說那兩孩子不是思慧親生,哪能叫做她有出?轉念又一想趙家是有備而來,方纔已經落了把柄在人手,怎能再落把柄?
臉上重新堆起笑容:“兩位奶奶,我不過是來給婆婆傳話罷了,我和大嫂也是五六年的妯娌,平時親如姐妹,大嫂被休我也曾勸過婆婆,只是我總是小輩,婆婆不聽我也不能再多說,等我回去稟了婆婆,再請你們進去細談。”
說完連少陪都不說一句,就匆匆進了裡面關起大門。這才說了幾句就落荒而逃?婉潞拉一下水氏:“四嫂,下面的呢?”水氏打個哈欠:“我們先回車裡坐着等,他家要是不出來,再過一個時辰我們拿了賣身契去把人給我拉出來。”
這也合了婉潞的意思,兩人坐到車裡,丫鬟已經端來茶和點心,喝一杯茶,吃兩塊點心墊下肚子。點心是家裡帶來的,茶就是去外面茶館買來的,和家裡的茶不能比。
婉潞瞧着車窗外的許家,大門依舊緊閉,水氏打了個哈欠打算小睡一會,丫鬟放過個枕頭在她身後,對婉潞小聲道:“六奶奶你也閉一閉眼,不然等會沒精神。”
閉眼倒不必了,婉潞瞧着車後面跟隨的婆子們,小聲問丫鬟:“那些媽媽們也吃了喝了嗎?”丫鬟點頭:“領頭的陳媽媽已經每人發了兩個包子一壺茶,她們倒也乖覺,有幾個老媽媽已經在那巷子口和人說閒話呢。”
說閒話?說許家的不是倒是真的,這種趨炎附勢的小人,就該被好好說道。婉潞點頭:“下去傳我的話,今兒跟來的,每人五錢銀子的賞,說閒話說的多的,每人再加五錢。”
丫鬟應聲下車去傳話了,水氏睜開眼,懶懶地說:“六嬸嬸平日過日子精打細算,今兒這麼大方。”婉潞掩住嘴打個哈欠,腦袋靠到車壁上:“錢總要花到刀刃上,況且七妹妹這事,許家也太欺人了。”
若思慧是那種仗勢欺人,自己生不出孩子還不許夫君納妾的潑婦,許家要休趙家總也要掂量一下。可思慧爲人溫柔和順,兩年沒有孩子就把丫鬟給了七姑爺由他寵幸,對兩個庶出子女也一視同仁,歸寧時總帶着他們。
那兩個丫鬟也沒賣掉,擡了名分在那裡,因都姓陳,人都叫她們大小陳姨娘。思慧爲人也算做足了三從四德,誰知今日趙家不過敗相初顯,還沒到大廈倒塌,許家就急吼吼要休妻,真是可惱。
婉潞輕嘆一聲,水氏已經聽到她的嘆息,睜開眼看着她:“六嬸嬸,我們是遲早要離開侯府的,但你不一樣,瞧大伯母的打算,你是要留在侯府支撐的。”婉潞嘆氣:“四嫂,我真是羨慕你,能夠離開侯府去過逍遙日子。”
水氏哈了一聲:“各人有各人的福分,六嬸嬸,你嫁的是侯府的嫡子嫡孫,下人們也要高看一眼,六叔叔又有功名,再難也不會難到哪裡去?你四伯讀書不成,現在不過是做買賣的,我沒有別的指望,只指望着侯府能夠多興盛幾年,借了侯府的聲勢買賣能夠興旺些。”
婉潞低頭不說話,侯府中人人人都指望侯府能繼續興旺,可是都是說的多,看的多,做的人少。丫鬟的聲音響起:“四奶奶,六奶奶,已經一個時辰了,許家還沒開門。”
水氏的眉毛斂起,臉上帶了一分戾氣,挑起簾子看向依舊大門緊閉的許家,對丫鬟點一點頭。接着水氏轉頭對婉潞:“六嬸嬸,我們下去吧。”
此時太陽已經當空高照,在車裡坐久了,下了車有點微微目眩。婆子們已經聚攏上前,領頭的陳媽媽上前敲門。怎麼敲許家的門都不打開,陳媽媽回頭瞧着兩個主母,水氏示意她再接着敲,這次敲了半天門總算開了個縫,裡面丟出一句話:“主人不在家,你們明兒……”
話沒說完那門就被陳媽媽一把推開,她身後的婆子們蜂擁而入。守門的急的大喊:“你們這是幹什麼?大清白日的強進民宅,你們……”不等他嚷完,陳媽媽已經摔手給他兩個巴掌,大喊一聲:“睜開你的狗眼瞧瞧清楚,我們這是來說理的,光明正大敲門進宅,那是什麼強進?”
說完陳媽媽又對已經走上前的水氏和婉潞恭敬地道:“兩位奶奶請往裡面走。”水氏摔下袖子,和婉潞攜手往裡面走。趙家的婆子們已經涌進許家,在許家廳下垂手侍立,只等水氏她們發令就好動作。
許家宅子本就不大,外面的吵嚷已經傳進裡面,更何況趙家還有那麼多的婆子跟了進來。許母已經走出廳,鐵青着臉瞧着款款進來的水氏她們。
水氏她們到了廳前,也不對許母行禮,只是輕聲地道:“都看仔細了,把我趙家的人都帶走,別人家的就留在那裡。”婆子們齊聲應是,這些都是在趙家做粗活的婆子,一個個粗壯不說,連聲音都要大一些,這發一聲吼,許母差點腳一晃跌倒在地。
許母年紀比四太太還要小那麼幾歲,也不要人扶就站直了,她舉起手指着水氏她們:“你們趙家再勢大,京裡是有王法的地方,哪有你們這樣跑來打搶的?”水氏脣邊帶起一絲冷笑,手往袖子裡一摸,就拿出兩張紙來:“許太太,您瞧瞧清楚,府上這兩個人可是我趙家的家生子,我趙家的家生子到了別人家,我沒告你們一個窩藏逃奴就夠好的了,你還有臉說我們來打搶。”
說話時候,婆子們已經擁上去把大小陳姨娘都拖了出來,她們生的那兩個孩子也被婆子們抱了下來,那兩個孩子大不過三歲,小的還在吃奶。被婆子們這樣抱下來,嚇的在那裡拼命掙扎哭泣。
大小陳姨娘總是他們的親孃,聽了哭聲只覺得心似刀割一樣,兩人也哭的像淚人一樣,小陳姨娘在那裡口口聲聲喚着自己孩子的名字,大陳姨娘經過的事要多一些,掙脫婆子跪到水氏婉潞跟前連連磕頭:“四奶奶六奶奶,奴婢知道奴婢是趙家的人,姑娘走了奴婢們自然要跟着,可是那兩個孩子還小,又是姑爺的骨血,奶奶們就大發慈悲,讓這兩個孩子留在許家吧。”
小陳姨娘聽大陳姨娘來求饒,自己也急忙跪下去連連磕頭,臺階堅硬,兩個人的額頭不一會就磕出血來。許母見婆子們竟然真的動手把自己那兩個孫兒抱出去,也顧不得體面就想上前把婆子們拉開,婆子們哪肯讓她拉,許家的丫鬟婆子見狀急忙來幫忙。
那邊頓時攪成一團,兩個孩子在這混亂之中哭的更難過,大的那個口裡不停喊娘,大陳姨娘聽的肝腸寸斷,小的那個年紀雖小,哭的比哥哥還要大很多,小陳姨娘雖磕頭不止,擡頭時候那眼還是往孩子們在的方向望去。
見到她們在那裡攪成一團,趙家的婆子們在那裡死死抱住孩子的腿,許家的丫鬟婆子就在那裡拼命掰她們的手,孩子被擠在中間,已經被擠的臉都憋紅,再下去只怕哭都哭不出來。
小陳姨娘叫了聲兒,就拉起水氏的裙襬苦苦哀求:“四奶奶,我求你放一放手,在下去,兩個孩子的命就沒了,四奶奶四奶奶,您也有哥兒有姐兒,求你了。”那邊情形水氏看在眼裡,聽小陳姨娘說的那樣哀痛,輕輕咳嗽一聲:“許太太,你現在搶了孩子又有什麼用呢?”
這聲音雖然不大,混亂之中的許母還是聽到了,她把手放開,許家的丫鬟婆子們總是聽她的,見她把手放開,也就不再去抓那兩個孩子。
趙家的婆子們抱着孩子站回到水氏身邊,那兩個孩子雖然解困,但受這樣驚嚇,哭的又咳又喘,眼睛還怯生生的,轉着頭想去找奶媽們,但他們的奶媽哪敢上前。
見到跪在那裡的大小陳姨娘,只是張開雙手要叫抱,大小陳姨娘哪敢站起身,用眼去瞧水氏。水氏嘆了口氣,婉潞對她們兩微一點頭,兩人如蒙恩詔,又給水氏婉潞磕一個頭這纔敢起身去抱孩子。
水氏已經對許母又開口了:“許太太,有這兩個孩子在,你能說七妹妹無出嗎?”方纔混戰時候,趙家的人也不管許母的身份,許母臉上胳膊上不知道被誰的長指甲挖了幾下,當時不覺得疼,這時才覺得臉上胳膊上火辣辣地疼,讓丫鬟拿藥油過來給自己擦。
聽到水氏這話,許母咬着牙道:“這兩孩子不是你趙家姑娘肚子裡爬出來的,算不得是她的孩子,你們要帶走那幾個丫鬟,帶走就是,孩子要留下。”見她執意如此,也不用再留什麼臉面。水氏笑了:“那幾個丫鬟是我家的家生子,她們生的孩子自然也是我趙家的家生子。”
許二奶奶見她們又拿這事出來說話,忙開口道:“趙四奶奶,這話總要熟商量,怎麼說也是我們大伯的孩子。”婉潞冷笑:“這兩個孩子你們許家要留就留,橫豎要拿我們趙家的家生子做哥兒做姐兒的,那是你們許家面上無光,可不是我趙家的事。”
許母急了,許二奶奶過門也有四五年一直沒有消息,房裡放的幾個丫鬟也是石田一樣,哪裡生的出一男半女,這兩個孩子可是現在許家唯二的後人。情急之下衝口而出:“哪家丫鬟生的孩子不是隨父親的?哪有跟着親孃的道理?什麼你們趙家的家生子,這是你們胡攪蠻纏。”
水氏她們等的就是這句,婉潞勾起脣,水氏已經開口:“我記得休書之上,寫的可是因七妹妹沒出才休的,現時許太太你又說孩子是許家的,七妹妹和七妹夫既是夫妻,七妹夫的孩子不就是七妹妹的孩子?他們既然有孩子,許太太,你再給休書,這道理只怕不通吧?”
許母沒想到自己被水氏繞了進去,想了會兒才怒道:“我怎麼說也是個長輩,這種大事哪是你們來講的,要等趙家長輩來。”婉潞可不怕這點,笑眯眯地說話:“許太太,若是七妹妹還在你許家,你自然是我們長輩,可是現時七妹妹已經被你家休掉了,許太太,許老爺和我家夫君是同科進士,許趙兩家此時又不是親眷,同年之間,敘不得長晚輩吧?”
許母頓時張口結舌,水氏冷冷看着她:“許太太,我們今兒來呢,只是不想經官動府傷了兩家和氣,也免得別人說我們趙家仗勢欺人,許太太,這事您自個看着辦吧。”
我喜歡仗勢欺人,弱弱滴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