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波

餘波

朱氏可不管婉潞心情,把那些藥一一指給她瞧,安神的,定心的,有丸藥有草藥,還拿出幾個荷包遞給婉潞:“這裡面裝了藥丸,能安神定心的,你們都帶上,沒事時聞一聞。“婉潞接過荷包,一二三四五六,總共有六個,兩個大的是婉潞夫妻的,剩下四個小的就是孩子們的。

婉潞不由失笑:“娘,我又不是孩子,你給你外孫們預備就好,何必還要再給我們夫妻預備?”朱氏拉過她的手,話裡有些嗔怪:“胡說,你在娘跟前永遠是孩子,你女婿是個男人,他就算受了驚嚇也不肯說出來的,自然要給他預備。”

婉潞嗯了一聲,伸手摟住朱氏的脖子:“娘,你對我真好。”朱氏伸手拍拍她:“你是孃的女兒,娘自然要對你好。”想起今天本是淑娥回門的日子,婉潞笑嘻嘻地道:“昨兒瞧見娘對弟妹那麼好,還當有了兒媳就忘了女兒呢。”

朱氏點她腦門一下:“你啊,方纔還說你不是孩子呢,這時候又來和我撒嬌。”婉潞摟住她的脖子只是嘻嘻笑,奶媽們抱着孩子進來,智哥兒是自己走進來的,一瞧見朱氏就撲上去:“外婆,我昨日很勇敢。”

朱氏把外孫抱起來:“聽你娘說過了,哥兒是做哥哥的,以後一定要護住你娘和弟弟妹妹。”智哥兒頭點的如搗蒜一般,瑾姐兒已經擠到朱氏掖下,嬌滴滴地叫外婆:“我昨夜到今早都沒哭,外婆,我是做姐姐的,也要護着弟弟妹妹。”

朱氏低頭摸一摸外孫女的臉,智哥兒的小嘴已經嘟起:“什麼啊,你今兒早起來的時候不見娘還在那裡大哭。”瑾姐兒聽到哥哥揭她的底,小嘴撅的比他還高:“胡說,是你先哭,才把我吵醒的。”智哥兒噌地從朱氏懷裡跳下握着拳頭看着妹妹:“沒有,是你先哭的。”

婉潞一人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你們兄妹倆就不能在一起,否則就吵個沒完,智哥兒你做哥哥的就該讓着妹妹,瑾姐兒你做妹妹的要尊重哥哥,都說過無數遍了,還是當着人就吵。”

奶媽笑了:“奶奶,這也是當着親家太太的面他們才這樣,真要在外人跟前,哥兒姐兒比大人還知禮呢。”朱氏一手一個抱起兩個孩子,往他們臉上各自親一親:“在外婆跟前撒嬌,外婆愛着呢。”

兩兄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鼻子裡哼了一聲,也不說胡話。彩雲已經來傳楚夫人的話:“太太說了,她身上不好,就不出來陪親家太太了。廚房裡已經備好了飯,就請六奶奶陪親家太太在這裡。還望親家太太別抱怨我們太太失禮。”

朱氏來趙府的次數多,知道彩雲是楚夫人身邊的得力丫鬟,含笑道:“親家太太總是太客氣了,我們都是至親,親家太太身上既不好,我今兒來了也該去望望她,只是不曉得親家太太耐不耐煩見人?”彩雲是伶俐的丫鬟,臉上的笑容更加恭敬:“親家太太來了,我們太太怎麼敢說不耐煩,只是今兒我們太太已經回了好幾家來探望的,親家太太這裡,還要等奴婢回去問問。”

朱氏揚眉道:“好伶俐的丫頭,哪日嫁到別人家去,也是當家主母的做派。”彩雲面一紅,低頭道:“親家太太慣會編排人,奴婢先回去了。”

彩雲走了之後,朱氏面上的笑容消失,楚夫人的病因她也曾微微聽到些風聲,但不好問罷了。倒是婉潞開口:“昨兒馬姨娘已經被捆上了,說等到哪日把她送到莊子上去,只是……”嫡庶相爭就是禍根,朱氏拉一拉女兒的手,什麼話都沒說。

和女兒外孫女用過午飯,朱氏算着淑娥他們也該回來,講了幾句就上車回家。婉潞帶着智哥兒送她出去,還沒到二門那就聽見前面有哭泣聲,蒼老的聲音在那裡不停哭訴我的夫啊,你怎麼就這樣嚥氣了。中間夾着勸說:“李嫂子,你哭又有什麼用呢?三奶奶已經吩咐給你二十兩的燒埋銀子讓你去葬了你男人,我們又都是侯府的家生子,你難道還能和主人去打人命官司不成?”

那哭聲還是沒停歇,又進來另一個聲音:“李嫂子,這是什麼地方?人來人往的地你哭哭啼啼的,三奶奶不過是看在你新喪了男人,才容你在她面前哭幾聲,你在這裡還要哭的話,驚動了主人,不要讓你的命也喪在這裡。”

哭聲停歇了一會又變高了,婉潞停下腳步,春燕已經出去喝道:“這是誰在那裡喧譁,難道不曉得這有人過路嗎?自己沒了主意,管不住男人,送掉男人和女兒的命,還有臉在這裡哭?”

綠樹掩映處鑽出一個老婆子來,先瞧見春燕,臉上忙堆上笑:“侄媳婦,李嫂子她剛沒了男人,您大人有大量擔待了她,我這就讓她趕緊出去。”春燕冷笑:“她糊塗,你們也糊塗了嗎?這樣的人就該捂了嘴把她送出去,哪還有在這哭哭啼啼你們勸說的道理?”

那老婆子急忙應了,擡眼看見婉潞站在那裡,又磕一個頭這才重新鑽進樹叢裡,唧唧噥噥不曉得說了幾句什麼,接着就沒了聲音,春燕這才走回婉潞身邊:“姑娘,沒事了。”

婉潞垂下眼:“那是李媽媽,她男人?”春燕話裡還是那樣平靜:“昨兒領了三奶奶賞的八十板子,擡回去不到半個時辰就嚥了氣,三奶奶慈悲,賞了他二十兩銀子發送,誰曉得李媽媽還在這裡哭哭啼啼的訴冤,真是不曉得輕重。”

說來輕描淡寫,背後卻是一條人命,婉潞回頭看了眼,李媽媽已經被人拖出樹叢,往另一邊轉出去了。朱氏不明白緣由,只在那裡和智哥兒說話,藍天白雲,綠樹紅花,小鳥在石上樹間蹦跳歌唱,一切都那麼理所當然。

褚姨娘被馬姨娘這麼一鬧,本已病弱的身體這下更是躺的起不來牀,楚夫人也躺在牀上,思梅她們自然要回來歸寧侍疾。頭一個惱的就是思竹,楚夫人是她嫡母,褚姨娘是她生母,哪能被馬姨娘這樣欺負?

歸寧來的第一天,思竹就衝到關着馬姨娘的小屋子裡,吩咐自己帶來的丫鬟婆子把馬姨娘抓過來,要好好教訓她一頓。馬姨娘總還是受過寵的,那日昏了頭做出這種事情,這幾日被關在屋子裡,已經在想怎麼讓自己病好,好讓侯爺再回心轉意,那些下人也沒把她捆的很緊,哪禁的住思竹這樣對待,驚叫連連四處躲避。

思竹帶來的婆子丫鬟可比不得趙府的婆子丫鬟還給馬姨娘個面子,她們都是隻聽思竹的話,伸手像抓小雞一樣把馬姨娘擒了過來,拿起繩子把她捆的結結實實。

馬姨娘尖叫道:“三姑娘,你也要有個上下,我雖是妾,也是你的庶母,你這樣對待庶母,不怕天打五雷轟?”思竹已經拿過一塊戒尺遞給身邊的丫鬟:“天打五雷轟,你自己頂撞正室,不守半分爲妾的規矩,難道不該天打五雷轟。母親仁慈,不忍下手,我今兒就代她教訓教訓你。”

丫鬟接過戒尺走到馬姨娘身邊就邊打邊問:“聽明白了嗎?這不是我打你,也不是姑娘打你,是姑娘代太太教訓你。”馬姨娘被連打幾個耳光,那臉腫了起來,眼淚也涌了出來:“三姑娘,你當太太是什麼好人?她要是好人,你怎麼一個庶出的弟兄都沒有?”

話剛說完,臉上又捱了幾下,丫鬟豎着眼睛:“呸,太太仁慈,從不說東道西,你倒好,這時候又說起太太壞話來。”思竹坐在上方,手裡端着一杯茶,眼瞧都不瞧馬姨娘:“馬姨娘,你這話對別人說也罷,我本就是庶出,太太待我如何我心裡是清楚的,哪是你在旁邊挑唆就能挑唆的動的。”

說着思竹就把茶杯一摔:“給我打。”丫鬟噼裡啪啦又打了起來,馬姨娘被打的哭爹叫娘,剛要開口準備罵幾句楚夫人,又被重重打了。

“哎,三妹妹,這樣的人也值得你在這裡下手,傳出去倒讓人笑你沒了上下,還是算了。”馬姨娘哭泣和咒罵的聲音中間突然傳出秦氏淡淡的聲音,思竹也沒起身,也沒讓丫鬟停止對馬姨娘的責打,看着門口站着的秦氏和婉潞:“兩位嫂子,姨娘生了我,母親養了我,她們倆受了這麼大的委屈,我這做女兒的不出頭,難道她們的委屈就白受了?”

秦氏款款走到思竹跟前,用手推着她的肩:“果然是要養女兒才曉得心疼做孃的,你那幾個侄子成日只知道瘋玩,哪曉得心疼我這個做孃的。”婉潞也跟了進來,她們本是在楚夫人上房,這裡思竹動起刑,有怕事的就急忙去回了楚夫人。

楚夫人剛在兒媳們的伺候下喝了藥,聽了這話眉頭只是微微一皺:“竹丫頭這孩子,脾氣總是暴烈了些,也難爲你三妹夫受得了她。”思梅把碗接了過來,含笑道:“娘你這話說的不對,三妹妹和三妹夫一個性子烈些,另一個性子軟些,正好是一對。”

秦氏已經笑了出來:“這就是什麼鍋配什麼蓋,對了眼。”她們在那裡談笑,來報信的婆子揣着小心問道:“太太,總要去瞧瞧馬姨娘,萬一……”楚夫人這才斂了臉上笑容:“你說的是,六奶奶你性子軟和些,就去勸勸你三妹妹。”

婉潞起身應是,秦氏也起身拉住婉潞:“我左右也閒着,也陪六嬸嬸去瞧瞧。”楚夫人搖頭:“你啊,就是個好熱鬧的性子。”

秦氏早笑嘻嘻地拉着婉潞往後院去了,褚姨娘受了驚嚇,已經搬到楚夫人上房的東廂房去住着,萬姨娘去照顧她了。後院冷冷清清,只有關着馬姨娘的那間小屋裡不時傳出哭泣咒罵聲。

秦氏停下腳步聽了聽,含笑道:“三妹妹的性子,果然是這幾個姐妹裡面最辣的。”婉潞聽着竹片落到肉上的聲音,心裡有些不忍,畢竟那是一條人命,她微微皺眉道:“三嫂我們快進去吧,打出個好歹來,公公面上不好看。”

秦氏嗯了一聲,那腳步並沒加快,又在屋門口站了站瞧瞧裡面的情形纔開口說話。婉潞已經讓丫鬟停止打馬姨娘,笑着推思竹一下:“三姑奶奶你又何必在這裡生氣呢?你金尊玉貴的身子能和她比?還是交給管家娘子們處置。”

思竹讓人打了馬姨娘這麼一頓,心裡也有幾分舒坦,用手掩住口打個哈欠,懶懶地道:“誰樂意教訓她,不過是爲母親和姨娘出口氣。”秦氏又嘲笑幾句,婆子丫鬟們把被打的鼻青臉腫的馬姨娘扶起出去。

思竹叫住她:“日後若再聽到你說姨娘和母親的壞話,我就讓人割了你的舌頭。”馬姨娘眼裡的淚水早就幹了,喉嚨已經叫的發疼,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只是被人扶着站在那裡。思竹這才揮手:“把她拉下去,告訴管家早日送走這樣的禍根。”

“三丫頭,你的脾氣也太暴躁了,哪有你這樣的。”侯爺的聲音突然響起,馬姨娘像聽到佛音一樣撲了上去:“老爺,求你救救奴。”馬姨娘原本也能稱得上花容月貌,被關了這幾日,又被思竹讓人打了一頓,那臉上已經沒什麼好肉了。

侯爺厭惡地一推,馬姨娘就跌倒在地上,馬姨娘見侯爺並不是來給自己做主的,又哭了起來:“老爺,全是太太和她們陷害奴,奴……”她聲音嘶啞,刻意說出的可憐聽在侯爺耳裡更加厭倦,侯爺只是皺着眉:“你病了就好好養病,別想那些。”

說着侯爺轉向思竹:“三丫頭,你啊,叫我怎麼說呢?”思竹已經擡起頭:“爹,這樣的人不教訓,難道就要別人笑話養女兒沒有用嗎?”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有很多話想說,但到這裡就說不出口了。只想說一句,我寫文,僅僅因爲喜歡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