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的乾笑了一聲，“哈哈……這個，當然……沒問題，嗯，不過不如這樣吧，現在也是飯點了，吃完了午飯後林總再過去看看？”
“是啊是啊，”馬國恩在一臉哈巴狗兒一般的連連點頭，附和道，“馬上就要飯點了，總不能讓工業製造有限公司的同志們餓着肚子麼，傳出去我們機械廠在同行們的面前可都沒臉做人了……不瞞林總說，我們食堂大師傅的水平還是不錯的，在咱們市國企當中那也是數得上號的。”
一直以來，到企業視察都有這麼一個傳統，即午飯都在工廠裡解決，以示領導們和工人一起同甘共苦……當然，領導們和工人們吃的飯菜絕對不會一樣這一點，那是絕對不會有人提起的……至於晚飯，那就沒有問題了，下午下了班，反正沒有人能看得見，大家自然是想怎麼吃就怎麼吃，你有本事吃吃下去一頭豬都沒有問題。
“這樣啊……”林鴻飛沉吟了一下，終於點點頭，笑道，“好啊。”
旁邊的唐勇卻有些着急，輕輕的拽了拽林鴻飛的衣袖，向林鴻飛使了個眼色：林總，去業務部門和採購部門去看看又用不了多少時間，他們可以攔着不讓我們去，爭取了這一個上午的時間……肯定是有什麼東西想要瞞着我們啊。
林鴻飛笑了，他很明白唐勇的意思，但沒關係，馬國恩和付啓軍根本就不明白，自己壓根就沒有去業務部門和採購部門實地探查的意思，自己想要知道的，不過是北郡市工程機械廠是否真的存在很嚴重的問題，現在看來，事情大概是八九不離十了。
…………
不得不承認的是，市工程機械廠的食堂大師傅卻是很有兩把刷子，做大鍋飯做的不錯。做的小炒味道也不比飯店裡的廚師們差，在這一點上，馬國恩倒是沒有吹牛。
“林總，你看我們工廠……”酒至半酣，馬國恩向林鴻飛試探着問道。
聽到這話。林鴻飛就皺了皺眉頭。“這個問題我也挺奇怪，馬廠長，根據你們產品的售價，以及原材料的市場價格。你們的產品應該是不少賺的啊，哪怕你們工廠有些國有企業……嗯，國有企業的負擔大一些，也不至於這樣，了不起就是少賺一些。怎麼會反倒是每臺車子都賠錢呢？”
“這個……”馬國恩苦笑着看了看是工業局局長付啓軍。
“老馬，你看我做什麼，有一說一有二說二麼，當着林總，有什麼話是不能說的？”付啓軍有些不高興了，把臉一板，沉聲道。
“是是是，局長您教訓的是，是老馬我想的差了。”馬國恩忙點頭認錯，扭過頭來對林鴻飛到，“林總，這事兒我也不瞞您，您知道我們工廠有多少退休職工嗎？”
“多少？”林鴻飛問道。不過他絕不認爲單單是退休職工就能夠將這麼大的一家工廠給壓垮了。
“總共是1200多人，”馬國恩苦笑着回答，“現在大家夥兒的工資又高，一個月光這些退休工人的退休金就要將近30萬。算上我們工人和幹部們的工資，單單是工資開銷這一項。我們公司就不怎麼賺錢了，您也知道，和所有的規模比較大的國有企業一樣，我們還有很多其他的開銷……”
林鴻飛不由得默然了，他很明白馬恩國口中的那些“其他的開銷”是什麼意思，傳承了計劃經濟時代的國有企業們，幾乎每一家國有企業就是一個小社區、小王國，他們不但是一家企業，同時還有着自己的商店、自己的幼兒園、自己的小學、規模大的大型國有企業甚至還有自己的中學……如果可能的話，他們甚至恨不得自己生產的產品，從上游到下游給全部覆蓋起來，所有的這些極其不符合商品經濟時代社會大分工的理論，在這麼沉重的壓力下，若是市工程機械廠的壓力小了，那才真的是見了鬼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林鴻飛沉思了片刻，無奈的搖了搖頭，“你們就沒想過做一些……嗯，改革？”
“想過啊，怎麼沒想過？”聽到林鴻飛的話，馬恩國忽然激動起來了，“林總，您不知道我們工廠爲了能夠擺脫眼前的困境做了多大的努力，可……唉，如果不是真的沒辦法了，我怎麼可能去厚着臉皮去求啓軍局長啊……”
說到這，馬國恩捂着自己的臉，一副羞於見人的模樣。
對於一位國有企業的領導人而言，自己旗下的這家公司再怎麼不行，也爲難不了工廠的領導，馬國恩這麼做，分明是對自己的工廠愛到了極處，哪怕丟了自己的面子也要想方設法的救下自己的工廠，明白這一點的林鴻飛不由得悚然動容。
國有企業的負擔大，所以成本高，又因爲生產和經營的成本高，所以他們在市場上競爭不過那些輕裝上陣的私人企業，似乎很有道理？可是林鴻飛在心裡惡狠狠的罵了一句：狗屁！
別看林鴻飛此刻臉上一臉的同情之色，可心裡卻對馬恩國的說法嗤之以鼻：自己無能就罷了，不要扯到這上面來。
沉默了片刻，林鴻飛搖搖頭，一臉的感慨和佩服，“馬廠長，您也不容易。”
看到林鴻飛的表情，馬國恩和付啓軍心中不由得就是一喜，隱晦的交換了一下眼神：看這個樣子，嗯嗯……以前總聽說林鴻飛多麼多麼厲害，現在看來，這傢伙不過是在做生意上有一手，可在人情世故和官場規則面前，這傢伙連個最笨的菜鳥都算不上麼！
“唉，都是爲了國家和人民做工作麼，”迅速的和付啓軍交換了一下眼神之後，馬國恩的眼神就立刻又發生了變化，頗有些“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味道，“既然端了人民的飯，就要盡心盡力的爲老百姓們做點工作，只是老馬我實在能力有限，唉……讓林總您看笑話了。”
我都這麼說了，你應該開口表示點什麼了吧？馬國恩偷偷打量了林鴻飛一眼，心中滿是期待，可林鴻飛的反應讓他失望了，林鴻飛似乎沒有看到自己期待的眼神，只是一臉佩服的點頭。
我操！馬國恩和付啓軍表情不由得一滯：兩人都有種被人給戲耍的感覺。
到了這個時候，兩人若是再不明白林鴻飛剛纔的那番表情變化都是裝給自己看的，那未免也太過白癡了……敢情你丫不是真的有感觸，不過是逢場作戲啊！
沒奈何，還是不得不由付啓軍親自出面，“林總，你幫咱們工廠想個辦法唄？”
付啓軍說着，邊說邊搖頭，“現在的國有企業，唉，太難了，負擔重，成本高，上面還有上級部門卡着，經營方式想靈活都靈活不起來，難！太難了！林總您是咱們整個古齊省都赫赫有名的商界才子，這種小事對您而言肯定就是一句話的事，順手幫他們一把，整個市工程機械廠都感念你的恩情。”
就差直說“林鴻飛你就直接開口吧，只要你開口答應下來，什麼條件我們都好商量”。
馬國恩連連點頭，“沒錯沒錯，林總您腦袋靈活，咱們兩家又沒有直接競爭關係，給我們想個辦法麼。”
“辦法其實也不是沒有，而且還挺簡單，”林鴻飛望着整個兒頓時興奮起來的馬國恩和付啓軍，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們道，“只要你們將公司的採購部門和銷售部門外包給我，我保證最多三個月公司就能夠扭虧爲盈，兩位信不信？”
沒錯，同私人企業相比，國有企業的負擔重、成本高、經營方式不靈活，但同私人企業相比，國有企業又有着自己天然的優勢：首先一點，哪個政府部門敢跑到國企來吃拿卡要？國企想要貸款，哪一個不是輕輕鬆鬆的就把貸款拿到了手？論國家政策，國家現在對國有企業是不遺餘力的進行支持，可對私有企業呢？有些爭論到現在還沒有解決呢。
之所以出現國有企業競爭不過私有企業的情況，原因只有一個，那邊是國有企業的經營管理者根本就沒有將企業當成是自己的，你管理的企業好壞可不是由你自己來說的，而是由上級領導決定的，有一句話說得好，叫做“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說你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在這種情況下，誰還有心思好好管理企業，領導們全都一窩蜂的想辦法去巴結更上面的領導去了。
有過後世諸多經驗的林鴻飛豈能不知道，在90年代初的那場大規模的國退民進浪潮中，有多少國有企業的領導人承包或者購買了原本半死不活的企業，然後在短短不到半年的時間裡一個個活的滋潤無比？
聽到林鴻飛這話，市工業局一行人和市工程機械廠的一衆領導們臉色不由得微微一變：開什麼玩笑，咱們是打算將市工程機械廠甩給你林鴻飛，可不是你想的那樣。將銷售部門和採購部門給你？那我們還吃什麼？
“林總，這個……有些不妥吧？”馬國恩反應最快，他有些不愉的向林鴻飛問道，“這似乎也不符合規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