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月明星稀的相思夜,野豬林的大王豬哥哥獨坐青石,對月訴衷腸。此刻的他正掰着指頭數自己下天宮到現在過了多少年了。他數了一會:嗯,整整一千二百年了。
曾記得臨下天時,太白金星許諾他:爲緩解他在完成特殊任務期間的相思,上天決定允許他每一百年可對月宮說一個字,說的話可以讓身處月宮的嫦娥聽到。而且等他完成任務後,太白金星會讓月下老兒牽紅線,成就他們的美好婚姻。
正是這個許諾,才讓憤憤不平的豬哥哥在此默默守候了這麼多年,也正是這個許諾,才讓豬哥哥日夜期盼那個取經人的到來。豬哥哥時常想,我寂寞這麼多年,就是爲了以後的某一天不再寂寞,等着我,嫦娥姐姐,我們現在短暫的分開,就是爲了以後的某一天永遠不再分開。
豬哥哥又掰着指頭算着,剛下天時,由於想念嫦娥姐姐,每到一個百年,都對着月宮喊一個字,如今已經喊了四個字了。第五個百年的時候,豬哥哥忽然想,要是我攢着這些字等到多了一起喊,嫦娥姐姐就不用費力把幾百年的字合到一起聽了,這樣想着,從第五個百年,他就再沒有喊一個字,特別想念的時候,就看着月亮發呆,有時候淚水滑落兩頰他都不知道。
話說御豬下天四百年後,太空中時而會有一個怪音自地球刺入月宮,那些聲音很是瑣碎:哦—香—尼—勒—。這四個字,一度被傳爲天界的笑柄,有笑御豬傻的,有笑御豬癡的,還有笑御豬呆的。嫦娥時常聽到這樣的一個個怪音,可是她又怎麼會把這些怪音合到一起去聽究竟是什麼意思呢?儘管月宮很寂寞,很無聊,即便是這樣,她寧可花去大量時間給她的小白兔梳理、洗澡,也不想費盡心思去破解這些似乎跟她毫無關係的宇宙密碼。
豬哥哥,數來數去,自己已經存有八個字了,他努力想着如何說出這八個字,如何讓他的嫦娥姐姐聽到,一想到嫦娥姐姐馬上就聽到他的聲音了,他都有些激動了。整整八百年了,嫦娥姐姐會不會像自己想她那樣時常想起自己呢?
那呆在冷宮的嫦娥,與玉兔爲伴的嫦娥,有沒有想起過千年前那個被愛情衝昏了頭腦的御豬呢?會不會因爲豬哥哥千年的堅守而感動呢?能不能爲御豬的苦苦守候而動心呢?那份暗暗的隱忍,那份默默的執着,那份傻傻的癡情,那份曠古難得的感天動地,會不會讓嫦娥感情的防線徹底崩潰呢?
野豬林,這一夜的月,分外的亮,格外的明。豬哥哥搬弄着幾個手指頭,來回走動着,如同一個不諳世事的孩童在無奈的找尋自己不小心弄丟的什麼心愛之物。他看上去有幾分緊張,幾分膽怯,幾分興奮,幾分激動。他坐了下來,看着天上圓圓的月亮,彷彿看到了嫦娥的微笑,他八百年的積攢,八百年的隱忍,八百年的癡心,在這一刻,將告知整個宇宙。
他長長的出了口氣,平靜了一下心情,把心中默唸了上千遍的那八個字輕輕的送向了那個圓圓的“牢獄”,彷彿怕驚嚇到那個人似的:嫦娥姐姐,我想你了。
簡單而又真摯的八個字,沒有怨言,沒有悔恨,沒有虛無的承諾,沒有表白的索取。卻是那麼真切、感人。喊完後,豬哥哥看着月亮笑了,這麼多年以來,他第一次這麼開心的笑,笑得自己滿臉淚水。他起身,跟着月亮移動的方向慢慢的,慢慢的,一步步的緩緩的,緩緩的走着,嘴裡不知道在嘮叨着什麼,像在跟情人散着步、聊着天,斷線珠子似地淚滴從滿是笑意的臉上滴滴滑下,落入身旁的草叢中,瞬間不見了蹤跡。他就那樣緩緩的一步步走着,走着,懷着幸福的嚮往,向着愛人的方向。
月宮,此刻的嫦娥,這個月宮中冰清玉潔的女子,正抱着自己的小白兔,想着自己的心事。后羿,那個拯救蒼生的英雄是她所喜歡的,但成爲箭仙后,似乎少了后羿的樸實、善良和人情味。正在嫦娥胡亂猜想的時候,一個聲音,一個來自地球,彷彿跨越千年時空,萬道壁壘的聲音,帶着萬般疲憊、千種溫存輕輕的、輕輕的鑽入了她的耳朵,很平常,很簡單的幾個字,卻因了那漫長的等待而變得令人感動、讓人生情:嫦娥姐姐,我想你了。
她知道是他,她也知道他喜歡她。她以爲那隻不過是他爲她的美一時所迷倒;她以爲那隻不過是他酒醉沉迷中的胡言亂語;她以爲那隻不過是他久戰沙場、金戈鐵馬中的溫柔一瞬,但此刻,她知道,她錯了。她放下手中的玉兔,起身向前走了幾步,透過無數漂泊不定的雲片縫隙,她開始向下張望,那溫柔如水略帶關切的眼神,像一個做熟了飯菜的母親在門口張望回家吃飯的孩子,充滿了萬般柔情、千種關愛,似乎遠遠超出了男女之愛。
她終於看到了,看到了。千年之後的他,真的是他嗎?沒有戰馬,沒有金甲,破爛的衣衫之下,有的只是一個豬頭像。她默默的看着:千年的等待,值得嗎?她就那樣看着他一個人在寂寞冷夜裡、月光透過林子灑下的一地碎影中緩緩穿行。緩緩的腳步還是踏碎了一地的花蔭、月影。那個人就那樣隨着月亮的方向走着,走着,時而擡頭望月,嘴角似乎還在動,像是說着什麼,臉上似乎還有晶瑩的液體在流淌。
突然一種從未有過的心疼疼遍全身,她看着那個人,看着那個流浪找不到家的孩子,彷彿聽到他在暗夜裡,於無人時,在無人處,偷偷地喊着媽媽,喊着回家。一種巨大的憐愛之情瞬間席捲全身,她打了一個冷顫,她的淚不爭氣地順着美麗的面頰緩緩而下,俯身抱起小白兔,那玉兔似乎明瞭主人的心情,蝸在懷裡,溫馴異常。
天地間,彷彿就剩下了兩個人,一隻兔。嫦娥模糊的雙眼中,遙遠的林中,那個身影漸漸的也模糊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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