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傳來切菜燒油爆鍋翻炒的聲音, 沒一會兒,楊沫就端着一碗冒着熱氣的麪條放在了桌子上,他將筷子遞給洛可, 洛可接過那兩根細木棍, 喃喃道:“中國餐具。”
楊沫笑了笑, 坐在洛可的對面:“是呀, 你竟然還認識呢, 我住的這個地方中國後裔是越來越少了,很多人也不用筷子吃飯,久而久之認識這種餐具的人更少。不過……聽說‘1號禁區’裡面擁有中國血統的人偏多, 但因爲離帝都太遠,所以……”楊沫似乎提到了什麼傷心事, 搖了搖頭。
洛可握着筷子對着那晚冒熱氣的麪條幾不可察地抽動鼻翼, 然後吞了一口口水, 漫不經心地問道:“所以什麼?”
楊沫低着頭,沉默了一會兒才道:“現在培養巢裡緊缺東方人類的後代, 論外貌智商和基因,古老的中國人類是最優秀的這毋庸置疑,可是……洛可,你看3號禁區中國後裔的基數很少,那麼被選中的機率比別的人種就要大, 於是……我就被選上了。喏……”楊沫指了指那輛停放在家裡的懸浮自行車, “這是作爲去培養巢的酬勞。”
“你很喜歡這輛車子吧, 我看你挺愛惜它的呢。”洛可不動聲色地摸了摸肚皮, 然後又對楊沫道, “你怎麼不吃飯?”
楊沫的情緒似乎很低落,他道:“如果明天去培養巢的話, 那麼要從前一天晚上十點開始不能再進食。哦,對了,真是抱歉啊……”楊沫突然想到了什麼,不好意思地笑笑,他拿過洛可手中的筷子,“我都忘記了,你能認識筷子是什麼已經很不容易,應該不會使用吧。”
洛可有點窘迫,但還是坦然地道:“是呀,難道你都沒發覺我一直盯着它在流口水麼?”
這麼一說,楊沫更覺得心裡對不住洛可,於是他親自執起筷子,在碗裡夾住幾根麪條:“看,就是這麼用,也不是太難。啊——”
“?”洛可愣住了。
“張嘴!”
洛可看着楊沫黑漆漆的眼瞳,張開了嘴。冒着熱氣的麪條送到洛可的口中,洛可已經張嘴咬了下去,結果楊沫把麪條又拿開了:“哎呀,這會兒還怪燙的,你吹一吹再吃。”
洛可伸着脖子用嘴巴碰了碰面條,就是覺得挺燙,他對着麪條呼呼地出了幾口氣,張口就咬了下去。楊沫把筷子從洛可的嘴巴里抽出,洛可吸溜一下,將麪條全部吸在了口中,湯水濺了兩人一臉。
楊沫看着洛可用手背抹抹臉砸吧砸吧嘴,突然愣住了。
“怎麼了?”洛可有點緊張。
“沒什麼!就是覺得你剛那樣子像一個人。”楊沫又嘆了嘆氣,轉身走到廚房,然後端出來一碗麪條。
他用筷子夾起麪條正要往嘴裡送的時候,洛可突然扶着他的手臂阻止,吃驚地說道:“你不是說明天要去培養巢的麼,怎麼又吃飯?”
“不去了!”楊沫埋着頭道,將自己複雜的神色掩蓋在陰影裡。
“可是……你不是說去培養巢那輛懸浮自行車就真的歸你了麼?你很喜歡的吧!”洛可迷惑。
“那又怎樣,不要了可不可以!你說屍族有多可恥的,圈着養着我們把我們當畜生一樣對待,仗着我們沒見識,就用這些東西來換取我們的精/子,我們的後代!可是……最後呢,被一隻喪屍咬一口,我們的後代又成爲了喪屍!”楊沫突然激憤地吼了起來,似乎就算這樣也不能平復自己的情緒。
洛可剛往嘴裡送了一口麪條,聽楊沫這麼一喊,他嚇得不敢有下一步動作,麪條掛在他的下巴上,蕩呀蕩呀。
“所以……我不想去了,那什麼的懸浮自行車老子才瞧不上眼呢。”楊沫眼神掃過那輛自行車,流露出與他言語不相符的眼神,“所有的人類聯合起來都不去培養巢,不給他們提供精/子,不去和那些女人交/配,斷了它們的子孫後代!”
洛可的表情變得也很複雜,他撥了撥眼前的流海,將麪條吸溜在嘴裡,然後抱着碗將麪湯喝得光光的,他擦了擦嘴:“你那麼討厭喪屍?”
楊沫“哼”了一聲:“我是反屍派,如果我咬它一口能讓它重新變成人類,我恨不得現在就衝出3號禁區,把它們一個個都咬一遍,喝它們的血,吃它們的肉!”
“那你這樣和那些討……人厭的喪屍有什麼差別。”洛可的語氣極爲平靜。
“可是……我們是人類……是有血有肉有思想的物種,它們……那些噁心冰冷的喪屍還是由我們演變而成的,它們憑什麼要這樣對我們,憑什麼把我們關在籠子裡限制我們的自由,甚至我們的存在就意味爲它們服務,這都憑什麼?”
洛可道:“你是說人類和喪屍本該是平等存在的是麼?喪屍該享受的一切,人類也該享有?”
“人類明明是這個星球的主宰,而喪屍是變了異的可怕物種,怎麼可能和人類相提並論!”
“那好啊!”洛可突然笑了起來,“人類主宰這個星球的時候是四千年前不是麼?當時他們圈養着雞鴨牛羊的時候,有沒有問過那些物種願不願意呢?當他們在去超市購買伊麗萌牛的時候有沒有問過那些牛羊願不願意爲他們提供牛奶羊奶呢?當他們在餐桌上用牙齒剃掉烤鴨肋骨上的肉時,有沒有問過那些雞鴨願不願意提供雞肉鴨肉?當他們想獲得更多這樣的食物,讓這些物種去交/配繁衍的時候,他們有沒有問過這些物種是否願意交/配?對,沒錯,我用的是‘他們’,不是‘它們’,因爲對於這個星球那時還叫‘地球’的時候,他們和人類無差別。可是人類照樣還是強迫他們提供物種的精/子,強迫他們產生後代,再去喝他們後代的血,吃他們後代的肉麼?”
“……”楊沫愣住了,或者說他被眼前這個擁有一雙淺碧色瞳仁少年的言論,驚豔到了,他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樣的話,但是……仔細回味,好像很有道理。
“你不是說……喪屍是由人類演變而來,於是理應將人類供奉起來嗎?”洛可繼續道,“在四千年前的地球,生長一種叫猴子的靈長類物種,他們的體型長相是與人類最相近的物種之一,可是……你知道麼,人類有一道菜叫‘生吃猴腦’!一隻可愛的猴子被牽到中間有個空洞的方桌裡面,用金屬禁錮着這隻猴子的腦袋,然後用小錘輕輕這麼對着猴子的……”洛可拿手比劃了比劃自己的天靈蓋,“這裡一敲,這裡就碎掉了,裸/露出可愛猴子紅白相間的大腦……”
楊沫盯着手上捧着的碗,看見白白的麪條在醬紅的麪湯裡,突然很想吐。
“所以呢,這就是這個世界的規則,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無論這個星球被人類主宰過,還是被喪屍主宰過,說不定再過幾千年前,就被雞鴨牛羊主宰,那麼被主宰的物種只能被踐踏了……”
楊沫默默看着剛纔如個小孩子一樣還和爸爸鬧脾氣離家出走的洛可,這會兒談論起來簡直像個雄辯言論家,只是讓楊沫意外的是,在洛可慷慨激昂(?其實人家說話很平靜)的陳詞中,他並沒有表現出該有的將對方說服的興奮,而是……更加憂傷了。
這是一個剖挖及認知的過程,這種行爲猶如用指甲親自劃開外表的虛浮露出真實的內理,當剖挖及認知前後出現非常大的反差後,會非常痛苦。就好比你深愛着一個姑娘,你認爲她是世間最美麗純潔的天使,可是有一天,她在你面前放了一個屁,很臭!
“你騙了我!”楊沫突然道。
“唔?”洛可怔了一怔,身子都僵直了。
“你明明是親屍派,爲什麼剛纔我問你的時候,你卻否認了!”雖然麼……這小子不像正統親屍派那樣標榜擁護屍族服務屍族的行爲,可是那番證明人類和喪屍對待事物態度無差別的說法,實在不像一個反屍派該有的。
洛可結結巴巴道:“爲什麼……會這麼認爲?”
楊沫故作生氣地哼了一聲:“看你的皮膚頭髮和指甲就行了,親屍派因爲經常接觸屍族,所以他們的行爲舉止更接近屍族,也正因爲他們的巴結和諂媚,他們會得到屍族的青睞,因此比我們獲得更多東西,比如高檔的護膚品啊洗髮水啊什麼的,你看你的皮膚細膩的!”
洛可摸摸自己的臉,然後又看了看楊沫:“你皮膚也挺細的呀。”
“我天生麗質好不好!”
洛可無語,他氣鼓鼓地將楊沫的家掃視了一圈,然後眼神落在楊沫的身後的懸浮自行車上:“你是反屍派,你還要爲屍族提供精/子,你真是太沒立場了。”
楊沫一聽,這小子還真是的,吃他的住他的,還哪壺不開提哪壺,他蹭地從椅子上蹦起來,指着洛可,怒道:“你明明和你養父□□搞基,還騙我說那是你親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