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許劭畢竟是來投奔自己,陶謙也不好當着諸人的面明確拒絕。@,見那許劭滿面期冀的望着自己,堂中諸人亦是紛紛關注着此事,莫不期盼自己能夠將許劭給留了下來,陶謙心中喟然一嘆,卻是爲難的言道:“既如此,子將且先在下邳暫居些許時日……子將可以手書一封,那個……書信,老夫也好從中斡旋一二。”
“楊彪老兒欺人太甚,劭不屑與之溝通。”
“那好吧……,既然子將不願意手書,老夫便代勞了。且容老夫使人向晉侯說項說項,如此也能冰釋前嫌,皆大歡喜,免得子將有家不能回。”
“恭祖可是爲難?”儘管陶謙滿臉的客氣,可這話中的意思卻是任誰都能聽得出來。很明顯,陶謙面上好名聲,心中卻不是這樣想的。許劭若是就這麼來投奔陶謙,說不得陶謙還會待若上賓,可此時中間夾了一個與楊彪的矛盾,或許今天陶謙礙於面子會將自己收容下來,可一旦那楊彪得知自己就在徐州,一紙命令下來,說不定這陶謙便會翻臉無情,將自己鎖拿進京去邀功媚上了。許劭心中拿定主意,便也不再稱呼陶謙爲大人,直截了當的將話題挑明瞭出來:“天大地大,容劭之處比比皆是。既然恭祖爲難,劭便告辭了!”
說完,許劭擡手微微揖,轉身便欲往外行去。
“子將請稍安勿躁……”如果只有陶謙一人在場,說不得他還會任由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狂生拂袖而去。然而,今天是下邳的新春團拜會,姑且不談自己這幫新納的手下,就是那前揚州刺史周幹,名儒鄭玄等人亦是在場看着,如果自己處理不好,恐怕這日後的名聲就要大大的受損了。
陶謙心中劇烈的掙扎了一番之後,轉眼之間卻是突然看到端坐如故的明溯似笑非笑的神情,頓時心中靈機一現,換了一副笑容上前幾步緊緊挽住許劭的手,將其扯回自己席中,鄭重的介紹道:“子將有所不知,今日老夫這裡可謂是嘉賓如雲……來來來,老夫爲你介紹一下,這位少年俊秀便是名滿天下的都通侯,當今太子的少傅,有他在這裡,想必那晉侯再有偏見,也不會多說甚麼閒話了。”
“都通侯?”許劭此行的目的便是找個落腳的地方,所以他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在地主陶謙身上,至於其身旁的少年,雖然儀表不凡,背後護衛一個個雙目炯炯有神,偶爾睥睨之間寒光四射,不過許劭卻是沒有刻意的去留意此人。此時,聽陶謙一介紹,許劭心中卻是微微一震:不爲其他,只爲自家從兄許靖據說已經追隨了此人。
許劭與許靖不合,那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實。如果不是因爲這層因素,或許許劭還會對明溯假以顏色一番,以求得自保。然而,既生靖,何生劭,許靖已經投入了此人麾下,他的才幹能力亦是絲毫不遜色於自己,即便自己厚着臉皮倒貼上去,恐怕最後也是熱臉蛋貼上了冷屁股,徒自惹得一身騷臭了。
想清楚這個關鍵之後,許劭只是訝然一聲,接下來便不再理睬陶謙的好意,直接悶悶不樂的坐了下來,顧自取過那陶謙用過的酒樽,先是爲自己斟滿,一飲而盡後又挑了一塊肥碩的肘子大口啃嚼了起來。
狂生,典型的狂生!陶謙儘管也是個好名聲的人,可此時即便是賓客滿堂,心中也是極爲的不滿了起來。沒辦法,酒樽已經被許劭用過了,陶謙總不能再搶過來用吧。
滿臉冰寒的冷哼了一聲之後,陶謙趕蒼蠅一般揮了揮手,示意旁邊侍立的婢女重新端上一套酒具,便再也不與許劭多話了。
與陶謙強自壓抑的暴怒不同的是,儘管許劭對自己十分的不禮貌,不過明溯卻是絲毫沒有介意。
正所謂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許靖與許劭的恩怨,明溯也曾聽說過,然而,二人當初不過是爲了些許資財而已,用大腳趾去想,明溯也知道現如今到了自己手下的許靖經受足足數十萬金後,這大手大腳慣了,恐怕現在許劭想要和他去爭,他都沒有興趣理會了。
對於視財如命的人,明溯一向沒有興致招攬。沒辦法,自己甩手掌櫃當慣了,如果手下盡是些貪官污吏,恐怕不得自己慢慢的將傢俬做大盤大,倒也先敗在這幫蛀蟲身上了。
明溯對許劭完全沒有招攬的興致,或者說,他壓根就沒瞧得起這個所謂的名士……僞君子一般的人物。
饒有興致的側頭打量了許劭半響之後,明溯突然得出了一個識別人才的結論:但凡吃相極醜的人,這品性定然也不會好到哪裡去——比如說面前的許劭。
想到這裡,明溯心中一樂,這嘴角便不由自主的微微向上勾了起來,看起來那是說不出來的詭異。
“侯爺在笑甚麼?”陶謙本是鬱悶不已,礙於堂中賓客情面,自己這個主人實在拉不下臉面開口趕人,此時見明溯臉上突然堆出了一些莫名的笑容,便詫異的問了一聲。
“本侯是在笑……”陶謙這話問得實在太不應該了,許劭就在旁邊聽着,明溯總不能當着面說自己正在嘲笑他吧。微微思忖了一下之後,明溯依然面帶笑容的評價道:“本侯覺得這許子將一路上該是擔驚受怕,忍飢耐餓到了何等的程度,這纔會吃的如此的生吞活……啊不,是香甜!”
“香甜?”聞言,陶謙不由納悶的轉頭看了一眼那正在與一小塊軟骨作着殊死鬥爭的許劭。
“對啊,等閒人即便肚中空虛,總也不會拿一根骨頭去出氣,恭祖看看此人……這模樣,對,就是這模樣,像不像一種熟悉的動物?”
“侯爺是說?”明溯說得極爲模糊,陶謙本來心思也不在這上面,當下稀裡糊塗的反覆將自己知道的動物都過濾了一遍,突然恍然大悟的叫了起來:“狗?”
這下,堂中頓時就像颶風吹過水麪,頓時波濤洶涌了起來。許劭也是個極要面子的人,現如今被人指着鼻樑罵狗,周圍又是嗡嗡一片私語,雖然沒人敢於真正笑了出來,可畢竟做賊的心虛,在許劭眼中,可以說是周邊盡皆是嘲笑之意了。
儘管身處漩渦的中心,明溯卻是沒有一絲始作俑者的覺悟。絲毫不顧許劭直欲噴火的目光,明溯悠悠的搖了搖頭,否決了陶謙的猜測:“非也。”
這個時候,陶謙也只能硬着頭皮上了。先前說許劭像狗的可是自己,畢竟明溯也就是出了條題目而已,自己一時糊塗上了當,如果不將話題繼續下去,恐怕凡是沒有注意到前面對話的人都會以爲自己是在刻意的抹黑許劭了。於是,陶謙嚥了咽口水,艱難的繼續猜測道:“難不成侯爺是指豬?”
不得不說,陶謙還是極爲老奸巨猾的,別看這句話很短,卻是包含了許多意味,至少這話一說出來,不管結果如何,陶謙充其量也就是甘心做個大傻冒,真正的罪魁禍首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應該是明溯了。
“難道在恭祖眼中,這許子將就如此的不堪?”絲毫不動聲色的,明溯淡淡一句便將皮球又踢了回去:“依本侯看,許子將生得軒昂偉岸、狼行虎顧,雖然衣冠不整卻是風度翩翩、氣勢不凡,足見此人無論是素養、胸襟,還是將來的成就,都未必遜色於你我二人……正所謂江山代有才人出,本侯一向自視甚高,今日一看如此奇男子,心中大爲慚愧啊慚愧!”
“啊……”這個時候,陶謙是徹底的弄不清爽明溯究竟想表達甚麼意思了。
先前明溯出的個題目是說許劭像一種動物,不知怎的,竟然被他三繞二繞,全成了讚美之意。如果再這麼給帶回溝裡去,恐怕最終陶謙就算跳進大河都洗不清楚自己了。
眼看許劭的目光越來越冷,似乎下一刻就要暴起的模樣,陶謙將心一橫,不管不顧的直接將話題挑明瞭:“先前侯爺暗指子將像一種動物,下官愚鈍,還望侯爺明示。”
陶謙想得很清楚:你不是要繞嗎?現在老夫已經被你繞進去了,總不能你獨善其身,這個仇人由老夫一個人來擔當吧。要死大家一起死,這是陶謙典型的不平心理。
“是啊,我已經說了撒。”明溯輕輕的搖了搖頭,不顧那許劭憤怒的目光轉向自己,端起面前的酒樽一飲而盡,方纔擡頭淡淡的言道:“生吞活咽,狼行虎顧……本侯似乎說得很明白了。”
“狼行虎顧?”
“嗯,或者說狼吞虎嚥亦是足以形容這許子將的風姿。”一邊示意陶謙爲自己斟酒,明溯一邊解釋道:“本來,本侯是想用生龍活虎來形容許子將的,大家也知道,當今聖上也不過就是真龍天子,這龍可不能隨意的套在一個凡人頭上,所以本侯便舍龍求虎,只不過這狼狡黠足矣,氣勢卻是不足,並用在一起,未免有些委屈許子將這一世所罕見的大才了。”
“啊……”
“不委屈,不委屈,劭自幼羸弱,不敢有當侯爺這個虎字。”
前面的是到現在還沒整明白狀況的陶謙,後面一句卻是化怒爲喜的許劭忙不迭的自謙。
明溯說得沒錯,龍可不能隨便的用,畢竟這個時代天子也不過自稱真龍,除非自己想要造反,否則的話,只能降低一格標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