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州叛亂,馬相、趙祗挾綿陽百姓,一天便攻破了雒縣,殺入州府擒活了“牧守”、“刺史”二人。+,
當日,雄心勃勃的馬相自稱天子,臨時將益州府改成了金鑾殿,同時派出趙祗快馬加鞭,直下巴郡,於亂軍之中殺死郡守趙部,至此,益州已有雒縣、綿陽、巴郡三郡之地落入馬相之手。
至於明溯以及那匆促出逃的劉雋、郤儉二人則是因爲城內城外都是羣情激昂的亂民,無奈之下只得惶惶然躲在原先馬鈞潛心研究機關的宅院之中。
幸好有宋建、韓遂二人做了擋箭牌,來不及提審二人的馬相志得意滿之下也沒有派出手下全城搜捕,倒是讓諸人鬆了口氣。
畢竟困守院中,郤儉又不放心讓馬鈞出去探訪情報,那巴郡陷落的消息諸人一直被蒙在鼓中,直到深夜時分,城中又起了喧譁,明溯心中暗生趁亂出城的打算,便將手下青龍戰隊士卒僞裝的護衛分頭派了出去打探了一番。
原來這次城中的紛亂卻是一大好消息,雖然劉雋、郤儉二人不知所蹤,城中羣龍無首,可畢竟還是有人認識自家州牧、刺史長甚麼樣的。
本來,若是馬相沒有那麼得意忘形,或者細心一些,扯着宋建、韓遂二人遊街之前先盤問一番二人底細的話,恐怕這個時候雒縣的各大勢力就該分崩離析,各自尋找出路了。
正是馬相的一時疏忽,讓雒縣諸人看到了希望所在。
既然遊街的是兩個陌生面孔,城中消息相對而言又比較閉塞,那麼自家州牧、刺史肯定還躲在甚麼安全的地方。既然老大、老二沒事情,下面的人自然不可能散了心思,沒辦法,都是綁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若是自己全部逃命去了,恐怕等叛亂平定,接下來該被秋後算賬的就是自己了。
在這種情況下,儘管馬相正在籌備着登基儀式,可潛伏在暗處的益州各大勢力已經開始串聯起來,蠢蠢欲動地將人手慢慢的撒往了州府周圍。
幾乎就在趙祗攻入巴郡太守府,殺死趙部的同一時刻,益州從事賈龍率領數百精銳奇兵暴起,突入州府,一刀便將猶自做着黃粱美夢的馬相斬殺在大堂之中。
本來,這次益州叛亂就事起倉促,馬相以閃電戰術連續拿下了三個郡,其中更是不費一兵一卒便將州治所在的雒縣給拿了下來,得意忘形之下便也疏忽了守住現有的成果,盤點整編手下,穩紮穩打,而是直接將大批的手下都派出去意圖趁勝追擊,擴大戰果,結果被急於將功贖罪的雒縣地方勢力趁虛而入,短短一個回合便重新攻佔了州府,自己這天子美夢也成了徹徹底底的一日遊。
馬相這一死,頓時整個州府都暴走了起來,當然了,畢竟大家都事跟在後面鬧事,想渾水摸魚點好處的,既然最大的頭都已經被斬殺了,其餘的人自然不可能有勇氣再與官兵對抗。
這可能是益州官兵打得最爲順風順水的一場戰鬥
。幾百個人追着幾乎是十倍於己的對手,而且完全是一邊倒的壓着對方在打,幾乎每一刀下去,都能砍中一個奮力奔跑的亂民後背,這種殺豬一般的酣暢淋漓幾乎讓所有的官兵如同打了雞血一般,到了最後,甚至於連割腦袋這種常規的做法都被大家有意無意的疏忽了。
有那個工夫,或者說有那個精力,倒不如多殺幾個,反正現在從州府大堂到雒縣的幾條主要街道上,密密麻麻、鋪天蓋地的已經全都是亂民的屍身,等這一仗結束,有的是工夫慢慢的去割腦袋計算軍功。
馬相只用了十幾名斥候就順利的拿下了雒縣,益州從事賈龍同樣順利的帶着手下數百人便將亂民盡數趕出了雒縣。
踏着遍地的屍身,明溯微微皺了一下眉頭,神情有些恍惚。
簡直就是敗家子!這益州雖然地處偏僻,一向少有戰亂波及,可囿於生活環境的惡劣,微薄的人口基數就那麼點擺在檯面上,現如今被馬相這麼一煽動,官兵再大肆一殺,接下來益州這三個郡恐怕沒有十數年的休養生息,是不要再想重現以往的繁華景象了。
在社會生產力極度低下的漢末,有人就有一切,如果老百姓都被斬盡殺絕的話,就算是白送給自己一個州的地盤又能怎麼樣呢。
遙想當年,自己爲了十餘萬人,幾乎是勞師動衆,冒着被周圍的勢力羣起而攻之的巨大危險,這纔打下了一個基礎。
順手提起一個被同夥踐踏倒地的亂民,仔細的查看了一下傷勢之後,明溯無奈的搖搖頭,隨手一記手刀斬了下去,頓時了結了此人苟延殘息的痛苦。
動亂髮生得實在太快了,絕大多數人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甚麼事情時,整個雒縣城中的人羣就如同潮水一般迅速的往外退了出去。至於這種被潮水留下來的垃圾——用垃圾來形容這些倒地不起的亂民是一點也沒有誇張。對於這個時代的醫療水平而言,肋骨斷成了幾截之後,若是城中沒有華佗之流的曠世名醫,這些人的下場可想而知。
事實上,就算是華佗在場,恐怕見了數萬幾乎是同等傷情的病人,也只能站在原地悵惘的望着天空,甚麼事都做不出來。
沒辦法,人力有時而窮大致形容的就是此時明溯觸眼所見的情形。
救是不要想救了,城池的主宰權又已經落入了官兵的手中,剩下的事情自然是穩定民情,順帶將這些堆積如山的“屍身”妥善的處置掉了。
聽到明溯的提醒之後,一向言聽計從的郤儉倒沒說甚麼,反而是那優柔寡斷的劉雋又有了想法;“這些亂民就這麼埋了?”劉雋指着那些猶自躺在地上痛苦呻吟,不肯斷了最後一口氣的“屍”堆詫異的問道。
“不這麼辦,你還能有甚麼更好的辦法麼?”明溯隨手又提起一人,示意了一下他的傷情之後無奈的言道:“像這樣的傷情,恐怕再捱過三五個時辰,便全部都沒得救了……可是,就算是救,也沒那麼多得醫生。”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劉雋頗爲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卻是低聲言道:“這麼多的首級都不留下來,那朝廷的軍功……”
我勒了個去——原來還有更狠厲的主兒
!聞言,明溯身形一頓,望着那滿面澀笑的劉雋,頓時甚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亂世人命如草芥,形容的大概就是此時雒縣城中的情形。在明溯眼中這些寶貴的財富,到了州牧劉雋面前,雖然說同樣很寶貴,可真正能夠派上用場的卻只有他們的首級。
劉雋雖然嗜財如命,可畢竟時下天氣炎熱,這麼多屍身不及時處理,到時候等到瘟疫一起,恐怕不得朝廷問責,他這個益州州牧就得成爲殉葬品了。
爲了保住自己的小命,劉雋最終還是聽從了明溯的建議,將幾乎所有的人手都派了下去,一邊張榜公佈安民政策,一邊尋了個山清水秀的溝壑作爲天然的埋屍場。
至於那條距離城池僅僅三十餘里的溝壑之中掩埋了如此多的屍體,最終會不會臭氣熏天,直接影響到雒縣的生存環境,明溯就沒有那個閒心思去管了。對於他來說,沒有甚麼事情比宋建、韓遂二人平安無事來得更爲欣慰。
也許是想扣爲人質,抑或是賈龍反擊得太快了,那馬相還沒來得及去考慮該如何處置二人,等明溯陪同劉雋、郤儉二人重回州府的時候,驚喜的發現宋建、韓遂二人僅僅是手腕被綁得脫了一層皮,其他就是連一頓毒打都沒有經受過。
望着面前猶自乾嘔不休的宋建,明溯微眯着眼睛,看似無意的詢問了一句:“二位這次可算是代人受過,不過那劉牧守也不是忘恩負義的人,現如今綿陽無主,巴郡也很快就要平定,不知二人可有意造福一方百姓……”
明溯話還沒說完,宋建已是捂着喉嚨跳了起來,惶恐的大聲叫喊道:“這些南蠻子太粗魯了,我恨不能現在就飛出益州去!”
“如此說來,宗建是不想留在此地任職了?”
“不想……一百萬個不想!”
“那好的吧……”宋建之前的遭遇明溯已經從賈龍口中得知了詳情。這個時代可不比後世之人那麼講究衛生,裹腳布是甚麼味道明溯不知道,可是就連明溯自己每次脫了皮靴之後,都是捏着鼻子將那布條掛在屋子外面,若不是不想浪費,明溯都寧可每天重新換上一條。
好歹也算是富可敵國了,明溯都是如此的節約,何況是那些尋常的百姓。說不準宋建所“品嚐”的那條裹腳布的主人半輩子都沒換洗過呢。
只要一想後世國足的臭腳,明溯立馬打心底裡理解了宋建此時的感受。哎,不知道當年上大學的時候,宿舍裡掛滿了臭襪子的時代,自己又是怎麼生生的捱過去的……明溯心中感嘆了一聲之後,卻是轉頭去問那韓遂道:“文約有沒有興趣在綿陽或者巴郡留任?”
“屬下覺得此二郡雖然離州治比較近,可畢竟地勢不比那涪縣險要,而且屬下才疏學淺,還是先從治理一縣之地學起比較好。”雖然說留下來比明溯先前應允的涪縣級別高了整整一個檔次,可只要想想明溯對那涪縣的重視程度,韓遂便覺得還是堅持原則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