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滎陽郡民起兵造反。叛軍攻打中牟縣城,當場斬殺中牟縣令落皓及主簿潘業,聲勢一時無二。
然而,畢竟滎陽郡離帝都洛陽路程太短,僅僅十數天時間,朝廷就作出了反應。三月,重新上任河南尹的何苗率兵前往滎陽平叛,區區數日便鎮壓了下來。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段,長沙郡人區星自稱將軍,聚衆萬餘人,攻打郡縣,起兵造反。
當時帝都洛陽的近半精銳已經被何苗率了去滎陽平叛,三河地區的士卒又大多還留在扶風一片與湟中義從胡對峙,朝廷無奈之下便想起了孫堅這個人智勇雙全,無論是光和七年,還是中平三年的平叛中都表現不俗。
於是,劉宏便將孫堅從西征軍中調了回來,破格提拔爲長沙太守,負責進剿區星叛軍。
孫堅也的確是個人才,等他到長沙郡上任之後,施設方略,身先士卒,僅僅花了一個月的工夫,即將區星軍討平。孫堅也因其功勳被大喜過望的劉宏當場封爲了烏程侯。
也許是大漢目前的國運尚未走到盡頭,應該說此時洛陽左近的兩處火苗撲滅的都十分及時,劉宏也十分滿意,只不過那西征涼州羌、胡之亂的大軍,在董卓接任之後,卻是因爲其養匪爲患,擁兵自重,這一路戰場是越打越疲軟,雙方之間是越打越曖昧,直到最後,甚至那掌兵的王國等叛賊首領竟然還能夠大搖大擺的進入扶風地區飲酒作樂。
這些情況劉宏不是沒有得到密報,奈何此時正有一件事情令他焦頭爛額。
漁陽人張純與其同鄉張舉起兵反漢的事情,早在明溯拿下西涼時,就已經知道情況了。然而,接下來的事情他卻是不甚瞭解,畢竟那時他已經深入十萬大山,通過祁山艱難的在向大劍山一帶運動。
張純、張舉二人自知勢力薄弱,便以重金賄得烏桓大人丘力居結盟,兩路夾擊,互相配合,抄掠薊縣地區,擊殺了護烏桓校尉公綦稠、右北平郡太守劉政、遼東郡太守陽衆等。到了這時候,二人已經擁有了部下十餘萬,屯於肥如。
其間,張舉更是自稱天子,張純自稱彌天將軍、安定王,二人移書州郡,聲言張舉將代漢爲帝,要求劉宏退位,朝中公卿趕往肥如奉迎張舉入主帝都。
若是二人沒有這封公開信,或許董卓還能裝癡賣傻一番。然而,此時公開信一送到劉宏案前,頓時劉宏整個人都快暴走了。
董卓之所以一直沒有進展,理由就是扶風兩面受敵,當然了,爲了坐牢西征大軍老大的位置,董卓也沒有“說”得太離譜,幾乎每一封軍報裡面都將賊情縮小几分,反正就是事情有進展,不過就是得多花點時間而已。
本來,劉宏就覺得董卓這小子有些墨跡,堂堂西路軍統帥坐鎮在扶風,竟然能夠讓那叛賊王國大搖大擺的在眼皮子底下出入,這是何等的瀆職!
當然了,腹誹歸腹誹,礙於董太后的面子,劉宏也不好多說甚麼。何況現在西路軍獨自面臨來自於兩個方向的敵人,不管那董卓多麼的無能,至少三天一小報,七天一大報,基本上傳到帝都的都是一些小打小鬧的好消息。
然而,到了今天,一切都已經發生了變化。
拿着那封張舉親自手書的公開信,劉宏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在顫抖,至於那些此時正伏在殿前臺階下面的文武大臣們更是全身颯颯發抖。
按理說,主辱臣死,可螻蟻尚且貪生,何況是這些榮華富貴尚未享受完的諸人呢。
“不知哪位愛卿願意主動請纓,平定張舉此獠?”劉宏滿懷期望的掃過殿下,卻是失望的發現竟然沒有人願意將頭擡起來,包括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何進,此時竟然也裝聾賣啞的伏在地上,似乎那頭與石階粘在了一起般。
不是諸人憊懶,而是這差事可着實不好做。
張舉、張純何人,沒有人會去關心。不就是一路叛賊麼,哪怕一時半會拿不下,可咱們大漢底蘊深厚,大不了多耗費點時日,再徵集幾路大軍,就算用水磨的功夫,以命換命,也能將些許叛賊耗成光桿司令。
可是,若是去平叛,那定然會與西路軍的統帥董卓對上。
當然了,最好的結果是劉宏直接將自己任命爲西征軍大統領,可是,這個位置自己去還能坐得穩當麼?
不用去想那孫堅被派去當長沙太守前彈劾董卓的話,就是想想董太后的臉色,諸人心中都是不寒而粟。
今天幾乎所有在場的人都知道:劉宏最是耳朵根子軟,只要董太后稍許在背後撩撥幾句,那麼恐怕誰都下不了臺了。
除了劉宏,其餘所有的人心中都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儘管劉宏連續發問多次,儘管階下也有人想主動爲劉宏去分這個憂,可一考慮到那錯綜複雜的關係以及潛在的致命危險之後,立馬都一個個成了縮頭烏龜。
沒辦法,誰能保證逢戰必勝呢?就算逢戰必勝,這因爲傷病的減員,巨大物資的消耗,有功之人的賞賜等等都是一個大問題。只要劉宏在哪個上面不是很如意,再加上董卓通過董太后在背後搞上些許小動作,那麼自己前面大好的前程,半輩子的努力可都算是白費了。
“哪位愛卿願意爲朕分憂?”等了半響,見無人應答,劉宏滿臉失望的又追問了一聲。
這次總算有人出動出列了。
出列的是位居武官之首的大將軍何進:“啓稟聖上,微臣有一事稟報。”
“准奏。”對於出列的是何進,劉宏心裡倒也詫異了一下。別人不清楚,可身爲妹婿的他卻是十分清楚自家這個大舅子的才能。
何進本來就是屠戶出身,若是現在劉宏想要搞個燒烤甚麼的,找他絕對沒有問題。可論起統兵作戰,就算何進願意,劉宏也沒那個膽子將南北軍這些朝廷的基石送給他去揮霍的。
不知怎麼的,聽到何進不是主動請纓,劉宏心中不由的一陣輕鬆。
“微臣聞說南匈奴兵強馬壯,不若聖上下旨,着那南匈奴整兵南下……”到底在朝廷也廝混了這麼久了,何進也不能說是一無是處,至少對這大漢江山延邊的勢力還是有一定的瞭解的。
何進話只說了一半便住了口,然而這半句話卻是如同一塊巨石投入水中,頓時在崇德殿上掀起了滔天大浪。
有那頭腦簡單的突然聽到還有一支生力軍可以利用,自然是眉開眼笑,連連低聲嘀咕了起來。
對於他們而言,死道友不死貧道,只要派到前線去拼死拼活的不是自己,那麼隨便劉宏怎麼決定都是好的。
然而,朝中一些熟悉歷史的老臣卻是聞之色變。原因無他,主要是這南匈奴雖然臣服於漢室,可卻也不是甚麼省油的燈。
細數本朝歷史,從高祖往後,不知有多少帝王打過借用異族僕從兵的主意,可請神容易送神難,一次次的借用外力的結果除了時候堪稱驚人的陣亡撫慰金之外,便是異族勢力地盤逐步向中原地區蠶食而入。
也許是國庫緊張,抑或是爲了加進民族融合的速度吧,幾乎每一次當權者都會法外開恩,准許那些遊牧民族的馬蹄向關內延伸進一部分。長此以往,便形成了邊塞胡漢雜居,甚至許多空曠的疆域現在完全交由了胡人居住自治。
“此計萬萬不可!”互相對視幾眼後,袁逢等一衆老臣紛紛擁了上前,聲淚俱下的諫言道:“胡人狼子野心,若是放任其南下,恐我大漢邊塞之民生不如死矣。”
不得不說,袁逢還是有些見識的。儘管那些百姓在遠在帝都的權貴眼中,不過是一些螻蟻而已。可隨着胡人南下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現如今就算是洛陽地區亦是不得安穩。
遙想當年,從長安到邊塞,快馬也要趕上一天一夜。到了本朝,胡、羌等族的腳步已經進入了涼雍東南一線,爲了避免朝發夕至的胡人侵襲,無奈之下,本朝只得捨棄故都長安,東遷到了洛陽這一片龍興之地。
如果再繼續延續過往的民族政策,恐怕等不到自己百年,這洛陽又成了兵荒馬亂之地。
袁逢之所以鼓動大家出面反對,一方面是爲了公心,更主要的一方面卻還是爲了自己的家業。
老袁家四世三公,在洛陽左近獲得的賞賜之地產數不盡數,一旦洛陽陷入胡人侵擾的前線,那麼首先受到衝擊的便將是朝中這些世代享受皇恩的權貴們。
這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爲了自家的利益,袁逢只得硬着頭皮出來表示反對了。
當然了,袁逢所講的道理明眼人一看便知。就算是那些心中贊成何進建議的人,乃至於何進本人,一想通這個道理之後,便一個個吶吶的住了口,不再堅持召南匈奴兵南下的主張了。
本來,事情到了這裡,應該已經明朗了。可令諸人大跌眼球的是,身爲最大利益的主人,劉宏卻是突然對先前何進的那個建議熱衷了起來。
應該說,先前何進一言既出,頓時令劉宏眼前爲之一亮。早在袁逢等人出列表示反對前,劉宏心中已經飛快的盤算了一番利弊得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