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胡母班、諸葛圭、荀悅等人知道先前在武平“劫道”的那一支精銳馬賊竟然也是明溯屬下的話,估摸着此時肯定會在心中一邊暗自咒罵,一邊不停地嘀咕:這仁義侯手下怎麼盡是賊人,跑到哪裡都能遇到他的手下劫道?
所幸的是在武平縣中,鄭可表演得實在太逼真了,所以他們卻也沒有這樣的感慨。? 而且,此時這句臺詞也已經被驚呆了太史慈給搶了過去。
操,老子這個妹婿也真是能耐了,跑這麼遠都能有手下趕了出來扮演劫匪……而且,看那連綿不絕的樣子足足萬人之衆!這是早已驚呆了的太史慈此時心中的真實想法。
這個時候,他已經徹底地忘了先前狼狽地被趕了回來的模樣了。畢竟都是自家人,就算是失了面子,也沒有白白便宜外人不是。太史慈心中自嘲地笑了一聲,卻是板起面孔,大聲地對着荀攸等五小吆喝了起來:“跑甚麼跑,還不把兵器放下來……都是自家人,萬一有個誤傷怎麼辦?”
“將軍,你的兵器……”荀攸才提醒了一聲,卻是突然看到那太史慈坐下的戰馬身上幾支鐵箭還沒拔下來,便吶吶地住了口,卻是調皮地吐了下舌頭,鬼頭鬼腦地轉到馬車另外一邊去了。
“小兔崽子,竟然敢笑話老子!”太史慈臉上頓時掛不住了,可畢竟都是自己人,而且又是一幫少年,總也不能真的去計較甚麼吧。
現在已經確信無疑是一場誤會了。見傷了自己人,那統軍的鄧元臉上也有些不好受,幸好那個士卒雖然奄奄一息,卻暫時沒甚麼性命危險,只不過是先前爬得太高,摔重了點而已。
“大兄怎麼在這裡……而且,似乎還當了山賊……老八人呢,還有那黃裕,不是也和你在一起麼?”一見鄧元,明溯便一連串問題連珠炮般問了出來。
“呃……”鄧元還沉浸在兄弟重逢的喜悅之中,陡然被明溯連續追問了下去,頓時愣在了現場,不知道從哪個問題開始回答。
反而是那旁邊的胡魁,倒也沉着,一件件爲明溯解開了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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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當初張邈壓解二老入京,本來就是打了衆兄弟一個猝手不及,然而,還沒等他們商議好對策,事情卻又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得知張邈成了獨臂太守,狼狽逃回陳留之後,鄧元等人頓時意識到了這是一個良機,於是便也來不及多準備,連夜組織了足足萬餘願意跟着自己兄弟走的精壯,徒步踏上了漫長的遷徙之路。
看起來這從西到東似乎不遠,可不要忘了,明溯一行沿路可是有戰馬車輛代步,這些人卻是硬生生地憑藉自己的兩條腿一路跑了過來的。
先前幾天,大家也是覺得新鮮,便賣命地奔了下去,不曾想這麼一來,卻是問題出現了。
還沒等行出三百里,許多人的腳下都磨出了血泡。幸好隨行護衛的還有先登軍的老卒,那些人到底經驗豐富,一發現情況便立馬止住了衆人挑破血泡的做法。
儘管如此,腳底生疼的衆人還是無奈地放緩了腳步。
按照秦壽的建議,這個時候最穩妥的法子自然是趁出來還不久,原路返回到西山更好,可既然已經出來了,再回頭豈不落得衆人笑話,鄧元左右思忖之後,便索性將心一橫,慢就慢點,卻是大方向不肯改變。
按照常理,一路拖拖拉拉,走到現在,算算已經足足走了將近二千里了,就算沒能到達桃花島,至少海濱也該到了。
可問題就出來衆人的身份上面。之前爲了隱匿行蹤,鄧元等人打得可是太平道徒衆的旗號,這一路行來,沿途各郡縣見了這麼一支龐大的隊伍,無不望而生畏,紛紛緊閉城門,堅壁清野。
鄧元等人既沒有嚮導,又沒有必要的後勤保障,雖然這一路上不停的折錯方向,最終能夠走到這裡,也算是竭盡所能了。
至於當山賊……這也不是他們想做的,沿路能夠找的食物都已經吃光了,前些日子更是連那樹皮都剝了下來暫且充飢,若是不當一回山賊,自己這些人恐怕就全部得倒在半路了。
明溯想想也是,按照自己這一路行來的方向,雖然二者路程未必重合,可沿途民不聊生,面帶飢黃,任是鄧元等人再有能耐,進不了縣城補給,又哪裡能找到可供萬人食用的糧食呢。
本來,衆人出發的時候,還帶了數十匹戰馬,可隨着日子越來越艱苦,不說明溯也知道,此時那些戰馬定然早就成了諸人腹中之食,說不定回頭找找,那些尚未徹底腐爛的污物中間還能檢驗出馬肉的成分基因。
正因爲如此,在路上艱難煎熬了月餘之後,不得不加入步行隊伍的秦壽、黃裕二人也是吃不消了。
姑且不談那秦壽本身就出自於豪強富裕之家,自小嬌生慣養,從來沒有吃過這樣的苦頭,就是那一咬牙掛印而去,加入流亡隊伍的黃裕,此時亦是被煎熬得皮包骨頭,腳底的血痂,新印撂着舊印,早就不能下地行走了。
此時秦壽、黃裕二人正在山中捂着腳叫疼,若是明溯想見他們,還得派人上去擡了下來。
粗粗瞭解了一番這一支人馬的情況,明溯便不由地皺起了眉頭。
按照鄧元、胡魁的訴苦,他們出發的時候足足一萬三千餘人,拋開路上病死的、半夜悄悄開了小差的不談,現在還剩下了一萬二千人左右。可即便是這一萬二千人,現在能夠正常走動的也只得萬人,剩下足足六分之一現在都像那秦壽、黃裕二人一般,抱着腳在山中,早已無法行走,只能靠人背扛着往前。
雖然二人講得比較樂觀,明溯卻是從周圍那些齜牙咧嘴的臉上發現了一個問題。鄧元介紹的是這萬人能夠正常行走,可他那個正常行走也就是慢慢地往前捱而已。
就在剛纔,明溯便已經發現有許多人短暫地激動之後,緊張的情緒一鬆懈下來,便坐在了地上,再也不肯起來,更有那可能身體已經孱弱到極點的人,哭着哭着,突然眼睛一番,便往後栽倒了下去。
後世那支偉大的軍隊究竟是憑藉着多麼偉大的意志力才捱過了兩萬五千裡的路程的?明溯無法用面前這些人去對比他們,卻是知道這些本來是鄧元盡數挑選出來的精壯,區區二千里就將他們的意志給徹底地擊垮了下去。
毋庸多言,如果這些人能夠恢復過來,再加上一些簡單的操練,一定能夠快速成爲一支合格的軍隊。可這是後話,畢竟此時都已經快要油盡燈枯了,任是明溯再覺得潛力無限,都得先想個法子將他們的身體給補了上來。
現在最大的問題便是糧食。儘管車隊中間也有幾駕馬車專門裝載了備用的糧食,可畢竟面前是足足萬餘張飢餓的大嘴。明溯心中無力地呻吟了一聲,卻是緊忙吩咐典韋、太史慈二人領了士卒下去埋鍋生火,暫且先將所有糧食煮上再說。
一萬二千個肚子是多大的容量?明溯現在已經不用去計算了,數百人一直忙到太陽落山,終於將那些糧食全部都化成了薄薄的粥湯,不過更是令明溯無語的是,隨便自己等人都還餓着肚子,可面前那些鄧元帶出來的萬餘人,卻還是滿面期冀地望着後面那些拉車的戰馬。
是該想個法子了,要不然就算自己等人能扛了過去,恐怕再過了三五天,這萬餘人最終的下場也免不了去做個餓死鬼。
殺馬的念頭也僅僅在明溯心頭轉了一圈,便被他斷然否決了。不是說心疼這些價值不菲的戰馬,若是殺馬能夠解決問題的話,自己肯定第一個拿坐下的馬兒開刀。
可自己一行,戰馬不過百匹,全殺了,最終結果也就是能夠多捱幾天罷了。何況,明溯留着這些馬還有更大的用途。
不能“正常行走”的人已經遠遠過了二千,一匹馬自然不可能承擔運輸二十個人的重任,明溯仰頭,悵惘地望着星空,終於第一次發現手下人太多了,有時候也是一件極爲傷腦筋的大事。
都是等着要吃的嘴巴啊!
仔細地問過鄧元之後,明溯終於覺得有些絕望了。原來鄧元等人已經盤踞這片山嶺足足四五天了,可以說周邊能夠購買,或者說是劫掠的村落,中間已是粒米無存了。
而且,形勢更爲嚴峻的是,因爲先前馬元義選擇這條路線遷移的緣故,絕大多數村裡已經人去屋空,就算他們再去想辦法,都實在無計可施。
“那些百姓的糧食沒了,他們怎麼活下去?”正在明溯苦惱的時候,旁邊胡母班卻是極爲不識時務地追問了一句。
畢竟也是地方主官出身,雖然胡母班這個問題比較尖銳,卻是早就被鄧元“合理”地解決了:先前賊人過境,他們家中也早就沒有存糧了。這不,糧食沒弄回來幾顆,吃飯的嘴巴倒又多上了數百。
聞言,明溯更是欲哭無淚,敢情自己成了那逃難隊伍的頭兒,還是那些人實在活不下去了,只好加了進來,以謀求一份生機?
這倒真有些像黃巾軍發展的模式了。明溯心中惡惡地咒罵了一句,異常鬱悶地往前走了幾步,看看周邊有沒甚麼河流。
不用說,突然闖進來萬餘人,即便是那最兇猛的野獸,此時可能都已經遠遁躲藏了起來,明溯唯一的期望便只有捕魚充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