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已吾縣城的時候,明溯陡然發現除了不盡是路上蕭條了許多,就連那守門的士卒亦是換成了諸多年老之輩。
一路納悶外加忐忑不安前行,到了官府之後,見到那滿面喜色的二兄蔡曄,明溯已是着實憋不住了。
蓋因此時整個縣府之中,熟識的人竟然只有蔡曄、楊簡二人,其他鄧元、胡魁等一衆兄弟竟然不約而同地全無了蹤影。
好不容易等明溯一連串連珠炮一般的追問停歇,滿面疑惑的蔡曄方纔有空插得上話來。
原來就在張邈親提大軍將二老擄掠押解入京之後,諸人便覺得自己雖然看似在已吾這一畝三分地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可畢竟還是寄人籬下,只要主人家一個不高興,自己畢竟名義上還屬於人家的下屬,只能身不由己地任由擺佈了。
正在憤慨之時,卻是突然又傳來了明溯娶了長公主,會錯了聖上真實意圖的太守張邈亦是斷了一條胳膊,從帝都狼狽地逃了回來。
這下,諸人頓時覺得心中鬱悶一掃而盡。當然了,揚眉吐氣的同時,鄧元等人更是覺得既然自家兄弟已經與地方最大的官兒明着鬧僵了,那麼此地不善,自然不可久留。
於是,就在張邈回來的當天,趁着其昏迷不醒難以主事,鄧元、胡魁、秦壽三人便齊齊掛印而去,當然了,辭職的理由卻是讓那張邈之後儘管暴跳如雷,卻也是無可奈何。
人家要去長公主府高舉,自己自然不能擋了別人的大好前程。
當然了,鄧元三人卻不是趕去洛陽的。畢竟當初衆兄弟是一起議事的,洛陽城中兇險,諸人自然是心知肚明,何況這一次鄧元等人既然要走,自然會在張邈背後狠狠地插上一刀。
鄧元是領着已吾萬餘青壯一起遷徙的,隨行護衛的還有先登軍一半的士卒。
如此大規模的行動,若是轉移的方向指向洛陽,估摸不等明溯頭疼如何安置這麼多的鄉老,就已經被沿途州郡當做反賊盡數剿滅了。所以鄧元選擇的方向自然是明溯已經暗暗經營了一年的桃花島。
對於桃花島的具體位置,鄧元等人並不清楚,可沿着大河往下,直到出海口,這點簡單的地理知識還是難不倒家傳淵博的鄧元的,何況隨行的還有那自幼便隨同家長行商各地的川中巨賈秦門子弟秦壽。
其實,諸人此時策劃出如此膽大妄爲的遷移計劃出來,卻是因爲時下的流民趨勢。或者說,正是馬元義大規模組織遷移荊、揚一片的流民,直接給了諸人啓迪。
外部環境如此,鄧元等人自然覺得自己也能順水摸魚,加入這股流民潮中。而且,若是計劃成功的話,恐怕就連張邈,最終都不定能夠知道自己治下萬餘人突然不翼而飛去了哪裡。
“爲何不直接通知桃花島派船來接呢?”知道了情況之後,明溯卻是神色稍稍和緩了一些。
“事急從權,而且如此多的人遷徙,也不是件小事,諸兄弟商議了一番,覺得還是掩入流民之中,更爲妥當。”蔡曄卻是振振有詞地應道。
聞言,明溯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掩入流民之中……你還以爲已吾被搬空了,那張邈會毫不知情?開甚麼玩笑,即便是的確不知去向,可若是他猜不出真相的話,那歷史就可以少了這麼一號絕頂昏庸的人物了。
不過此時卻不是去與蔡曄講解這等事情的時候,明溯想了想,便直接吩咐道:“二兄,左右大兄已經出發了月餘時間,現在追也追不上,索性這幾天你就安排手下,約束鄉民,但有願意跟着走的,一律陸續轉移到黑崗口渡口……對了,那片沼澤地現在怎麼樣了?”
“先前六弟分批遷移了西山大多數軍戶之後,爲兄便派了人過去開墾,郡中也曾過問了幾回,不過爲兄一直託言縣中田地被西山二十四莊佔了太多,其餘不足以支撐口糧。反正都是荒地,戶曹收了錢銀之後卻是默認了這飛地發展的現狀。”蔡曄卻是個內政人才。
“繼續遷過去吧……派鄭可去洛陽走上一遭,他與那邊比較熟悉,就讓他負責聯絡遷移的事情。”現如今自己手下能夠使喚的確實少了些,無奈之下,明溯也只能讓那曾經去洛陽與古怪照過面的鄭可暫且兼任聯絡員了。
就在安排諸多事項的時候,明溯卻是意外地見到了兩個老熟人。原先兒媳婦被自己拐跑了的邑西里里長俞生竟然官運亨通,直接接任了獄史一職,至於那個龜兒子俞漢,現在從事的正是當年胡魁的老勾當遊徼。
敘舊一番之後,明溯發現到底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現在不僅是俞漢娶了兩房侍妾,就連那走路都打哆嗦的俞生竟然也老夫聊發少年狂,續絃了一個比兒子還要小上四五歲的女子爲妻。感慨良久之後,明溯卻是爲了那姨姊妹二人的情面,直接越過張邈,封了俞生爲已吾縣長,俞漢爲縣尉,至於其餘的人事安排,則由他們父子二人在故土難離的鄉民中擇選親信之人,自由安排了。
俞生也知道自己能夠做到這個位置,完全是整個已吾都快被明溯給搬空了,可不管怎麼樣,哪怕是再小的單位,那也是個一把手,畢竟自己這次也算是能夠光宗耀祖了。感恩戴德之下,俞生老淚橫流地拉着兒子給明溯連連磕了三個響頭,拍着胸脯承諾一定爲明溯守好已吾這個“老宅”。
其實,之所以對已吾情有獨鍾,主要還是自己穿越過來的父母親都生活於此,而且此地亦是寄託了自己兩年多的奮鬥史。現如今,二老已在洛陽生活,先登軍自己肯定是全部要遷移走的,畢竟陳留太守張邈也是個強勢的人物,別看自己現在在他面前蹦躂得歡,可萬一哪天一個不慎,到時候陰溝裡翻船就欲哭無淚了。
先前二老被押解入京的事情就是一個明證。
對於未來的形勢發展,明溯心中十分清楚。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張邈畢竟還是即將成爲一方諸侯的人物,朝中亦是有曹操、袁紹等新貴助陣,自己完全沒有必要貪圖些許資源,白白地將一塊肥肉送到他的口中。
想了想,明溯便吩咐那楊簡道:“四兄幫我個忙……你且去郡中一行,找了那老大人趙焉,就說我準備將西山礦產交與郡縣管理,還望他派人過來交接。”
其實,倒不是明溯非要賣上這個人情。正所謂懷璧有罪,等典韋並先登軍一撤離西山,估摸着總會有那些個宵小之輩或者臨近縣中的眼饞之人過來染指礦產。畢竟佔據了一處礦產,就等於佔據了一座日進斗金的金寶盆。
雖然說心中有些可惜,可明溯卻也不想因爲這點小小的疏忽,給那些不願意遷移的父老鄉親帶來禍患。
聞言,楊簡卻是微微一怔,納悶地言道:“老大人不是已經去洛陽投奔六弟了麼?”
“啊……甚麼時候的事情?”作爲原先已吾的老縣長,能夠被張邈看中,提拔到郡裡擔任治政的長官,足以說明其行政能力確實出衆,畢竟趙焉可不是張邈的嫡系。
有這樣的人才投奔,明溯自然是舉雙手歡迎都來不及,哪裡還會拒之門外。問題是,聽楊簡的意思,趙焉似乎失蹤了。
事實上,趙焉辭官趕往洛陽,那已是去年冬天的事情,到現在爲止,時間足足過於了月餘,若是路上沒有出甚麼變故,自然也應該早就見到明溯了。
想到這裡,諸人不禁唏噓一番,卻是無可奈何。雖然陳留到洛陽也不算遠,可這一路上路漫漫水迢迢,任是明溯權力再大,也無法大海撈針去尋找出一個失蹤的人口出來。
雖然趙焉失蹤了,可附帶的一個好消息,便是鄧元三人籌劃遷徙的時候,竟然將同樣出自已吾一系的黃裕給拐帶了出去。
不過,鄧元到底是不知道自己這個六弟究竟打下來多麼龐大的地盤,竟然沒跟自己商議,就私下裡應允了黃裕去做那桃花島掌管兵馬的島佐,卻是讓明溯忍俊不住,細細地與蔡、楊二人悄悄將桃花島的情況敘述了一番。
此時桃花島可謂是原先西山二十四莊的翻版,因爲現在造船工業全部集中於此,明溯也不吝重兵守衛。
除了原先就是西山二十四莊莊佐的結拜弟兄杜永,轉任了水軍統帥的夏侯淵以及那全部身心撲於新船研製之中的古靈之外,葛權、胡敏的暗軍大本營便設立於桃花島。
當然了,暗軍畢竟是一支地下的武裝,除了造船之外,這便是自己手底下另外一個嚴守機密的機構,明溯自然不可能隨意地與蔡曄、楊簡二人聊起。
可有幾支作戰序列的隊伍卻是早就大白於天下的,比如說無名、葛建執掌的親衛羽林軍,曹洪、蔡進、尤勝統領的青龍戰隊,郭貴、蘇平管轄的虎豹騎。除此之外,便是連自家的正牌夫人蔡琰,以及萍兒、麗兒姨姊妹倆亦是有着一支貼身女衛護衛,居住在島上。
姑且不論各營正副營長是否會服從黃裕這個外來戶的統領的指揮,就是黃裕……等他到了桃花島,發現竟然有這麼多不同種類的驕兵悍將匯聚在一起,估摸着立馬也會熄滅了原先的想法了。
不是明溯不想給鄧元這個面子,而是桃花島深處羣雄窺覷之中,又承載了諸多機密之事,不由得他不去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