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牛山可不比那些平坦的山區,一邊是刀鋒一般銳利的峭壁,另一邊則是萬丈深淵,在這種僅可容許單車一騎通過的山道之上趕夜路,那是一件自尋死路的事情,所以,明溯也只能無奈地命令諸人尋了個平坦背風之處,就地駐紮了下來。
夜幕逐漸地籠罩住整個山脈,一縷縷乳白的霧氣緩緩地在林間瀰漫,這一片簡陋的營地就搭建在懸崖邊的一處稍許平坦的地方。
透過一叢叢火堆,明溯微微地望了一眼那黝黑的遠處,雖然說那些明顯衝着張寶來的賊人早已被郡尉帶人阻在了城中,可明溯卻還是覺得有些不安。
回頭望了一眼峭壁的方向,爲了穩妥起見,明溯還是決定將暗哨放了出去,佔據幾處高地。
“無情,你領一什人想辦法爬上這面山壁……鐵手,你領一什人往前行五百步駐紮下來……冷血,你帶兩什人去壓住後面。”明溯簡單地吩咐了一番三人,卻是將那張寶、追命與自己安置在一起。
火光星星點點,漸漸地黯淡了下去,各種雜亂的聲音慢慢地歸於寂靜。就在衆人疲倦地湊成幾堆昏昏欲睡之時,突然旁邊那陰寒空寂的懸崖邊上緩緩地冒出了幾顆人頭。
該來的總歸還是要來的,明溯卻是一直在原地假寐,目光不住地掃過旁邊的懸崖邊沿。
如果說那些徒衆已經放棄了追擊,或者是因爲客觀條件的限制,此時未能趕上自己一行,不談說是明溯不信,就是那一直精神高度緊張,眼神之中充滿着期盼的張寶也不會相信。
之前在那南郡過來的途中,連續二天二夜急行軍,最終也不過就是僅僅隔了半個晚上,暫居城外的百名襄陽士卒就被全數圍殲。明溯不知道這些人是否作了兩手準備,不管如何,如果換了自己的話,鐵定不會將寶全部押在宛城之中。
白水是南陽郡內的一條重要河流,如果昨晚襲擊溧河亭舍的是自己,那麼就不會幹巴巴地坐等半夜,當然了,該等着混進城的自然還是按照原先的計劃,至於其餘人手,則應該已經找了船隻逆流直上,兜向城北的方向了。
好歹明溯也是熟悉歷史,尤其對那二萬五千里長徵研究過無數次,對於這種時間差的打法那是如數家珍。
雖然自己一行盡是騎卒,可這伏牛山麓中間大多路程都不適合縱馬狂奔,進了山區,很多時候往往騎兵比信念堅定的步兵行進速度還要慢上幾分。
鐵手、冷血二人去警戒的是常規路線,前後二個方向只要守住了,大規模的賊人短時間內就難以奔襲自己的營地,至於那無情,則是預防賊人爬到頭頂上,憑藉落石來威脅營地。
其實,按照明溯的想法,這懸崖下面黑乎乎的,扔個火把下去半天都看不到底,即便是隱藏個數萬人馬自己不定能夠發現。奈何自己總不可能隨隨便便地因爲一些猜疑就派人下的崖底吧,真要那麼做的話,一旦底下真有賊人潛伏,那與送菜上門又有甚麼兩樣。
所以,明溯決定親自去盯着那面懸崖。
果不其然,僅僅過了兩三個時辰,情況就出現了。
明溯微微地張開眼睛,看了一眼那自從捱揍了一通之後便變得沉默寡言的張寶。此時,映襯着火光,張寶的目光閃爍,正緊張地盯着那面懸崖方向。
明溯悄悄地換了個姿勢,卻是沒有吭聲,只是靜靜地望着那幾道人影輕輕地翻了上來,各自找了個堅固的石樑繞了個圈兒,回身又將身上纏繞的繩索扔了下去。
那些身影也是耐心十足,就算張寶此時距離他們不足二十步,可卻還是能夠耐住性子,只是不斷地往崖下望去。
似乎過了足足半個世紀之久,那幾道繩索邊上慢慢地開始有人頭露了出來,一個、二個、三個……眼看上來的人影已經堆成了一小團,明溯突然大喝一聲,揮刀便衝了上去。
旁邊追命早就得到了明溯的吩咐,此時見自家主公暴起發難,亦是蹦了起來,擡腳將那黯然失色的張寶一腳給踹到後面,自己則是領着旁邊辛苦裝了許久士卒猛然圍了上去。
那些吃盡艱苦,方纔攀爬了上來的賊人顯然沒有想到懸崖上面早有準備,數十杆長戟突刺之下,頓時那些靠邊的賊人已經是立足不穩,紛紛哀嚎着摔落了下去。
隨着越來越多的士卒醒來,整個懸崖邊上頓時都成了長戟表演的場地,不到盞茶工夫,先前爬了上來的賊人一個不剩地全部被驅趕着跳下懸崖,至於那幾道崩得緊緊的繩索,明溯微微地伸手扯了一下,感受手中沉甸甸的,當下也不遲疑,揮刀便是猛然砍了下去。
無情等人都是搞偷襲的老手,青龍山一戰之時,兩百名士卒在曹洪的帶領之下,僅僅憑藉着一條繩索,便如同螞蟻一般絡繹攀上了後山之巔。
所以,對於這處營地的劣勢諸人心中自然十分清楚。早就在選擇營地的時候,諸人便就商量着預備下了這個陷阱,只等着賊人去自尋死路。
任是那些賊人想象力再豐富,都沒有想到上面的對手竟然這麼陰險,先前幾人順利爬上來之後,所有的繩索都密密麻麻地掛滿了賊人,此時隨着刀光飛舞,懸崖下面,一連串的哀嚎響起,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明溯便順利瓦解了賊人這次暗襲。至於那些繩索上懸掛着,不上不下之時卻被明溯砍斷了生的希望的賊人,只能怪他們出行之前沒好好先燒上一柱高香了。
正在一衆憤憤不已的士卒四下裡尋着石塊往下砸去之時,那峭壁上面無情卻是猛然吹響了竹哨,連續二聲急促的哨聲瞬間便刺破了濃重的夜色。
緊接着冷血那邊又是二聲悠長的哨聲,鐵手那邊的訊號卻是三聲悠長夾帶兩聲短促。
我勒了個去,連續三個方向都傳來了訊號,明溯不由地暗暗地咒罵了一聲。
青龍戰隊自有自己一套夜戰的模式。無情送了過來的訊號表明上面的賊人遠遠超過自身,無法抵擋,提醒明溯要及早作出部署,以免被賊人佔據了有利地形。同樣是兩聲,可冷血的訊號卻是表明後面的賊人數目衆多,不過他們卻是能夠短暫地阻擊一段時間,言外之意當然還是讓明溯早作準備。至於那鐵手的訊號,夏天遼東之行途中遭遇王匡襲擊的時候已經介紹過了,鐵手的意思是前面目前還沒有發現賊人,如果事不可爲,可以考慮往他那個方向轉移。
見自家兄弟已經傳出訊號,追命側頭看了明溯一眼,見他微微點了點頭,便緊忙從脖頸下面衣襟中扯出一隻竹哨,短促地吹上了三聲之後,便迅速地移步向前,低聲喝令那些不明就裡的士卒跟上。
這三聲哨聲卻是表明大部隊目前安全,各方自主決定下一步動向。聽了明溯的訊號,身後頭頂均是悠長的一聲哨聲傳來。
此時,懸崖下面的賊人定然已經傷亡慘重,短時間內也難以組織人手再爬了上來,畢竟絕大多數人也只能憑藉着繩索上來,真正能夠摸黑徒手攀登的獵戶出身的賊人恐怕人數也不會多。要不然,之前也不會只有那麼區區幾人先行摸上來了。
現在明溯最擔心的還是無情守着那面峭壁。這伏牛山麓之中的道路大多是沿山開鑿,環山而行,只要賊人佔據了自己的頭頂上方,那麼自己這些人便將會遭遇到落石打擊。
所以,不管鐵手那邊究竟是不是真的安全,還是賊人設下的圈套,明溯都只能選擇前行,與賊人去爭取制高點。
一枝枝火把點了起來,四百餘人緊貼着旁邊的山壁,牽馬銜影,依次往前摸了過去。或許是已經意識到了明溯的想法,上面的廝殺聲逐漸地高亢了起來,等到押後的明溯到達鐵手的位置時,無情雖然已經下到了這裡,可那跟隨他上去戒備的一什士卒卻是盡數將性命留在了上面。
同樣不幸的還有那斷後的兩什士卒,在數倍於自己的追兵與頭頂不斷轟然滾落的巨大落石的雙重打擊之下,最終能夠安然隨着冷血撤了過來的,也不過區區三人,而且其中兩人已經傷了胳膊,短時間內是不要再期望他們加入戰鬥了。
眼睜睜看着就這麼一會兒時間,自己手下又白白地葬送了將近三十名士卒性命,明溯面上鐵青一片,卻是野獸般地悶喝一聲,上前接過追命手中的張寶,伸手合上其下頜,劈頭劈腦就是一頓暴打。
半響之後,明溯終於無聊地停下手來,恨恨地將張寶砸在地上,猛然一腳踹在他的胸口。
“打……完了?”直到現在,被打得低聲哼哼不已的張寶方纔艱難地擡起頭來,卻是滿眼嘲諷地盯着明溯言道:“想要拿我……去嚇那些人,你……打錯主意了!”
說實在的,這張寶此時儘管落在明溯手中,不管如何的折磨他,可終究還得留着一口氣。所以儘管明溯心中有着無數的能夠讓他死去活來的法子,卻是因爲擔心一不小心將他折磨成了死人,最終只得怏怏地放棄了想法。
畢竟劉宏要的是活生生、能夠招供的張寶,而不是一具屍體。
見張寶還敢嘴硬,明溯卻是懶得與他計較,眼中寒光一閃,順手又將其提了起來,嘎嘣一聲便粗暴地卸下了下頜,隨後猛然一掌重重地擊在其後腦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