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甄逸還以爲明溯又想提甚麼鬼神爲媒的謬言,不曾想說來說去,竟然繞到自己身上來了。
不談明溯言之昭昭的那句“仙人護佑”,單就後面所提的“官職任上”,就不由得甄逸不當心了。
其實,此行也是甄逸任家主之後行商的最後一趟,就在這次出行之前,父親甄向已經暗中重金賄得宮中常侍,爲自己求得了官職,據說方向就在汝南上蔡,文書已經到了路上,只待此行回去就要趕過去赴任。
聯想到明溯言中所稱“甄宓幼時喪父”,而自己又即將赴任,甄逸心中頓時爲之一凜,對明溯所稱的鬼神之說,已經暗暗地相信了七八分。
沒有哪個人聽到自己可能快要死了,心情還會愉快的。當下,甄逸心中思潮滾滾,也不待明溯再說話,只是將手微微一拱,恭謹地請他歇息後,便失魂似的行了出去。
明溯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將這段歷史說出來是何用意。或許是覺得人家救了自己,有心回報一番吧;抑或是心中還是暗暗藏着那個抱得美人歸的心思,不想未來的丈人還沒幫自己的雄圖偉業出力就這麼撒手西去了……反正,明溯將這話說出去之後,心中便一片茫然,思緒不由地轉到了自己身上。
吃了這麼大一次虧之後,明溯明白了一個道理:小覷敵人,放鬆警惕的結果便是萬劫不復!若不是遇到甄逸的商隊,自己現在不是淪爲野獸猛禽的食物,便是又被那段部給抓了回去了。想想也真是幸運,一支商隊在草原大漠上行走,路過一點的概率是多麼的渺小,當時自己已經完全失去了抵抗的能力,如果來的不是商隊,而是一匹覓食的餓狼,或者是一隻老鷹,想想這些結果,心中便不寒而慄。
之前考慮徐無山這個地勢險要的地方時,明溯壓根就沒考慮塞外胡人的兇殘,事實上,在山寨之中,明溯依然將那烏延玩轉於手掌之中。自己是在甚麼時候開始輕視這些胡人的呢?明溯仔細地回想了一番,覺得自己能夠拿下烏恆部落其實也是一種僥倖,若是那烏延不是突然失神,當時自己已經與部下脫開了一段距離,真被圍了起來,恐怕命運也不會比在那段部之中好上多少。
再能打的硬漢,遇上敵人一擁而上,完全沒有餘地施展手腳時,等待他的惟有一個死字。看來以後一定要注意了,無論如何都不能被敵人給圍了起來,任何時候,即便是順風順水的時候都必須爲自己留上一條後路,不然,就真的是白來這個時代一遭了。
對於那段部,明溯原先的心情就是隻要自己出去了,便立馬出兵剿滅了他們,現在仔細想想,田疇的力量目前也只夠自保,貿然出兵的結果不僅是將自己的隱藏勢力暴露在世人的面前,而且弄不好便又再次陰溝裡翻船,被那些急於爲大薩滿報仇的胡人給聯手吃得個精光。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還是讓那個土拔鼠再活一段時日吧。
原先覺得徐無山中只要有田疇一個地頭蛇就可以了,經過段部一役後,明溯還是覺得田疇一個文士,在後面出出主意倒也完全沒有問題,真要讓他衝鋒陷陣,萬一被敵人玩一手突襲斬首,那可真是前功盡棄了。龐德必須留在田疇身邊,只有這樣,這一支奇兵才能真正地發揮出戰鬥力。至於自己,或者隨商隊一起上路,或者是等傷好了之後再趕往遼東,趕緊將自己那大舅子太史慈尋了出去,回去早日成親了纔是正事。
就算是單獨行走,至少也應該是在中原。至於這塞外,除非身後有千軍萬馬陪伴,要不然還真不能隨意的涉足。被打得死去活來的感覺實在不好玩!其實,就算是中原,身邊沒個人照應,也是不妥當的。畢竟社會治安不比後世啊,明溯心中喟嘆一聲,回頭望了一眼置於旁邊案板之上的屠龍寶刀。
甄逸很細心,眼前的這把寶刀上面已經裹上了一層厚厚的土布,若不是明溯這個主人,尋常人也不會太注意這樣一個長長的東西竟然會是一把超長的刀。看來甄逸已經發現了上面銘刻的“屠龍”二字,若非如此,他豈會多此一舉,將明溯的隨身兵器隱藏得如此之深。也幸好有他這個舉動,不然即便是侯安不動,至少那武勇的公孫瓚見獵心喜之下,也定然會拿了過去好生地觀賞一番。
雖然說甄逸沒有表示甚麼,可從他那眼神之中偶爾閃過的驚色之中,明溯不難猜測出,就在自己昏迷不醒的時候,甄逸已經得知了自己許多秘密。到底知道了多少呢?明溯苦苦地思索着。若不是因爲想到這一點,他也不會口花花地去討一個剛出生的女娃兒的便宜,同樣,最後也不會冒着甄逸發怒的危險去告訴他會早死。
不管怎麼說,這種寄人籬下,任人宰割的感受實在不好受,何況自己一直擔心的公孫瓚竟然還在此城之中。明溯想了想,便喚了那侍候一旁的下人過來,細細地詢問了一番城中可有新開的酒肆。
雖然很奇怪全身纏滿了布帶的明溯爲甚麼突然會關心起酒肆來了,但是那下人還是很恭謹地告訴明溯,這裡地處偏僻,除了兩家已經有數十年曆史的老店之外,其餘並無甚麼新開的店兒。當然了,這下人還是很好意地告訴明溯,若是想飲酒,可以直接與甄家主說明,因爲宅裡地窖之中就有很多珍藏起來的美酒。
微微笑了一下,明溯便失望地閉上眼睛。看來自己的勢力還沒有延伸到這裡,也只能暫時依賴甄家一段時日了。其實,明溯不清楚,早在孟建到達的第二日,暗軍的探子就已經派到了遼西。
五日之前,甄家商隊攜重傷昏迷的仁義侯進城之時,那些前來迎接的百姓之中,便隱藏了兩名暗軍探子。只不過因爲初來咋到,根基尚淺,那探子纔沒有貿然出面,只是焦急地分出一人飛馬就消息報回了汶縣。
隨着明溯到達且慮,主公危急的消息便迅速從遼西傳往了遼東,又迅速地送到了桃花島上。
且慮不過是甄逸經過的一個地方,眼看明溯已經甦醒了過來,甄家商隊便也不準備在此地再耽擱下去。
這一日清晨,心思重重的甄逸踏入房中,與明溯細細地商議了一番安排。按照甄逸的意思,明溯現在身體恢復還不是太穩定,最好還是留了下來繼續醫治,反正自己在這邊的宅子中間有足夠的人手侍候。
其實,甄逸還有一個顧慮就是,雖然說遼西已經相對安全了一些,可週邊還是胡人部落叢立,他不清楚明溯殺了大薩滿的消息到底有多少胡人知道,不過,不管怎麼樣,此時帶了明溯上路都是一件極爲危險的事情。
作爲甄家的主事人,他不會隨意地自蹈險地,所以,儘管明溯一再要求一起前往汶縣,甄逸卻是將頭搖得跟個撥浪鼓一般,尋遍了諸多理由,就是死活不肯答應。
面對固執的甄逸,側躺在牀上的明溯也是無可奈何。就是這樣一個身體狀況,他就是想橫,也實在橫不起來,只能在那邊軟磨硬施地要求趕緊離開且慮。畢竟這裡不是自己的地盤,多呆一天明溯都覺得危險更近一分。自己殺了大薩滿的消息一旦泄露出去,即便那些胡人不敢明着來找公孫瓚的麻煩,可是派點勇士混了入城,刺殺自己這個不能動彈的廢人還是完全沒有難度的。
除了這個,明溯更擔心的其實是那公孫度。此時公孫度雖然被罷了官職,可他畢竟還有個正在臺上的後臺——幽州四大郡之一的玄菟太守公孫琙。公孫琙的兒子公孫豹年方十八時就早折了,因爲公孫度少時也叫公孫豹,又與公孫琙的兒子年齡相仿,那公孫琙一見到他,就很喜愛他,送他去學習,併爲他娶了妻,後來又向別人舉薦,讓他擔任尚書郎,一路升任爲冀州刺史。對於公孫度,公孫琙是百般喜愛,有求必應。
先前,明溯在那平郭城外好好地擺了公孫度一刀,若是說公孫度心中完全沒有怨恨,明溯萬萬不敢相信的。此時自己正在且慮養傷的消息已經傳了出去,以那公孫度在此地的勢力,定然早就收到了情報。別的不談,只說自己逼着公孫度寫下的那張欠條,就足以讓他鋌而走險,找幾個亡命之徒來滅掉自己這個大債主。
看來自己的仇人還是很多的撒!明溯暗暗嘆了口氣,正待退後一步,請甄逸使人去那汶縣傳信屬下之時,外面卻是傳來一聲通稟:“家主,有仁義侯屬下黃忠、夏侯淳等人求見。”
“快快有請!”雖然不清楚明溯的屬下爲甚麼這麼快就摸了過來,甄逸心中還是十分愉悅的,畢竟明溯這個燙手的山芋在自己手中,成日裡都得小心護衛着,生怕橫死在自己宅中,現在他的屬下來了,那自然就可以順當地接手過去了。
明溯卻是心中愣了一下,雖然說對於暗軍的能力,他早有思想準備,可心中卻是想不到先來的卻不是最近的孟建、曹仁,而是那遠在桃花島的黃忠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