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我們所處的地理簡圖,這裡便是洛陽。”明溯的手指稍微在那腹部偏東的位置一點,便轉向兩隻雞腳,言道:“水軍之利,主要在於外戰。如此一來,這兩處無人的島嶼因爲其地處兵家必爭之地,便不得不先佔了下來。當然了,現在就去佔據,除了船隻不合適之外,瘟疫蠻荒亦是一大難點,此事我自會慢慢規劃。目前首要考慮的便是,我們如何能夠在這一片,”明溯轉手在公雞脖頸之下勾畫了一片,繼續言道:“避開衆多勢力的耳目,佔據一處,騎兵水軍一併操練,形成自己牢固的根基……”
此時剛出縣城東門,沿途車轔轔、馬蕭蕭,環視四周,沃野醞翠,稼穡冒芽,盎盎生機躍然曠野,二人卻無心欣賞這早春的美景,一路貓在車廂中嘀咕了半日。
及至滎陽境內,最後一輛馬車已經完全空出,只剩下車轅上的無名還在盡職地握着繮繩,其餘諸人,便是那身材魁梧的古怪也擠入了討論的行列。
一輛車內,擠入了六個大男人,便是前面的兩匹馬兒都是精挑細選的良馬,此時也是有點感覺體力不支,腳下便不知不覺地慢了下來。反正汜水雄鎮就在距離鞏縣、滎陽不遠的地方,便是慢慢度步,估摸最遲晚間也能夠趕到水寨。
徐庶卻是十分好學,仔細地詢問了明溯那公雞上面各個部位的情況,最後方纔遺憾地嘆道:“可惜這背部尚在匈奴、鮮卑、烏恆諸多部落手中,不然,若是我等佔據此地,四下出擊,當能迅速練成一支天下聞名的騎兵出來。”
許靖卻是有着不同的見解,聞言,駁道:“此處無險可據,可謂是四戰之地。若是我等佔據了此地,周邊勢力不待我們發展起來,數路並伐,最終也只能落到個翻越燕然山,望風而逃的下場。”許靖引用的是本朝永元元年的故事,當時東漢以車騎將軍竇憲、徵西將軍耿秉發漢卒和南匈奴附屬士卒共四萬餘騎,分三路出擊北匈奴於稽落山王庭,單于遁逃,北匈奴八十一部二十餘萬人投降,竇憲和耿秉翻過燕然山,遠去塞外三千餘里,最終刻石紀功而還。
對於這種不切合實際的臆想,明溯自然不會幼稚得去參與爭論,畢竟前世接觸的戰略性實例太多了,不過他卻不會去打擊手下的積極性。要知道,任何一個人,即便是成長到了智謀近乎妖孽的地步,有些時候,其思維中還是會存在一些致命性的缺陷。兼聽則明,毋庸置疑,在缺乏大型案例電教片直接的材料教育之前,這種圖上演練,應該是一個謀士、將領才能、視角進步的一個絕佳途徑。甚至於,在討論的過程,有些觀念也能夠給他帶來一些新的啓發。
正如此時,古怪突然提出的一個觀念,卻是讓明溯突然眼前一亮。到底是做水賊時間長了,古怪三句話不離老本行。此時,他見徐、許、舒三人爲了紮根基問題爭辯不休,遲遲不能達成統一的意見,便忐忑地提出了心中的想法:爲什麼初期不能以盜賊的名義出現呢?
此言一出,三人頓時將矛頭齊齊指向了古怪。畢竟儒學講究一個正統,盜賊的勢力發展得再大,都是難以得到世人的認可的,所以,這種發展模式一旦到達後期,便必然會帶來人才、兵源、補給盡皆缺乏的致命性缺陷。此事,亦有一個明證,歷史上北疆有一名賊人首領,遊走於諸多少數民族之間,最終麾下發展到了十萬大軍,便自號爲“天子”,此時,便是中原之主亦是對他毫無辦法,只得以安撫的方式,默認了這一稱號的存在。然後後來,此人卻因爲不得人心,最終曇花一現,被其他勢力所分割消滅。
明溯卻是從古怪這句沒頭沒尾的發言中得到了一個啓發,那便是一般官府爲了保存自己的實力,體現自己的重要性,都會養賊自重。初始階段,完全可以遣出一支人馬,打出盜賊的名義,扼守住交通要道,其餘勢力留在安全的後方慢慢發展。等到了一定的程度,後方的勢力能夠站穩腳跟的時候,再以剿滅或者收編的形式,消除掉先前的影響。其實,後世曹魏政權中多是青州黃巾軍改編而成,然而,又會有哪個史學家或者士人死死揪住這一點不放呢?
說白了,只要自己沒有明着去當那“賊人”的大當家的,再稍微運作一下,說不定還能在其影響範圍之內打造出一個“救世主”的名聲出來。
想到就做,明溯也不是一個遲疑的主兒,心中打定了主意之後,便將這個完整的計劃細細地與諸人分敘了一遍。古怪一聽,頓時興奮到了極點,連聲恭維主公若是不去做一回首領便真是枉費了這份做賊的天賦。那徐庶同樣不是一個迂腐的士人,一聽後續安排,頓時心中就贊成了七八分。舒邵本是寒士出身,只要不讓他親自去做賊,那就沒甚麼意見了。郭貴本來就與明溯狼狽爲奸慣了,只要讓他能夠逍遙自在,哪怕是去當這個山大王,也是沒甚麼顧慮的。
剩下的,便只有傳統思想根深蒂固的許靖了。對於許靖這個便宜徒兒,明溯不打算用強壓的方式去解決他的思想問題,反正後面的鬥爭、摩擦多得是,只要讓他經歷機會血與火的殘酷場面,估摸思想根源就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轉變。
一路優哉遊哉地晃了過去,日落西山的時候,三駕馬車停在了枯黃的蘆葦蕩邊。只聽古怪撮脣發出一聲長長的唿哨之後,一艘烏棚小船便“吱呀吱呀”地劃出了河汊,出現在衆人面前。
水寨之中,殺豬宰牛,一陣陣誘人的香氣從瓦罐之中溢出,頓時籠罩了半幅水面。這是明溯第二次踏入水寨,此時,寨中除了古氏兄弟原先那百餘個手下之外,又多了三五百個熟悉的面孔,其中領頭的正是觀鵠。卻是葛權見其水性了得,留在西山實在英雄無用武之地,便索性令其率了挑選出來的士卒,分頭混入汜水,補充到了關外的水寨之中。
當然,依照葛權的謹慎,這些士卒之間早就混雜進了暗軍的人,若是觀鵠半路上起了異心,不待明溯追究,早就會有人暗中取了其首級回去覆命了。這種安排的方式明溯心中極爲清楚,然而,數百人一起擁了上來,興奮地拜見自己,便是明溯本人這個暗軍的締造者,此時也實在分辨不出哪個是正規的士卒,哪個又是身負特殊使命的士卒。
“間”之一道,古來便有,但是能將之大規模地用於控制手下,估摸除了千年之後那個退到臺灣小島的光頭之外,也便只剩下自己了。當然,明溯這也是迫於無奈,畢竟自己勢力擴充得太過迅猛,手下之人尚未完全歸心,在這種將領威望高於主公的現實情況之下,若是不採取一些特別的預防措施,估摸自己最後連怎麼死的都不會明白。
謹慎一點,也是好的。明溯微帶愧疚的眼神掃過面前的觀鵠、古靈二人,不過面上卻是神色不改,依然爽朗地將面前的酒鍾捧了起來,團團示意一番後大聲言道:“諸位兄弟辛苦了,我敬大夥兒一鍾!”言罷,便是咕嚕咕嚕地直灌了下去。
“多謝主公(大人)!”觀鵠、古靈等人卻不會這麼豪飲,見明溯帶頭喝了起來,便遙遙一揖,一個個掩樽喝了起來。
連喝三鍾之後,就是有那內功支撐,明溯也是腳下不穩,搖搖晃晃了起來。這時候,那觀鵠卻是雙手捧着一個皮囊上來,言道:“依照主公吩咐,此次已經釀製了燒酒一千皮囊送入寨中,衆兄弟用後皆能按照平素要求,穿行於冰水之中而絲毫無礙。”
“哦,這麼說,你已經喝了不少了?”明溯努力睜大着通紅的雙眼問道。
“屬下自己定了規矩,不下水者不得動用燒酒。”那觀鵠卻是慚愧地言道:“然此次來到寨中,因忙於營造住所,一直未能有空下河過把癮。”
“嗯,我曉得了,你是酒蟲犯了。”腦子醉了,明溯心中卻是明白得很,便轉身對那古靈言道:“今晚就算我是陪兄弟們提前過個年,就換了燒酒吧……不過每人只限三樽,不得多飲。”衆人本就眼巴巴地望着明溯,此時見其發令,頓時歡呼一片,緊忙將樽中濁酒喝了下去,空出來排隊等着分那口味純正的燒酒。
“這燒酒我也不敢多喝,便以此皮囊爲限,先敬大家一口!”明溯歪歪斜斜地行了上去,一把抓過觀鵠手中的皮囊,不待衆人樽中倒好,咕嚕咕嚕便是一小半進了肚子。
當天晚上,到底喝了多少,說了些甚麼話兒,最後是被擡着進屋還是自己爬了進去的,明溯已經完全記不得了。反正等他渴醒的時候,自己已經是渾身上下直脫得個赤條條的,旁邊一具小巧玲瓏的雪白身軀正貓在自己臂彎之處,痛苦緊鎖的眉梢之間,猶自帶着幾顆晶瑩的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