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鬧了小半夜之後,明府終於恢復了寧靜。
夜色在寧靜中流淌,春心在寧靜中卻是不斷地盪漾。良久,一陣長長的呻吟響徹了整個院落。
大小侍女早就被郭貴一併接了過來。在牆角煎熬了整個時辰的郭貴終於堅持不下去了,就在二女閒聊得正歡的時候,他一腳踹開了屋門,在一片驚叫聲中,闖了進去。
幾個眨眼的工夫,大侍女已經到了隔壁的牀上。郭貴拼命地搓着雙手,貓急地言道:“我們也來吧。”大侍女嫵媚地望了他一眼,回身便鑽了被窩,片刻時間,又是一聲極爲滿足的高亢叫聲響徹了整個院落。
對面廂房之中,徐庶無奈地撕開被窩,胡亂地扯了兩團棉花,捏成球兒,塞住自己的耳洞,恨恨地言道:“這兩對狗男女,還讓讓人睡了。”
在徐庶的心中,那郭貴自然與明溯是同一個重量級的——****。其實,此時正在郭貴隔壁的小侍女心中卻是有着不同的評價。明溯的厲害她早就領略過多少回了,不說那份持久,單是瞬間的衝擊力便能將任何一個女子迅速送入天堂。更爲離譜的是,這個傢伙只要有着外界的刺激,不管是用口,還是用手,甚至是輕輕地撫摸幾下,下一刻,那前面還頹廢如毛毛蟲的話兒便立馬跳躍了起來,昂首向天,不屈不撓猶如那曹純手下的長戟陣列,雖一物之力,卻絲毫不遜色半曲殺氣。
記得第一次在小郭莊見到明溯的時候,小侍女還好生地嘲諷了一番明溯的臨陣退縮,才那麼幾次,就膽怯的直欲求饒。可隨着時間的推移,那話兒卻是越來越厲害,要不是那次自己趴在牀上像灘淤泥一般求饒的時候,諸人還沒行至湘縣,小侍女都要懷疑是不是張機那個老傢伙給明溯開了個甚麼靈丹妙藥的方子。
當然了,出發時後面那輛車中的貨物裡混着一堆虎鞭鹿茸,小侍女還是清楚的,可她清楚的記得,從汜水轉道長沙之前,那車貨物早就盡數卸了下來,由古怪並着暗軍士卒一起先行押往洛陽。明溯身上有無夾帶私貨,那段時間每天晚上與其坦誠相見的小侍女心中最爲清楚。
曾幾何時,小侍女一直期望能夠每晚與明溯同枕一枕,可後來,連續多日睡眠不足之後,她卻是十分期盼能夠與姐姐晚間敘敘閒話兒,累了自然睡到天亮。對她而已,睡覺已經成了一種奢望,所幸的是,不知中了甚麼邪,明溯突然迷上了半夜練功,姐姐的男人郭貴也突然愛上了讀書。毋庸置疑,這段時間便是姐妹倆感受最深刻的一段時日,當然,幸福的只是妹妹,每日陪伴姐姐的卻是無限的失落。
今晚好了,那個笨笨的郭貴終於又開了竅,看來,今晚姐姐又要幸福上通宵了,只不過,自己似乎本應該慶幸的心中,爲何也是暗暗升上了一番失落。小侍女微微地嘆了口氣,夾緊了雙腿,強忍着不去想那些讓自己心跳過快的事情。
有道是,幾家歡樂幾家愁。這邊明府之間春意無限之時,與此地只隔了兩條大街的一個大宅子內,卻也是通宵響徹着呻吟之聲。只不過這聲音的主人卻是一個男子。
或許,今晚洛陽城中,最爲失落的便是衛覬了。此時,河東衛傢俬宅中,他一邊痛苦地呻吟着,一邊口中不停地在咒罵着甚麼。
衛覬裸露的背脊之上,早已是血肉模糊一片,有幾次鞭子抽得太狠了,留下的印痕橫七豎八地深深地嵌入了皮肉之中。許是長時間習武的效果,這衛覬也是生的皮堅肉硬,整整三百次鞭撻下來,他竟然生生地熬了過去。換了尋常一個士子,恐怕此時已經魂遊地府,與那判官面對面討論詩書去了。
牀前,兩名容顏清秀的侍女正在小心翼翼地將搗成糊狀的藥膏慢慢地塗了上去,隨着綿球滾過,衛覬口邊不斷地倒吸着涼氣。敷在傷口上的藥膏都是上等藥材,然而此刻顯得格外黏糊糊的,和着血肉撕扯開來,頓時背後一陣火燎般的感覺傳入腦海。
隨之而來的,是一道嫋嫋的身影,似乎很模糊,可是卻十分清晰地佔據了記憶的一角。傍晚時分,醫生早就過來看過,依照衛覬的情況,只能在硬板牀上靜臥了。此時下面幾牀墊物已經撤掉,硬邦邦地托住了他的身體,包括,此時正悄然勃起的衝動。
來自後面的痛楚與下面的快樂交織在一起,小半個時辰之後,一股猛烈的疲憊襲上心頭,衛覬悄然嘆了口氣,也不喚人更換墊物,就這麼靜靜地趴了半響。
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慢慢地冷卻下來,侍女體貼地端來一盆清水,放在牀前,擰了毛巾小心地擦拭了過去,衛覬的目光卻是緊緊地盯住了水盆之中。
燭光扶搖,水紋一圈圈地往邊緣散去,一張瘦削的面孔在裡面盪漾。侍女此時已經擦去了衛覬額邊的汗水,毛巾入盆的時候,一皺污水打碎了一雙怨毒的目光。衛覬咧了咧嘴角,強忍着劇烈的疼痛伸出一隻手去,猛地將那面盆掀翻在地上,剛想說點甚麼,卻發現腦中此時一點頭緒也沒有。
侍女心中暗歎了一聲,大少爺傷成這個樣子,她心中亦是十分難受。曾幾何時,一道怯生生的身影隱於梅花深處,守望那道踏雪尋芳的偉岸;曾幾何時,一雙愛慕的目光位於窗櫺一角,注視着書案前那微微翕合的嘴脣;曾幾何時,面對大少爺帶回來的少女,一顆柔弱的心頭猶如猛地被人釺入了一根毒刺……如今,這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日後可能只有自己與大少爺相依爲命了。
先前,旁邊正在緩緩地灑着藥粉的姐姐偷偷告訴自己,老衛家這次大難臨頭了,長平侯位被剝奪了去,大少爺亦是要去鬼薪三年,雖然未曾抄家,然樹倒猢猻散的日頭想必是不遠了。
那位侍女姐姐早先就與後院的車伕兩情相悅,她已經有了出路,可自己呢?自從五歲就進了這個院子,自己就一直陪伴在大少爺的身邊。當初賣了自己的父母早就沒了音訊,若是大少爺也不要自己了,那自己又能去哪裡呢?
大不了陪着大少爺一起去伐柴火,侍女心中悄悄地想着,手上的舉動卻絲毫未見遲滯。片刻時間,地面已經收拾乾淨,便是連那片水漬,都細心地用灰給吸了一遍。
“翠娥……”衛覬輕輕地呼喚了一聲。侍女的名字就是翠娥。
“大少爺有何吩咐?”翠娥柔聲迴應。
“以後不要再叫吾大少爺了,這個家中已經沒有老爺了。”衛覬嘆息了一聲,言道:“天明時,汝等收拾一下,自去尋個好人家吧……當初的契約就在河東老宅裡,吾會讓人送了過來。”
“甚麼?”兩位侍女同時吸了一口冷氣,雖然說先前下人之間早有議論,然而此時親耳聽到,仍然讓她們難以接受。
灑藥的侍女早已停下了手中動作,疑惑地言道:“聖上不會剝奪大少……老爺的家產吧?”
衛覬慘然一笑,悲慼地言道:“自古帝王最無情,父親大人去了,侯位也沒了,吾要去宗廟伐薪三年……衛家完了!”
“可這半幅江山是老祖宗打下的……”翠娥忍不住插言道。
衛覬頓時勃然大怒,恨恨地言道:“這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那灑藥的侍女卻極爲冷靜,提出了心中的疑惑:“聖上有沒有對衛家家產提出甚麼處置意見?”
也難怪她要提出疑問,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河東衛家數百年根基,只要這個大少爺還在,哪怕是日子辛苦點,也能維持點生活。只不過,想要回到之前錦衣奢食的日子,怕是不可能了。這些,那後院相好的車伕方纔已經與她說了,說實在的,她此時並不擔心自己的出路,卻還是有着一絲僥倖,哪怕是能夠分點盤纏也是好的。
衛覬此時卻不知道旁邊侍女的真實心思。對他而言,沒有了侯位的繼承,他便如那脫了毛的鳳凰,哪怕是尋常官吏人家一直豢養的公雞,都要來得更威風些。
翠娥卻是潸然言道:“翠娥願陪大少爺去那金殿之上請願……”
衛覬艱難地搖了搖頭,言道:“事已至此,迴天無力……翠娥,汝可願代吾做一件事情。”
翠娥緊忙跪倒在牀上,哽咽着言道:“哪怕是十件,百件,翠娥都願意爲大少爺去做!”
“既如此,那扶吾起來吧。”
二女緊忙上前小心地將衛覬扶坐了起來。其時,那臀部亦是連帶遭了幾下鞭撻,此時傷痕頂在牀板上,頓時一陣鑽心的疼痛沿着脊背一路竄入腦中,衛覬忍不住呻吟了一聲。
“那四通市中有一店,名爲胡商客棧……”衛覬如此這般地吩咐了一番,聽到最後,翠娥已是滿面的決然,自是應了下來,那灑藥的侍女卻是面容微變,只得強制抑制住了心神,以免驚呼了出來。
衛覬回頭望見二人神態,心中自然清楚這大一些的侍女恐怕是生了異心,當下面上也不作任何表態,只吩咐那翠娥先下去休息,獨自留了灑藥的侍女在旁邊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