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聲時停時歇,但廝殺聲一刻也沒停息。
東面緩坡上的第三軍重步兵發出一聲聲吶喊,如同堤壩一樣阻擋着成千上萬的人羣猛攻。臼炮不能阻止人海的進攻,兩軍膠着殺聲震天,屍體佈滿了山坡,傷兵在仰天哭喊。
聯軍後方,更多的敵兵人羣投入陣前,許軍陣線死戰不退。前營軍府的幕僚在軍中大呼:“皇朝根基,因兒郎之熱血築成!”
春風越過連綿的山溝,拂過沸騰的浩大戰場,風中帶着血的腥味和人們的叫喊。郭紹心裡繃着,握着劍柄的手心裡都都是汗,潮溼的觸覺讓人聯想到滿手的鮮血。他不禁脫口道:“帝國大業不只靠兵器,漢家氣概永存矣!”
王樸和李處耘都在旁邊,李處耘聽得此言,拜道:“皆因將士忠陛下之心,日月可鑑。”
就在這時,遠方的敵騎終於動了!大片馬羣從山坡上、山谷中向許軍陣營的北邊緩慢涌動。
北面,大許軍右翼。當此時許軍第一軍精騎部署在步軍大陣的後方(西),聯軍騎兵的動向是準備以側翼進攻,協助正面步兵……正面兩軍膠着,戰陣上打開僵局的常規法子就是投入新的力量!
山間硝煙彌散,北面馬羣的隆隆聲踏起黃塵,彷彿要席捲整片山河。東面的党項步兵進攻更加猛烈了,兵力陸續在增加。
太陽剛升到半空,半天時間還沒過去,但戰役已經愈演愈烈,到了魚死網破之時。
……遠處的平緩起伏的山坡上,黑壓壓的地平線在波動起伏,那是馬羣!“隆隆隆……”聲音彷彿從四面八方傳來,又彷彿地底下的岩漿在大面積地涌動發出的聲響。
騎兵集羣涌至一里地外,兵分兩路,一路直趨許軍大陣右翼,一路直奔許軍後翼部署騎兵的方向。成片的騎兵仍在慢跑,速度已明顯開始加快。
這時一聲琵琶鏗鏘的聲音突兀地在馬蹄聲和人羣嘈雜中響起,隱隱可聞。接着許多琵琶一齊跟着彈響,鼓和橫吹也加入了進來,讓曲子更響亮。《十面埋伏》!
琵琶的旋律讓這充滿慘叫痛苦、黃塵的戰場,彷彿多了幾分顏色。
鏗鏘的曲子,又帶着幾分悲意,肅殺之氣在馬羣馳騁和刀槍如林的羣山之間蔓延。
在熟悉的琵琶聲中,大陣上的將士紛紛把茅草拔開,一門門五尺長的銅炮露出了猙獰的面孔!炮聲在陽光下泛着黯淡的金屬冷光。
“唰!”統率由一千五百人組成的炮軍的大將拔出了佩劍,臉上露出興奮的表情。一旁的鑼手們抓起了棒柄,瞪眼等待着。
聯軍蔓延的騎兵羣前鋒,在大約六百尺外率先開始了衝鋒!後面的馬羣則延伸到了一千多尺外,尚未發動攻擊的馬羣比較密集,因爲正在慢跑,速度不快。
馬蹄聲更加浩大了,喊殺聲驟起,無數的鐵蹄急速奔出。十面埋伏的曲調彷彿騎兵衝鋒的伴奏。
就在這時,忽然鑼聲加入進來,緊接着“轟”地一聲巨響!硝煙閃光之中,一枚十斤重的鐵球瞬息之間已至馬羣之間,它急速橫飛劃出一道大弧度的平滑拋物線,“砰!”正在奔跑的一騎壓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沒能叫喚出來,腦袋突然少了一塊!血肉、碎骨、腦漿飛濺到空中。
接着,後面二騎忽然人仰馬翻,一個騎士發出驚恐的大叫,戰馬廝鳴側翻。電光火石之間,鐵球撞到了堅硬的土石地面上,“砰!”橫向角度很小,立刻彈跳而起!
後方一個党項騎兵親眼看到那黑漆漆的炙熱鐵球飛起來,但實在太快,速度完全與人的反應不相稱,帶着呼嘯的勁風,那人眼睜睜地看着鐵球剎那間撞向了自己的側胸。“砰!”他幾乎被撞飛,骨頭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馬上暈死過去。
鐵球方向一偏,又在地上彈跳了幾次,最後速度愈慢,在地面滾了起來。成片的馬羣中,一條線上人仰馬翻,人們驚恐不已,彷彿一股勁風吹過麥田。
許軍陣營上一排電光火閃,白煙騰起,少頃,比馬蹄聲更大的“轟轟……”爆響才傳向連綿的山中。
瀰漫在整個山坡上的馬羣,彷彿一瞬間遭遇了上天的詛咒,又彷彿地震雷劈,簡直是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人羣裡一片狼藉,驚慌失措的叫喊和慘叫到處都是,血雨腥風,旌旗成片地倒塌丟棄。
但這只是一個開始!第二輪齊射的炮火很快發出了震天動地的咆哮。
第三輪齊射後,最先開炮的炮隊已陸續忙着用刷子清理炮膛,因爲銅炮很重,要費不少功夫……接着還要拿稱量裝好的木筒往炮膛裡倒火藥;抹豬油,用麻布裹着鐵球塞進炮管(爲了氣密性),然後拿木棒喊叫着往裡|捅!
……聯軍前鋒被火炮驚嚇胡亂,卻止不住衝鋒,因爲一停下會被後面的戰馬撞上!只能裹挾着漸漸放緩混亂地衝向了許軍的步兵陣。
迎面是成隊列的許軍步軍各指揮。每個指揮前面三排蹲了下去,前面兩排交錯跨步蹲着,把近十尺長的長矛尾部斜|插在地上,雙手扶住木柄;後面一排則端着長矛扛在肩上,對着前方,準備捅馬。
沿着緩坡的後面,位置稍高。則是六排火繩槍手。
十將拿着障刀高高舉起:“準備!”排頭的一面仙鶴旗幟向前傾倒,如蜻蜓點水一樣又揮起。第一排士卒單膝跪地,第二排士卒站着,一齊舉起鐵管火器。
“放!”頓時站着的一排先響起“噼裡啪啦”的聲音,接着單跪的那排立刻再次齊射。
山坡上,到處都是噼裡啪啦砸豆子一樣的爆響,硝煙一排排地騰起。聯軍騎兵從正面衝這種陣,而且炮擊後的驚嚇造成了混亂,此時靠近簡直是災難!
一個騎士在馬上渾身一抖,胸口上血花飛濺而起,手裡的馬刀也飛了,慘叫聲嘶聲裂肺。馬羣一片混亂,自
己人也衝撞得人仰馬翻。
……“咚咚、咚……”清脆的鼓聲先響起,很快橫吹和蕭也一齊在中軍前方奏響,金鑼也加入進來,形成很有節奏的曲子;曲中有稍許改編,鼓聲未息,以恆定不變的節奏敲響鼓點,更適應戰術的節奏感。《將軍令》!
管樂的旋律和成龍唱的《男兒當自強》十分相似,此曲讓中軍的郭紹有點走神,因爲實在太熟悉了。
後翼鐵甲騎兵羣,史彥超聽到了曲子一變,立刻抓起長槍,毫無停頓,也無廢話,徑直大吼道:“殺!”
董遵誨用鑲着寶石黃金的佩劍平指前方,前方猛虎圖案的虎賁軍軍旗也平放直至前方,排成隊列的騎兵羣開始跟着他緩慢啓動馬蹄。
戰馬逐漸加速,變成了一大羣奔騰的野獸。董遵誨大呼:“天佑吾皇!”
人羣裡頓時響起一陣吶喊:“萬歲!”
聯軍騎兵大陣,此時縱深也被炮轟得四處驚慌亂跑,亂作一團。騎兵羣機動很快,但臨陣忽然要後退也很不容易,因爲人太多會擁擠!中間的人急着要跑,但最後面有的會跑、有的會發懵,從前進到後退需要時間,更需要組織性。在這突如其來的混亂面前,聯軍旗幟都不全了,人馬交錯一片狼藉。
史彥超的重騎率先以高速衝鋒向亂軍的前側翼,隊形大致成品字形,衝得飛快,前端如同一支利箭射穿窗戶紙一般容易,徑直穿進了敵羣。兩翼騎兵也很快殺將進去。
馬羣人潮中,奔騰的重騎彷彿一股颱風一樣向聯軍軍中呼嘯,揮舞的刀槍彷彿沸水的無數水珠在陽光下跳動。血肉在戰爭車輪下橫飛,數以萬計的人喊叫聲十分瘋狂!
火炮仍舊在咆哮,吹散的硝煙味和血腥揉成一團。炮口調整仰角,正向聯軍騎兵羣一千五百尺外的中尾部炮擊。其後方更加混亂,造成了整個山坡上的混亂擁堵;騎兵的間隙比較大,但一亂起來跑不快,若是後面的太急,還會造成馬羣越擠越密!場面一片嘈雜紛亂,簡直慘不忍睹。山坡邊緣,大量馬兵不顧軍令地向四面散開潰逃。
虎賁軍騎兵此時在戰陣上簡直是虎入羊羣,士氣高昂、威怒的騎兵面對一羣驚恐的人馬!史彥超的部下大叫着,雙手掄起一般長柄斬馬|刀,追上一騎,對準着那遼騎的後背,斜劈就是一刀。反射着陽光的刀光一閃,金屬撞擊的哐當聲中,馬刀力透鎖甲,“鐺”地一聲,血珠夾着殷紅的霧飛濺。
一杆鐵槍飛到了一匹馬的臀上,“嘶……”地一聲慘呼,馬向忽然坐下去一樣歪倒,上面的騎士大叫着揮舞着雙手。
史彥超部一股人馬突進非常快,只|插聯軍縱深,戰場上亂作一團。一個遼軍士卒站在一匹死馬前,左手提着一條血淋淋的胳膊,仰頭大哭大喊。
黃土都泛紅了,有的地方,血水和黃土混在一起,簡直像下了雨的泥漿一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