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門口插着火把,火光更亮,將裡面點着的兩盞油燈襯得毫無作用。郭紹作爲禁軍武將,根本不管什麼私設刑堂這等小事,他現在的位置就是隨便殺幾個人都屁事沒有。
羅猛子在一旁破口大罵李重進,郭紹被他吵得心煩,惱了喝道:“閉嘴!三弟,你現在去準備一下就出發,趕到東京都天亮了,拿着我的信去侍衛司直接報韓通……你還是先去找你二哥,楊彪辦事我放心一些,不要再嚷嚷是誰了,無憑無據你嚷嚷個屁!”
羅猛子被罵,摸了摸腦袋,不再開口。這廝就是皮實,要罵他才聽,不過還是很聽郭紹的勸。
郭紹又道:“我再寫一封信,建議韓通報樞密院之後,直接讓開封府官府派人把東市桂花街的窯子、賭坊封了。那李俠兒既然是那裡主事的,可能有人知道他的底細。”
他又回頭對親兵說道:“把嘴堵了,十個指頭用一通刑。”
李麻子大急,一頓掙扎把椅子折騰得噼啪直響,喊道:“我句句屬實啊,將軍,我……唔!”
郭紹道:“知道我是誰麼?侍衛司馬步都虞候,開封府坐堂的主官見了我也得點頭哈腰,你個市井無賴,敢在我面前耍花招,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這屋子裡的東西不專,什麼都缺,親兵又要去找竹籤。郭紹道:“再拿些鹽泡成濃鹽水,還有烈酒,竹籤泡一下,讓他更刺激一點。”
當然也能消一下毒,省得這廝感染了掛掉。李麻子在等待着酷刑,拼命“嗚嗚嗚”地點頭。郭紹見狀便道:“讓他說一句話,反正還得等東西拿過來。”
李麻子嘴裡的布剛拔出來,急急忙忙道:“李俠兒常常進出趙家!”
郭紹立刻來了興趣,問道:“詳細說來。”李麻子道:“那李俠兒與我稱兄道弟,與我很好,在東京又不見家室。我也不知他什麼來頭,問他,他也不說。我心裡也好奇,就尋機跟了幾回,發現他着實常常進出趙府。”
“殿前都指揮使趙匡胤府上?”郭紹直接問道。
李麻子點頭道:“是,就是趙弘殷和趙匡胤府。不過有兩次我見李俠兒是和趙家老三在一塊兒。”
郭紹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筆墨,下令道:“鬆綁,讓他騰出右手,把你剛纔招供的話都寫上。你會識字?”
李麻子道:“識一些字。”他戰戰兢兢地拿起筆,問道:“還會受刑麼?”郭紹道:“暫時不會了,好好寫。”
等待他寫供詞的時候,郭紹按着額頭沉下心想了一番。趙三與自己無冤無仇,爲何要下次毒手,難道僅僅是因爲他看上了李娘子,生出恨意?李娘子又不是他老婆,爭風吃醋也犯不着冒次大險……要是李娘子是趙三的正室妻子,郭紹跑去辱人妻子,倒也還有點說得通。
難道是趙匡胤的幕後主使?
郭紹也覺得似乎不太通,趙匡胤刺殺嫁
禍給李重進也沒什麼意義,郭紹和李重進本來就不和。而且趙匡胤真要是魚死網破了,這回郭紹不覺得自己能逃脫;趙匡胤用火藥炸不成,肯定還有伏兵強殺,以有備擊無備、在這荒郊野嶺倚強凌弱,成功率還是非常大的。
但強主柴榮還在,郭紹也不算禁軍最有實力的武將,威望和資歷上更是非常不足。趙匡胤壓根沒有必要這麼做,非得和一個暫時看來對他沒什麼威脅的武將如此下作、不擇手段。不像是趙匡胤做的事。
幾乎可以肯定是趙三!
那廝的動機雖然有點不可思議,但邏輯上還是通的;何況趙三現在毫無歷練、和上進過程中的摸爬滾打沉澱,就是個小混混,所以他的心理不能以李重進、趙匡胤這等老混混來同等理解……十七八歲又整天無所是事的青皮少年,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時候;在後世也得提防的一類,說不定就爲了點小事捅你一刀還不知道爲什麼。
趙三毫無實力,但現在郭紹竟然對那廝產生了一股寒意。
郭紹心中無數想法和感受洶涌而來,甚至讓他有種所有事都糾結在一起如一團麻一般的感覺。但他只需要一點時間就能把這一團麻理清。
趙三這種使陰招的手法讓郭紹產生了最高的敵意,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並不是被人打敗、卻被人暗算弄|死,恐怕所有人都無法接受這樣的後果。郭紹直接的想法是弄|死趙三!
最好的解決辦法當然是正大光明地置之死地。如果能抓獲李俠兒,讓李俠兒招供,那趙三就坐實了罪名……李俠兒可能不好抓到,但確實有幾條線能大致驗明李俠兒和趙府的關係。比如趙府的奴僕可能見過李俠兒;而李俠兒的相貌,有活口李麻子描述。就看怎麼操作。
但更多的考慮涌上了郭紹的心頭:最多能將趙三置於死地,趙匡胤還動不了;除非完全不顧局面,像趙三一般和趙匡胤魚死網破,那也很難贏……考慮過皇帝的感受麼?
無論如何,將來趙匡胤若是有機會,他恐怕不會放過郭紹。郭紹還想到了更多人:柴榮看到這些供詞和證據會怎麼想?李重進又會怎樣想?
趙三乾的這事兒,確實是捅了馬蜂窩。郭紹覺得不能跟着他學、跟着犯傻,必須要全盤考慮。
……及至天明,大通寺客棧就更加熱鬧了。郭紹的幾十個親兵先到,後來樞密院副使王樸和韓通直接帶騎兵來了,中午過後,大理寺、開封府的一幫官差也到來考察現場。
王樸不動聲色道:“郭將軍傷到了哪裡,讓大夥兒瞧瞧。”
王樸顯然不是懷疑郭紹,只是當着衆人的面把什麼都看清楚。郭紹遂寬衣解帶,剛解開腰帶,忽然想起包紮傷口的是一副抹胸!他的動作頓時凝滯。
韓通見狀,問道:“怎麼了?郭將軍不願意給咱們看?”
娘|的韓瞪眼,說話真是太難聽了。難道老子還僞裝受傷……房子都炸塌了,
我爲何要裝?
但說到這份上,郭紹只好硬着頭皮解開袍服,顧不得小節。衆人一看,在此嚴肅的場合幾乎沒笑出來,王樸的臉漲|紅,韓通瞪圓了雙目和別人面面相覷。
郭紹解開粉紅抹胸,指着傷口道:“箭上抹了砒霜,箭簇都留着,可以讓推官官吏帶人查驗。”
衆人看完了傷,又把現場的一些兇器和火藥燃燒後的粉末收集起來。王樸看着那些殘粉,拿到鼻子前嗅了一番,對郭紹沉聲說道:“郭將軍那方子,沒多少人知道。不過市面上也有做煙花爆竹的火藥,道士也用來伏火,這粉末已經燒完了便不好查。”
郭紹道:“我平時並未欺男霸女四處結怨,一般人恐怕也沒能耐做成這等事。”
王樸點點頭,不予置評,又道:“那罪犯交給我,還有供狀。”
郭紹有點遲疑。王樸又當着衆人的面道:“官家的意思。交給我你大可放心,王某人做事很公正。”郭紹聽到是官家的意思,王樸不可能當着幾個大臣的面假傳聖旨,便答應了下來。
王樸先看了一遍供詞,便道:“開封府派人把查那東京的窯子和賭坊,因爲事設禁軍大將,樞密院會派人蔘與。再調一些差人到附近搜查線索,文告近作州縣,協同辦案。”他又指着被滯留在客棧裡的人,說道:“儘快對那些人詢問盤查,沒嫌疑的人先放了。”
他又對郭紹說道:“待回京之後,我再安排人審問那罪犯,畫出主犯(李俠兒)的肖像來,四面通緝。”
王樸三言兩語就把場面給部署了,而且在淡然言談之中就抓住了要害:除了當場抓住的活口,最主要查東市的窯子。
郭紹見王樸此等能耐風範,也不禁甚是佩服。王樸年紀大又清瘦,相貌比不上魏仁溥,但能耐和掌握局面的路數恐怕比魏仁溥還高出幾分。
王樸又道:“郭將軍回家安心養傷、注意護衛,其它的事便不用擔心,咱們會給你一個答覆。”
郭紹拜道:“多虧王副使主持局面。”
他忽然有個想法:這事兒雖然危險,差點丟性命;不過已經過去了,現在好像很有發揮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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