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四 一日朔方一日戰 能得幾人見州城(15)

漆黑的夜空猶如深不見底的夢魘。

燈火如晝的靈武縣城正在渡過又一個不眠之夜。

懷遠、安靜兩座縣城已經被定難軍攻克,涌進靈武縣城的不僅有從兩地南撤的守軍,還有逃難而至的兩縣百姓,一時間靈武縣城人滿爲患。

這是壞事也是好事,靈武縣在即將遭受數萬賊軍合圍時,本身的守備力量和持續守城力量,在某種程度上得到了補充。然而這也意味着,定難軍已有能力遣兵南下,去從背後出擊防備河西賊軍的高審思。

百餘騎在城中集結,馬嘶聲聲,將士們摸着馬頭安撫,輕聲與它們說話,如同情人低語,躁動的戰馬便沉靜下來。這百騎身後,有許多步卒將士正匯聚過來,街上人來人往,不止有軍士、青壯,還有爲傷者處理簡單傷口的醫者。

吳春負了傷,正在街邊包紮傷口,吳生在他面前站了片刻,見傷勢不太重,稍稍放下了心,默然了片刻,他從懷裡掏出那一紅一白的兩封書信,遞給臉色略顯蒼白,面上大汗淋漓的吳春,“今夜我要出城而戰......這兩封家書,還是伍長拿着吧。”

“你要出城?”吳春怔了怔。懷遠、安靜縣城被定難軍攻克後,靈武縣就派了遊騎去通知在西南把守邊關的高審思,入夜前城中剛接到消息,定難軍已經遣軍南下,軍情緊急,柴克宏決定從靈武縣派遣五百步騎出城,力求追上並拖住南下的定難軍一段時間,給高審思贏得安然撤退的時機,否則,一旦高審思陷入被兩面合圍的境地,無法率領部曲退回靈州一線,往下靈州要面對河西軍與定難軍的合力進攻,兵力就太少了。

南下的定難軍多達數千人,五百步騎輕裝簡行,的確能夠追趕得上,但這也意味着這五百人的戰役會十分艱難,並且處境將會極度危險,說九死一生都是輕的。

吳春恰逢此時受了傷,不在出城將士名單中,吳生將那兩封家書交給吳春,的確是明智之舉。

只是這個明智之舉,來得太沉重了些,吳春接過書信,感覺到如有千鈞之重,喉嚨一時艱澀至極,不知該作何言,好半響,吳春握緊書信,艱難道:“誰領軍?”

“劉仁贍將軍。”吳生回答完笑了笑,他知道吳春想要問甚麼,“若能歸來,再與伍長並肩殺敵,若是不能歸來......烈士陵園的軍功碑上,也會有吳生這個名字......來年阿爺見了,也會臉上有光,我就沒甚麼好遺憾的......”

言罷,吳生向吳春用力行了一個軍禮。

便縱有再多言語再多情緒,也都在這個軍禮之中道盡了。

乾淨利落的轉身,吳生朝正在集結的方陣趕去。

吳春站起身,目送吳生匯入方陣中,又看着方陣口銜枚、馬裹蹄,心頭涌動着難以言說的情緒,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個如今從各方面看,都已經格外精銳的士卒,數月前剛進軍營時,是怎樣一副嫩頭嫩腦的模樣——彼時他還懷揣着幾本書冊,只是那幾本早已被他翻爛的書冊,自打他進了軍營後就再也沒機會動過。

“吳哥兒,你可一定要活着回來......”吳春輕聲呢喃。

不時,東城門洞開,策應部曲先行衝殺出城;兩刻後,南城門洞開,五百步騎悄然潛行。

直到最後的甲士身影消失在城門,先前正在協助軍醫給傷員包紮傷口的玉娘,才聞訊趕來,火光昏黃的光亮下,她滿頭細汗,在街口拼命張望,卻註定再也看不到那個出城的人。

從出城到成功進入荒野,吳生感到如過幾度春秋,好在剛從懷遠、安靜南下的定難軍大隊人馬,還不曾將包圍圈完全合攏,這纔給了五百步騎渾水摸魚的機會,零星交戰是不可避免的,萬幸沒有鬧出大動靜。

按照事先規劃的路線南奔,五百步騎速度很快,既然是精心挑選的士卒,當然不會有夜盲症者濫竽充數,明月高懸,清輝灑落甲冑,無邊無際的田野已無人煙,曠野將這五百步騎襯托得既如鬼魅,又如天兵。

領兵的劉仁贍,自然就是昔年吳國常州刺史劉金之子,本身是良將,又職司駐守靈武縣,對縣內道路早已爛熟於胸,比鄉導還要鄉導,此時雖然抹黑趕路,倒也不用擔心把部曲帶岔了路。

吳生奔行在隊列中,只能隨着隊伍前行,並不能左右觀望到多大的東西,事實上他也不曾左顧右盼,嘴裡咬着木枝久了,有些僵硬發麻,唾液都要滴下來,不過這跟即將到來的惡戰相比,也就不值一提。

雖然不是領兵將領,如今的吳生卻也知曉,五百步騎要拖住數千賊軍,戰法很重要,藉助夜裡視線不佳的條件大張旗鼓大造聲勢,是必不可少的,但是天明日後如何區處,尤其是野外定難軍聞訊趕來之後如何應對,便是大問題。

遙遠的黑暗天際劃過一道流星,剎那間的光彩絢麗奪目,氣勢滂沱的軌跡似乎觸手可及。

軍令傳下:已發現賊軍蹤跡,所有將士備戰。

隊列中的吳生看不到四野,更加看不到定難軍的火把,前後左右皆盡同袍而已,他握緊了橫刀,又鬆開,心跳快了一拍,旋即又恢復正常,眼神變得凌厲之後,卻再也沒有緩和下來。將士們的腳步聲響在耳畔,傳遞着一種刻意放輕的壓抑感,那聲音甚至不如呼吸聲來得響亮。

吳生暗自尋思:戰機緊迫,賊軍也在夜裡行軍,只不過定然各自舉着火把,對方有數千將士,火把前後相接必如龍蛇。與勢若江河的賊軍相比,己方不過就是一條大魚罷了。

邊地初秋,夜晚已經涼得厲害,這方曠野沒有茂密森林,有的不過是荒草灌木,還頗爲稀疏,地勢的高低起伏大多都在數尺範圍內,沒有可供依託佈陣的山巒,行軍途中的密林總是讓人心生警惕,而眼前毫無遮掩的四野卻更加讓人感到不安,夜風的吹拂聲裡夾雜了沙土,如同野狼在低聲嗚咽,頭頂星密月圓,清輝灑落千里,看似寧和沉靜的夜幕中,不知何時就會躍出不可預知的危險,而將士們無從躲避。

悠忽間,馬蹄聲敲碎了吳生心頭的思緒,大地從沉睡中突然驚醒,心跳的律動變得急促,吳生望不到陣前的情景,卻知道這是馬軍和前陣將士已經出動,他再度緊握了一下手中的橫刀,昔日大戰的場面在腦海中走馬觀花般閃過,於寂靜無聲中,他聽到了金戈鐵馬。

交戰聲來的比吳生預想的要晚,動靜也比吳生預想得要大,漫山遍野都是號角聲與鼓聲,火把在各處亂舞,彷彿四面八方都有數不盡的袍澤,吳生不知道劉仁贍是怎樣佈置的兵力,可以鬧騰出這樣大的動靜,他能夠猜想到的,只有馬軍迂迴到了各處,在各方搖旗吶喊而已。

說不清過了多長時間,山呼海嘯般的喧鬧聲瀰漫了前方的曠野,喝罵聲呼喊聲驚叫聲不一而足,亂糟糟如同一鍋沸粥,吳生知道那是定難軍亂了。

雜亂聲大的如同要將人淹沒,吳生這才知道,他們距離定難軍竟然已經這樣近。轉過一道彎,他看見了不遠處的定難軍將士,燈火通明下的人影密密麻麻,在奔走在張望在駐足,陣型正在要變未變之際,彼時吳生心生寒意,對方少說也超過了三千之衆。

“衆將士聽令:殺上前去!”

劉仁贍不知何時已經轉了回來,又或許他從未遠離,吳生看到他策馬在陣前行過,高高舉起手中的丈八長槊,威風凜凜又分外悲壯,在月光下還有一股說不清的懾人魄力。

吳生隨同隊列奔殺向前,衝向近在咫尺的定難軍。

亂起來的定難軍給了朔方軍可趁之機,對方也不知道朔方軍有多少人,也不知道是否落入了朔方軍的埋伏,被夜襲的一方本就處於絕對被動地位,更何況,在這方天地下的百里戰場上,靈武縣一線守卒、高審思部曲、靈州援軍,都是定難軍需要面對的挑戰,勝負未分之時,誰也不知道對方有沒有陰謀陷阱,誰也不知道對方事先是否有佈置,當下是否有後手。

每一場戰鬥,都是把戰爭的未知化爲已知。

而要得到答案,則需付出代價。

奔至汪洋大海般的定難軍人羣前,吳生與身旁同袍一樣,微弓身軀,在跑動中端起旅臂短弩,置於眼前,瞄準眼前的定難軍將士,扣動扳機,利矢飛射而去,釘入一個個面色或惶恐或驚駭或憤怒,但還來不及有嚴密防備的定難軍將士身體。

火光下,吳生看到自己的弩矢準確洞穿了一個定難軍士卒的面門,不到二十步的距離下,他清晰看到對方的腦袋猛地相候一昂,帶動這個身子向後栽倒。在這一陣近距離弩矢齊射下,風吹草低,定難軍倒下了一排士卒,露出他們身後神色更加驚慌的袍澤。

保持目光平視,吳生準確將短弩掛回腰間,順勢拔出橫刀,雙手緊握,做完這些動作,已經奔到定難軍人羣前,他腳步往前重重一踏,吐氣開聲,橫刀劈斬而下,面前的定難軍舉刀格擋,卻沒能擋住橫刀的劈斬之勢,當橫刀斬在對方肩上時,吳生如早有預料一般,後腳已經踹出,正中對方小腹,趁着對方後退的空檔,殺人技愈發嫺熟的吳生,在間不容髮之際,欺身而進,將橫刀捅進了對方腹腔,刀鋒刺破甲冑入體的瞬間,經歷了從滯澀到順暢的過程,溼熱的鮮血順着刀身上的放血槽流淌而出,又被刀柄前的護手擋住,沒有讓手沾上血而變得滑膩握不緊橫刀,吳生空出左手扣住對方的後頸,讓對方無從逃脫掙扎,也讓對方護在自己身前,右手兩度用力,一度進兩寸,剎那間橫刀快要沒至刀柄,刀尖從對方後背露出一大截,在吳生冰冷的目光前,定難軍眼珠凸出,嘴中涌血,臉上交織着驚恐、憤怒與痛苦之色,還有一絲不可置信的意味,死死盯着吳生,似乎在控訴吳生野獸般的兇狠,一刀三進,每進一次,都讓定難軍痛苦抽搐一回,但在吳生的感知中,那是美妙到只有提槍寸寸進入女子身體,才能媲美一二的非凡體驗,與此同時,定難軍已經痛到無法出聲,痛到快要失去知覺。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吳生用力猛地拔出橫刀的時候,鮮血尺濺,在空過劃出一道圓弧,熱氣在冷夜中清晰可見,一腳將命喪九泉的定難軍踹倒在人羣裡,吳生沒有絲毫停頓,再度揮刀而進,刀劍相交的撞擊聲清脆悅耳,幾度輪迴,吳生看準時機,以肩甲硬抗並不十分有力的一刀,雙手持刀平直揮斬,寒光一閃而過,橫刀齊肩斬過面前定難軍的脖子,剎那間的感覺,如同斬斷了木樁,刀身從碰撞遭阻再到斬過對方脖頸變得順暢,其間的過程雖然不過瞬息之間,生出的愉悅感卻濃烈得猶如發自靈魂深處,轉瞬而逝的風景一如陽春白雪,美得無法言說,飄過雲

端的感受更勝噴薄的高-潮,而當定難軍的頭顱高高飛去,與肩平直的脖子裡飛濺出數尺之高的血泉,濃稠的血腥味撲鼻而來,視覺與嗅覺享受到的雙重盛宴,讓精神的快感瞬間達到巔峰,再沒有任何事物可以比擬。

吳生從喉嚨裡發出一聲惡鬼般的吼叫,身心的快感妙不可言,如同置身鋪天蓋地的狂風暴雨之中,讓他想要仰天狂笑,如同站在死寂無物的山巔之上,讓他想要縱身躍下,然則此時此刻他卻在戰陣裡,所有一切都比不過眼前的廝殺,好在面前的賊人無窮無盡,在他倒下之前,他可以任意揮動橫刀,將冰冷的刀鋒砍進敵軍的身體,將他們的鮮血從身軀中流放出來,將他們的生命收割,讓他們的魂魄歌唱,殺戮有着如此致命的誘惑力,讓吳生無法自持,他甚至不在乎自己受多少傷,肉骨的疼痛讓他能清晰感知到自己的存在,傷口的撕裂刺激着他享受生命張力的狂歡,世間一切紛擾束縛、期望與壓抑、悲歡與離合,都在鮮血綻放時如雲消散,在戰陣之中作爲戰士,他只需要一個勁殺人,殺人再殺人,再也不用顧忌俗世萬物,心中的道德與頭頂的明月,在此時都有了明目張膽的理由去忽視,化身惡魔成了會被歌頌的功業,自由放縱之美莫過於此。

......

因爲疑兵之計的需要,五百步騎在戰前分散各處,而當戰事爆發之後,五百步騎又重新聚攏。

吳生能夠注意到,數股馬軍和步卒從各方匯聚過來,夜色終究爲他們提供了良好的掩護,而當五百步騎再度合力後,殺傷力立即大增,有馬軍在前奔殺縱橫,撕裂陣型,在旁牽制人馬、保障側翼,步卒戰陣推進得就更快。

趁亂給予定難軍痛擊,引得定難軍亂勢更甚後,劉仁贍見定難軍抵擋不力,爲了進一步擴大戰果,審時度勢之後,將步騎分爲數股,化大陣爲小陣,增加打擊面,以求及早引起定難軍的全面潰敗。

隨着戰場擴大,喧囂聲更甚,朔方軍步騎之後,滿地丟棄的兵刃與火把,屍體雖然不多,但也橫七豎八到處都是,在朔方軍戰陣之前,定難軍抵擋不力,小股悍勇之徒難以撼動朔方軍兵鋒,大型戰陣又未及阻止,更多的士卒慌亂奔走,亂成一團。

兩名士卒正在地上扭打,吳生死死捆住對方的雙手,腦袋狠狠朝對方臉上撞去,連撞了許多下,撞得他眼前冒星,才終於撞在在對方鼻樑上,對方一聲悶哼,腦袋後仰,但四肢雖然沒有放鬆,吳生看到對方的脖子,幾乎沒有任何遲疑,就一口咬住對方喉嚨,如同野獸撕咬住獵物一般,無論對方如何撲騰掙扎,始終埋頭啃咬不鬆口。

對方掙扎得越兇,就越是激起吳生心頭的狠意,雙方撲騰的動作變相加劇了撕咬的烈度,咯吱一聲,是脆骨斷裂的聲音,旋即,吳生感到牙齒陷進肉骨裡,距離閉合又更進了一步,一股黏稠鹹溼的液體流進嘴裡,還順着他的嘴角淌下,鏖戰多時,難免口乾舌燥,猝不及防間,喉嚨一動,就飲下一口血液,吳生感到一陣噁心,卻強忍着沒有鬆口,對方的一隻手終於掙扎出來,拼命擊打吳生的腦門、撕扯吳生的耳朵,疼痛感讓吳生兇性更甚,他索性一邊撕咬一邊吸-允對方的鮮血,隨着撕咬的傷口越來越大,血涌如泉,瘋狂的吳生腦中沒了念頭,只顧着大口大口飲下,又鹹又黏的血液很是溫熱,腥味直衝腦門。

到得最後,吳生索性騰出雙手來,也不顧對方的撲打,抱着對方的脖子一陣撕咬、啃食,將對方的血肉骨頭一截一截咬下來,吐掉,又埋頭下去,再咬掉一截,又吐掉。

疲倦與瘋狂讓人思維變得僵硬簡單,吳生忘記已經可以趁勢去撿起橫刀,將對方一刀結果,他只是不停做着眼前的事,像狼狗一樣瘋狂的撕咬,對方四肢掙扎的動作越來越小,身體的抽搐越來越無意識,都沒有引起吳生的注意,直到對方咽喉處已經空了一大半,喉嚨後面的龍骨再也咬不動,吳生才如夢初醒。

望着肉骨模糊、血涌不停,傷口裸露的血肉如同爬行的蛆蟲,吳生再也忍不住,趴在死屍旁邊嘔吐。

爬起身來的時候,身旁已經沒甚麼同袍,他們都在前方奔戰,而定難軍則在相繼奔逃,已經潰不成軍,吳生顧不得去拍掉戰袍鎧甲上的灰塵,低着頭左右找了半響,才找到不知何時打落的兜鍪,又拾起橫刀,吐了口血唾沫,渾身沸騰的血液,也隨着力竭而漸漸冷靜下來。

此時此刻,吳生知道,他們五百步騎經此一戰,擊敗了多達三千之衆的定難軍,雖然這不是甚麼驚世駭俗的戰績,卻無論如何也容不得小覷了。

疲憊無力讓吳生很想坐下來休息,但他知道不能如此,遂握緊橫刀,跟上同袍。

天亮之後,戰事已畢,尚且來不及打掃戰場,劉仁贍就要做出選擇。

這五百步騎要往何處去。

不過這卻不是難題,戰前劉仁贍就跟柴克宏有過商討。

回靈武縣自然不行,潰敗的定難軍必會將他們的行蹤報知靈武縣的定難軍主力,且不說他們能否入城,估摸着不久定難軍就會再遣人馬南下,爲今之計,唯有去跟高審思匯合。

昨夜一戰,雖然定難軍敗走了,五百步騎傷亡也是不小,眼下已經不能在此多留,免得夜長夢多。

當下,劉仁贍領軍去奔向高審思。

一日行程後,先行前往西南邊關的遊騎回報,他們在邊關發現了河西賊軍,高審思所部往東邊的道路去了。

得知高審思從邊關成功撤離,劉仁贍放心下來,此時他們去追趕高審思所部,並不難追上,這也意味着幸好來的是他們,若是來的是定難軍,則高審思就要被南北夾擊。

旋即,劉仁贍下令更該行軍路線。

半日後,眼看天黑前就能追上高審思,遊騎來報,有大股河西賊軍精騎襲來。

劉仁贍聞言面色大變。

最終,劉仁贍在沒有追上高審思時,就被河西精騎趕上。

事實上,此時,還有定難軍精騎正從北面圍攏過來。

黃河就在眼前,只要東渡黃河,就能很快追上高審思,一同回到靈州,然而劉仁贍部已經無法靠近黃河,因爲河西賊軍已經圍了上來。

行軍隊列中的吳生,望着四周綿延不絕的河西馬軍,心頭一片冰涼,他割下一截染血的戰袍,用布條將手綁在橫刀刀柄上,而後嚴陣以待。

戰事由河西馬軍率先發起,他們圍着朔方軍奔馳,在馬上引弓搭箭,輪射不休。

......

靈州城,節使府。

“自定難賊軍西渡黃河至今,戰事已經持續了兩月有餘,賀蘭山東麓三百里戰線上,眼下只剩靈武還在堅守,西南的豐安高審思業已領軍回撤,前日抵達了鳴沙城,定難賊軍與河西賊軍狼狽爲奸,不消多久就會聯合在一起,朔方軍已是無力阻止。”

政事堂裡,懸掛的巨大輿圖前,李紹城聽李正說完這些話,望着輿圖沉思不語。

輿圖他早已看了千萬遍,各方形勢都已瞭然於胸,雙方的兵馬往來,躍然紙上。

片刻後,李紹城來到沙盤前,負手凝望,依舊是一言不發。

“靈武縣裡匯聚了河西所有守卒,人馬補充到了三千之數,但圍城之敵依然十倍於此,他日河西三州的賊軍北來,靈武縣的形勢就更加嚴峻,能守多久不好言說。一旦靈武縣失守,賊軍就將兵臨靈州城下。等到高審思率部歸來,靈州守卒也不過五千之數......”

李正如是說道。

李紹城終於開口,“靈武縣城防嚴密,三千人馬駐守,兵精糧足,柴克宏難道還守不住一兩個月?”

李正尋思道:“就怕靈武縣久攻不下,賊軍會以偏師圍之,而主力來攻州城。”

李紹城冷笑一聲,不怒而威,“靈州有本帥和五千將士在,管他賊軍多少兵馬,要攻克也不是輕而易舉之事。禁軍已經開拔,不日即至,我等何懼之有?”

李正俯首稱是。

李紹城不動如山,氣度冷峻,“賀蘭山東麓三百里平地,打了兩個多月還沒打下來,就定難軍這等戰力,石敬瑭那老匹夫也敢興風作浪,真是不知死活!”

與此同時,夏州。

石敬瑭端坐於小案後,正在閱看堂中信使遞上來的軍報,軍報乃是捷報,既然是捷報,信使在送上信件的時候就說明了,側下坐着的楊光遠面前石敬瑭抱拳,滿面春風道:“賀喜大帥,得此捷報!劉將軍掃平賀蘭山東麓,圍攻靈武縣,如今河西三州兵馬也已入關,兩相合力,靈武縣彈指可破,屆時十萬大軍圍攻靈州,李紹城死期將至矣!”

石敬瑭眉頭微微皺起,目光仍舊在軍報上沒有挪開,楊光遠繼續說道:“靈州一破,朔方地利盡入我手,又且河西三州掌控河西走廊,屆時便是朝廷禁軍前來,也將無濟於事,軍帥大業可期也!”

“閉嘴!”石敬瑭將軍報重重拍在案桌上,眉心已有怒氣蓄積。

楊光遠馬匹拍在馬腿上,不明所以,倍顯尷尬,也不知石敬瑭是何意思,一時也不知改作何言。

石敬瑭揮手讓信使退下,而後沉着臉道:“六城三百里地,攻打兩月有餘而未能全克,劉知遠在軍報上言,靈武縣城防嚴密,軍民皆有死戰之志,旬月間恐怕難克——靈武縣姑且如此難攻,靈州當如何?”

說到這,石敬瑭眉心更怒更見濃厚,“當初傾盡精銳舉兵西進,本欲出其不意,旦夕間將賀蘭山東麓奪下,而後開關迎入河西兵馬,兩相合力再攻靈州城——這本不過是旬月的戰事,事若如此,大江入河,饒是他李紹城兵馬謀略得李從璟真傳,也扭轉不得局勢。如今如何?河西戰事拖延了兩個多月都未打完,數萬兵馬受阻於靈武一介小城,眼下不僅朝廷禁軍成了莫大威脅,那朔方軍民見我數萬大軍,戮力兩月有餘而不能得三百里平地,平生許多死戰之心,就使得往後戰事更加艱難!”

石敬瑭呼吸愈發粗重,到最後不得不停下來,閉目平息了良久的情緒,纔沒有將怒火完全表現出來,“劉知遠、杜重威兩人,一人自持多智,一人自持驍勇,而今攻城掠地幾何?斬得賊軍上將幾員?柴克宏、蒯鰲、盧絳、劉仁贍,哪一個身首異處了?”

楊光遠見石敬瑭含怒不發,不敢再作言語,以免觸怒對方,平白受辱,只得低頭默然。

石敬瑭站起身來,冷哼道:“事到如今,容不得本帥再坐鎮後方了,這靈州之戰,本帥要親臨陣前指揮!”

楊光遠支支吾吾,欲言又止,見石敬瑭看過來,硬着頭

皮道:“大帥若往靈州去,那長澤縣的君子都如何區處?”

石敬瑭一甩衣袖,“區區三千騎,還能反了天不成!”

言罷,大步出門。

楊光遠心頭艱澀,一席話說不出口:君子都自打到了長澤縣,就在夏州境內到處奔走,夏州轄境內的各州縣,不過是避之而已,根本就沒有出戰的意思。

君子都雖只三千騎,但裝備精良,士卒悍勇,機動性極強,定難軍若要對付他們,哪怕只是驅趕,也非得出動數倍兵力不可,那還得君子都應戰才行,當此之時,定難軍哪有那許多人馬拉出去出戰?

——先前有党項將領自持党項馬軍戰力非凡,擅自出戰,被對方殺得大敗,從那之後,再無人敢言出擊。

對夏州而言,君子都就是一顆毒瘤,輕易觸碰不得,而對於以馬軍爲傲的党項人而言,君子都在夏州運動,無疑相當於朝廷在他們臉上狠狠扇了一耳光。

石敬瑭雖然心中知道,朝廷把君子都放在夏州境內,就是要凸顯定難軍的無能、禁軍的驍勇善戰,從而瓦解夏州軍心民心,爲來日禁軍大舉進入夏州做鋪墊,但他卻奈何不得。

......

高審思帶領部曲回到靈州城的時候,李紹城破例出城迎接。

實則李紹城迎接的並不是高審思,對方雖然在豐安抵擋住了河西三州兵馬許多時日,卻也沒甚麼值得誇耀之處,這回也是奉命撤回,而不是大勝凱旋,李紹城要迎接的,卻是率領五百步騎從靈武縣出擊,讓高審思所部得以安全撤回的劉仁贍所部。

秋風原從西天來,越賀蘭山、渡黃河水,而至靈州城前,吹落道旁黃葉,濃烈的秋意鋪滿道路,灑滿田野,在此處收斂了肅殺之意,只以寧和豐收的面目示人。

秋高氣爽,豔陽當頭,城門前李紹城着甲而立,不時,數十騎自官道奔馳而至,到了城前漸緩馬速,而後騎兵紛紛下馬,爲首的正是高審思與劉仁贍,與龍馬精神的前者不同,後者面色蒼白,腳步略顯虛浮。

兩相見禮後,李紹城親自扶起劉仁贍,動容道:“於大敵當前之際,率五百步騎出城追擊三千賊軍,並且一戰敗之,令數千將士安然從豐安撤離,將軍之勇令本帥欽佩!”

劉仁贍抱拳道:“衆將士奮勇敢戰,末將不敢居功。”

李紹城向劉仁贍身後望去,見隨行騎兵並不多,眼中閃過一抹沉重,“大戰之後,將軍被賊軍追上,血戰突圍,將士生還幾何?”

念及當日戰事,劉仁贍面色痛苦,沉聲道:“末將在追趕高將軍之際,於黃河之西爲河西兩千馬軍包圍,數百將士奮勇血戰,皆爭相前驅,於是騎兵奔馳,士卒衝陣,直到弩矢耗盡,橫刀捲刃,而無一人棄刀投敵,戰至日暮,屍積如薪,血流入河,賊軍人多箭密,我軍驍勇多身中數矢,猶自大喊護君民、擊不臣,挺身血戰......入夜突圍,渡河者不到二十騎,生還者十三人。”

李紹城良久說不出話來,“五百步騎,生還者只十三人......”

他走到劉仁贍身後,將跟隨他的十三將士一一看過去,面前的兒郎年長者不到三十歲,年輕的不過十多歲,幾乎個個帶傷,雖然面孔各異,但神色堅韌卻無不同。

再面對劉仁贍時,李紹城沉聲問:“隨你出戰的將士中,可有一個叫吳生的?”

擁有進入洛陽學院的資格,而自願從軍戍守邊關,李紹城或許不會給吳生特權,但必然會格外注意此人。

劉仁贍回憶片刻,頷首道:“有。”

“人呢?”李紹城問。

“沒能回來。”劉仁贍答道。

李紹城半響不能言語,良久,喟嘆道:“可惜了......”

......

許多時日後。

小村前,有個老農正在翻整天地,他看起來身強體壯,只是行動間略微有些不便,仔細觀察,便能發現他的腿腳有些不變。

一騎自官道奔馳而來,到了田邊後勒住繮繩,馬上的騎者正是吳春,他在道旁滾落馬鞍,牽着駿馬走入田間小路,向正專心伺候田地的老農行去。

老農注意到有人走近,直起腰身擡頭去看,便瞧見了吳春,那張被汗水打溼的臉上頓時露出笑意,伸手招呼道:“大郎,你往哪裡去?”

“回來辦點事。”吳春略微遲疑後笑着說道,他將馬拴在小路旁的樹上,就要朝田裡行去,“糧食都收完了否?”

“都收完了,眼下正燒糞肥田——你就別到田裡來了,弄髒了一身衣裳,怎麼着,許久未見,要跟我坐下來聊兩句?”老農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水,向小路走過來。

吳春解下腰間酒壺,拿在手裡搖晃道:“回來時帶了些好酒,你老可是好酒之人,正要給你老嚐嚐。”

老農在小路上坐下,接過酒壺拔掉塞子,嗅了嗅,陶醉道:“的確是好酒,這香味可是難得,尋常時候喝不到。”說着,卻沒有去飲的意思,又將酒壺遞還給吳春,“不過我已經戒了這口,不喝已有數月了,你還是快些收好,莫要引得我嘴饞纔好。”

吳春心中詫異,也在路邊坐下來,笑道:“你老這樣的好酒之人,怎生就突然戒了?”

老農哈哈大笑,不無得意道:“這要是放在前些年,你幾時見我下過地?”

吳春有些尷尬,只得睜眼說瞎話,“你老是叱吒沙場之人,自然是幹不管這農活的。”

老農嘿然道:“早年可沒見大郎這般會說話,怎麼去了軍中數年,反倒是學會溜鬚拍馬了?”打趣了一句,老農收起心思,正經說話前嘆息了一聲,露出緬懷之色,“吳生那小子以前還沒離家的時候,老是在我耳旁嘮叨,勸我少飲些酒,跟他阿孃一個德行,可我從未聽進心裡去過,嘿,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每回我飲多了酒鬧出事來,總要惹得他上門去給人家賠禮道歉,他一個讀書讀到根子裡去的人,碰到這種時候總是羞得面紅耳赤,在別人家受了氣捱了罵回來,卻還能耐住性子,不跟我這個丟了他請名師錢、丟了家裡口糧錢的老傢伙發脾氣......”

“那時候我還不覺得有甚麼,總覺得是自己的種,跟着我有吃有喝是福,跟着我受苦受累也是命,也沒覺得虧欠他,唉,現在想來那會兒真是有些太不應該了,有時候酒飲得多了衝他發脾氣,甚至拳腳相加,罵他堂堂七尺男兒,學甚麼詩書禮義,好兒郎就該馬上取功名,他也從不還口,只是默默受了,其實有時候看到他獨自在老樹下呆着,半天不挪動一下,直到暮色降臨,也覺得這孩子挺可憐的。只不過我心裡還是盼望着,他有朝一日能接過我手中的橫刀,去邊關走一遭,說到底,還是我心裡有不甘有遺憾,總認爲子承父志是應該的......”

“直到他通過洛陽學院考覈的消息,和節使募兵的消息同時傳來,這孩子竟然跑來跟我說,不去他一直唸叨的洛陽學院了,要去從軍去戍守邊關,我這心裡,才突然間變得極度不是滋味。”

說到這,老農又是一聲長嘆,語氣也變得很是複雜,帶上了一絲顫抖,“臨走的那天,他拉着他阿孃的手說了很多話,到了我這裡,卻是幾度欲言又止,最終也不過是勸我少了飲些酒,對身體有妨礙,嘿,到了那等時候,他也只說讓我少飲一些,不曾說讓我戒了......但我知道這孩子的心意,他是想讓我莫再酗酒誤事,家裡那幾畝薄田已經經不起折騰了,他也想讓我多幫襯點農活,好讓他阿孃和妹子輕鬆些,但這些話他不能說出口啊,他是個做兒子的,要是跟他阿爺說這些話,就有子訓父的意思了,那讓我這張老臉往哪兒放?”

老農拍了拍大腿上並不存在的灰塵,終於再度露出笑意,頗有些自豪道:“所以,那天望着他離開村頭的背影,我就跟自個兒說了,兒子都從軍了都離家了,要是我還酗酒還不下地,那不成狼心狗肺了嗎?說出來旁人可能笑話,我可不想來日他回來的時候,我沒臉見他啊!我也想到時候我能直起腰桿說一句,嘿,兒子,我這個做父親的,也沒有一直拖累你嘛!”

說到最後一句,約莫是覺得有趣,老農又哈哈大笑起來。

笑罷,見吳春一直沒說話,面色也有些異常,老農不禁收斂神色,肅然問道:“戰前他往家裡寄信的時候說了,你是他的伍長......這小子在軍中可還成器?有沒有給你惹麻煩?此番大戰,他有沒有臨戰畏敵?”

吳春喉嚨硬如磐石,聞言連忙說道:“沒有沒有,吳生從未給我惹過麻煩,此番大戰,他可是悍勇得很!”

“這就好,這就好!”老農很是鬆了口氣,又有了笑意。

見老農這番模樣,吳春要說的話像巨石一樣卡在胸口,怎麼也說不出來,只得顧左右而言其他,“這......這地裡今年的收成還好吧?”

“好,今年可是豐收,家家戶戶有餘糧!”老農高興道。

吳春見狀,就更是於心不忍,只得繼續找話,“往年沒見地裡燒糞,這技藝是哪裡傳來的?”

“官吏們教的,不止是燒秋糞,還有許多技藝,說是很能肥田。”老農說道。

“原來如此......”吳春點頭,眼睛盯着身前的農田,“今年的賦稅沒有增加吧?我是說......官吏收取賦稅沒苛責大夥兒吧......”

話說出口,半響,沒聽見迴音,吳生心裡覺得奇怪,轉投來看,立即呆住。

面前這個方纔還言談歡快、滿面笑容的老農,不知何時已是老淚縱橫,眼中的哀傷濃稠如血,怎麼都化不開。

不等吳春說甚麼,老農已經顫抖着開口,蒼老的聲音無限悲涼,“大郎,別瞞着了......你來跟我說這麼久的話,不會只是因爲你是吳生的伍長,戰場上的事,我知道的不比你少......吳生,是不是......是不是戰沒了?”

剎那間,吳春淚水奪眶。

“伯父!”吳春面朝老農拜下,心頭如同火燒。

吳春的反應讓老農心頭的最後一絲僥倖化爲烏有,剎那間周圍的萬事萬物在他眼中失去了所有色彩,神思也恍惚得不分黑白,胸口的抽疼太過劇烈,讓他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吳春顫抖着掏出那封血跡已經變黑的家書,雙手舉着顫顫巍巍遞給老農,艱澀的咽喉吐字艱難,“吳生從來沒有覺得伯父拖累了他,他從軍,是心甘情願子承父志,他一門心思想着,要在戰場上替伯父找回丟掉的尊榮與尊嚴......”

(本章完)

章十二 恥與賊相識 不與寇同生(3)章三十六 劍南快縱馬 橫刀冷鍛甲(10)章二十二 天下未平 征戰不休(1)章一百零四 千百年金陵風月 數不盡君臣過往(5)章一百零四 千百年金陵風月 數不盡君臣過往(5)章一百零一 千百年金陵風月 數不盡君臣過往(2)章十八 攻克章八 兄弟章五十六 攻伐的方向章一百一十九 鐵甲陣前橫殺敵 天將雄師出關急(2)章一百一十八 鐵甲陣前橫殺敵 天將雄師出關急(1)章十九 秋風知劍州 鐵甲戰普安(3)章七十 獨在異鄉爲異客 何處是家有家人(5)章五十九 北境邊城戰事烈 廟堂雲譎天下變(20)章四十二 相親(上)【第一更】章五二 得道高僧山中來 出入俗世緣何在(3)章十四 雲波詭譎章五十八 北境邊城戰事烈 廟堂雲譎天下變(19)章七十五 誰在謗新政【第三更】章八十六 是非成敗問誰定 殘陽獨映血火關(中)章六十七 去迎接他們【第三更】章一百二十 鐵甲陣前橫殺敵 天將雄師出關急(3)章六十九 離營將士英雄心 諸事可爲農在先章四十三 曾立百年功章七十 金口千軍搬山易 袖刀翻入紅掌中(8)章五十一 軍失將當亡【第二更】章四十 一日朔方一日戰 能得幾人見州城(11)章二十一 教育章五十九 是非成敗轉頭空 天下盡是亂離人(2)章一百九十六 賊性難改當如何 恩威並重固後院章一百九十一 既下雁南復營州 馬蹄不停向渤海(1)章一百零二 八仙過海顯神通 天下大爭在我側(7)章一百零二 千百年金陵風月 數不盡君臣過往(3)章一百 西行雲州會良將 夜火起時奔逃忙(7)章兩百四十 風捲黃旗過大崗 北境今起無戰事(5)章三十二 大爭之世章七十 獨在異鄉爲異客 何處是家有家人(5)章九十八 驚濤初起劍南道 諸侯掀起百丈浪(7)章八十四 一朝掌得天下權 我爲萬世開太平(3)章六十九 獨在異鄉爲異客 何處是家有家人(4)章一百零五 唯有凌雲多壯志 敢叫舊貌換新顏(2)章六十七 勢來天地皆同力 久負盛名於天下(2)章四十一 敬新磨章十三 淇門之變(5)章兩百零二 守得雲開終見君 虎踞龍盤戰扶余(5)章二十九 什麼是佛?章五十 臣面君當跪【第一更】章十五 接城章一百四十一 遊演武院有三望 說耶律敏待一言(中)章兩百四二 風捲黃旗過大崗 北境今起無戰事(7)章三十四 虎子與犬子章九十二 王樸坐論天下謀 何人雄關退千軍(中)章十八 攻克章九 他的屠刀章二十三 秋風知劍州 鐵甲戰普安(7)章二十二 昔曾浴血三十載 而今我爲唐皇帝(22)章七十八 祖祖輩輩是漢人 生生世世不爲奴章九十九 西行雲州會良將 夜火起時奔逃忙(6)章一百零一 趙王領軍向楚地 秦王洛陽理大局(8)章九十二 一別數載仗劍來 彼之英雄我仇寇(3)章七 神仙山(6)章二十 天下章一百六十八 上陣父子死沙場 但留殘軀祭英魂(2)章七 虎狼環飼亦前行章一百零四 唯有凌雲多壯志 敢叫舊貌換新顏(1)章二九 世間有風情萬種 大丈夫當歸何處(7)章十 他的將士(第一更)章九十四 風雲際會梟雄起 國難當頭人心詭章三十 劍南快縱馬 橫刀冷鍛甲(4)章六十四 誰在喊威武【第三更】章七十八 兩軍決戰於滁和 盡得江淮莫神機(5)章十七 故佈疑陣引人亂(中)章兩百四一 風捲黃旗過大崗 北境今起無戰事(6)章二十一 昔曾浴血三十載 而今我爲唐皇帝(21)章十 他的將士(第一更)章七十一 王朝往事須爲鑑 眼前艱難賴誰平章六十九 河上決戰意紛紛 破敵需策更賴戰(1)章七十四 錦繡江山萬萬裡 陽關未必無故人(2)章八 兄弟章四十三 給我砍死他章五十三 婉如清揚小娘子 人生最恨離別時(下)章兩百十八 大勢已至終傾力 欲整山河顧奸何(下)章六 餘心之所向章七十七 英雄遲暮未必恨 寒冬不耐早驅秋(4)章五十 南有白鹿洞三害 北有應天府雙傑(上)章三七 欲爲大事不避難 細加運籌方有成(6)章一百八十一 有人苦戰有人行 有人夢甜有人醒章一百 趙王領軍向楚地 秦王洛陽理大局(7)章六十八 一朝得領五千甲 踏碎關山覓封侯(4)章三十二 天下未平 征戰不休(11)章七十 河上決戰意紛紛 破敵需策更賴戰(2)章一百四十九 謀利有成志士歸 去王稱帝性未改(下)章六十四 金口千軍搬山易 袖刀翻入紅掌中(2)章九十四 天下漕運正當通 中央集權何時強(1)章一百五十三 來日取城饋送別 他鄉何曾遇故知(2)章二 俯觀八百里洞庭 回望三千里山河(2)章三十二 軍神章兩百零五 百戰山河寸寸血 拼卻死地開生門(下)章一百八十二 各在苦戰各自忙 各自悲慼各自亡章七十 獨在異鄉爲異客 何處是家有家人(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