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簡直是李從璟今日聽到的,最悅耳最動聽的一句話了。
所以李從璟心情好了起來,他拿起那碗方纔丫鬟送來的薑湯,遞到莫離面前,“這碗湯我還沒喝過,送給你了。大冬天搖着扇子,嫌外面的風不夠大?有本事你別抖啊!”
莫離呵呵笑着接過還冒着熱氣的薑湯,一口喝下一半,也不尷尬,神色自若道:“李繼韜送來一封信,說要見你,約定地點在樑子山下。”
李從璟從莫離手中接過信,掃了一眼就放下,淡淡道:“他要見我,我便去見他,哪有這樣的事。除非他到淇門來還差不多。”
莫離搖扇輕笑道:“李繼韜自然是不會來淇門的,他現在身份敏感得很,他還怕來淇門之後你將他扣押送給晉王,那他可是作繭自縛了。”
李從璟目中有調笑之色,道:“心裡面有鬼的人,難免會心虛一些,他若是沒打算投靠僞樑,又怎麼會害怕來淇門。但他不來淇門,安義軍自然是帶不回去的。”
“就算他來了,還是帶不回去那四百安義軍。”莫離笑道,旋即面容嚴肅了些,“不過捎信的人還帶來了一句話。”
“什麼話?”李從璟問。
莫離正色道:“李繼韜說,若是你不去見他,他就踏平梁子山下和神仙山下的村莊!”
李從璟一陣愕然,須臾後嗤笑一聲,不鹹不淡道:“這廝心腸可真是歹毒,等他踏平梁子山和神仙山山下的村莊,我軍中的樑子山和神仙山徒衆就算不營嘯,自此也非得跟我離心離德不可。”
莫離將碗裡的薑湯一口喝完,一抹嘴道:“而且就算他做了這件事,大可以說是去剿匪了,雖然理由牽強但至少是條理由,沒其他什麼大問題晉王還真不會拿他怎麼樣。”
“但他既然敢將屠刀對準大晉百姓,就說明他叛心已定。”李從璟道,頓了頓,“那這麼說來,這回我還真得非去會會他不可了?”
莫離搖着摺扇老神在在道:“早晚你是要與他會面的,去見見也無妨,算是瞭解這位對手了。”
李從璟尋思半響,並沒有立即作答,而是問起另外的事,道:“魏州有什麼消息?”
“能有什麼消息?”莫離收起摺扇,眼眸中有憤然之色,“之前李繼韜接連給幕府上了不少奏章,痛斥你樑子山的事做得太過分,不過因爲你之前就已經跟晉王通報過情況,所以晉王並沒有理會。但是最近這些時日,卻不知爲何,這件事又被吳靖忠那老不死的重新提出來,還在幕府引發了些許爭論。”
“哦?幕府上怎麼說?”李從璟隨口問道。
“無非是說百戰軍軍餉物資要得不少,但除了把刀槍對向同袍之外,並沒有什麼作爲。”莫離說道。
這話說得誅心,罪名也極大,提出這茬的人,明顯居心不良。
莫離接着道:“老將軍新近回到魏州,聽到這些言辭,當衆大發雷霆,言辭頗爲激烈。”
“父親回到了魏州?”李從璟眼中有喜色閃過,莫離口中的老將軍,自然只能是他老爹李嗣源。他隨即又沉思起來,道:“父親爲人向來低調,這回竟然爲這件事當衆動怒,難道是形勢已然極爲嚴峻?”
他和莫離打小相處,是以像“低調”等一些後世詞彙,莫離也早已熟悉。
莫離搖搖頭,“根據我們掌握的信息,應該不至於。對了,過些時日,老將軍會到淇門來。這也是晉王的意思。”
李從璟點點頭,“我出鎮淇門也有近四個月了,晉王是應該讓人來看看的。”
莫離微笑道:“不過晉王既然讓老將軍來,擺明了是不把那些對你不利的言論,當作一回事的。”
“晉王之英明,對我之信任栽培,的確是世間少有!”李從璟長嘆道,他還有句話沒說:對付李繼韜本來就是李存勖的主意,他當然不會理會魏州那些詆譭李從璟的言論。
“不過,人言可畏,我也不能讓父親和晉王太難做,爲了堵住那些風言風語,到合適時機,是有必要拿出一些成績來了。”李從璟摸着下巴沉吟道。畢竟三人成虎,對付李繼韜的事沒什麼人知道,這種情況下李從璟就要照顧自己的名聲了。
莫離忽然問道:“聽說近來餉銀匱乏?”
“何止是匱乏,簡直快揭不開鍋了。”李從璟苦笑道,“我也正爲這事苦思對策。”
莫離又開始搖扇子,這顯示出此時他肚子裡有墨水要吐,果然,他緩緩道:“要籌措餉銀,去偷去搶顯然是不成的。其實,對於軍隊而言,要錢,打一仗就可以了。打贏了,把敵人的金銀物資拿過來,就能收穫大把財富。”
李從璟笑得愈發無奈,道:“這事我不是沒有考慮過,只是百戰軍雖不缺乏能戰之士,拉出去打也不是不能打贏一些對手,但將士磨合、軍陣訓練畢竟還未成熟,冒然上戰場,只怕傷亡頗大。這三千將士,每一個都是對我而言都是寶,我不是不捨得他們傷亡,只是發揮不出最大價值,我卻是不願意的。”
“況且,我總不能帶着他們直接跑到黃河邊上,去攻僞樑的城池吧?那樣會引發兩國大戰的,晉王眼下好似並沒有跟僞樑大戰的意思。”
李存勖現在正忙着稱帝,這幾乎已經不是什麼秘密,所以李從璟纔有最後那句話。
莫離露出一個更爲自得的笑容,他裝模作樣的嘆了口氣,表面上自怨自艾道:“誰讓我們軍情處的人,每人都領雙份餉銀呢,這要是不做些事,真是會被別人的唾沫星子淹死的。眼下情景,正是該我們軍情處發揮作用的時候了。”
李從璟實在受不了莫離那副欠揍的表情,抄起將按上一本書砸了過去,沒好氣道:“別擱這跟我噁心,就知道你鬼點子多,快說!”
莫離把伸手接住的書方方正正放到案桌上,這才笑着開口道:“大軍征伐,顯然不符合百戰軍目下情況,但是精銳突襲,卻未嘗不可。”
李從璟心中鬱悶,卻不得不接話道:“但是能被小股精銳突襲得手的城池,必定不是大的城池,物資財富有限,於我而言並不能解燃眉之急。”
莫離老神在在道:“若是有一座城池,城池本身不小,財富也不少,但是因爲某種原因,而導致防備力量不足,甚至是防備鬆懈,那就可以一試。而若這座城池離淇門不遠,我們不用深入僞樑境內,那就完美了。”
李從璟眼神一亮,“這樣的城池,簡直就是爲我準備的。不過條件如此苛刻,有如此之多限制的城池,恐怕沒有。就算有,只怕也是極爲難找。”
莫離臉上始終保存有淡淡的笑意,他拿起桌上的碗,本想
在此刻再喝一口湯,但碗到嘴邊,才發現碗裡已經空了,尷尬的咳嗽一聲,放下碗,道:“不巧,有一個獨一無二的機構,專爲收集敵方情報而生,經過幾個月不懈怠的滲透,卻是掌握了這樣一個信息。如此一來,一切都變得有可能了!”
“若是連那座城池的名字都知道,那行動便能立即計劃。”李從璟緊接着道。
“懷州。”莫離笑道。
兩個字說完,莫離忽然覺得有哪裡不對,他擡起頭,就看到李從璟已經捏着拳頭,陰笑着向他逼過來。
“那啥……我還有事要處理,先走一步……”
“到了軍中,你還敢吊老子胃口,老子讓你知道花兒爲什麼這樣紅!”
“我知道,我知道花兒爲什麼這樣紅……”
“那你知道太陽爲什麼是圓的,山爲什麼是尖的,桌子爲什麼是方的……”
“……”
……………………………………
“澤潞比鄰懷州,若是李繼韜投靠僞樑,就可直接與樑地連成一片,之間並無阻礙。且澤潞之地本爲重鎮,其後與大晉腹地之間並無險關,上可至晉陽,下可至魏州。”莫離道,“是以這些時日以來,軍情處一直將懷州作爲觀察重點,這才得出這麼一個有用的消息,也算是無心插柳柳成蔭了。”
李從璟摸着下巴道:“如此說來,我倒不必着急去會李繼韜了,先去懷州走一趟。不僅可以摸摸懷州樑軍虛實,爲日後李繼韜叛國之後的征戰做些準備,同時也能解決軍中物資。等我在懷州得手之後,李繼韜火燒眉毛,也就沒心思顧及四百安義軍了,這樑子山神仙山之災難也就迎刃而解。”
莫離點頭贊同道:“一舉多得,當可爲之。”
當日,莫離將收集到的信息全部彙總,交到李從璟面前。出乎李從璟意料,這個信息卻不是李榮收集到的,而是出自桃夭夭的手筆。不過當李從璟從頭到尾看清楚消息的全部內容後,倒是對此不足爲奇了,這樣的信息,恐怕也只有桃夭夭會去留意。
李從璟當即讓張小午去軍中抽調三百精銳,輕裝簡從待命。
隨後,他將桃夭夭也叫來,和莫離一起,探討行動的具體方案。
懷州位處淇門西南,懷州北方是澤州,澤州北方是潞州。澤潞一帶,已經是對樑的前線。只不過這地方在黃河西線,而晉國和樑國的戰爭,則是圍繞黃河東線進行。是以懷州一帶相對少有戰事,並不像德勝城一帶寸土必爭,在戰爭中首當其衝。
經過長時間商討,行動方案被確定下來。這回的行動,將由軍情處戰士作爲嚮導,軍情處戰士對信息的及時和準確更新,是此次戰役決勝的關鍵。
而李從璟挑選的三百精銳,作爲這場突襲戰的主力,是真正的驍勇之士,若是此戰能勝,李從璟打算將其作爲自己的親衛培養,成爲他日後在戰場上撕裂敵陣的尖刀。
此一戰,將關係到李從璟經濟赤字能否填補,幕府中的負面言論能否被擊破,以及李從璟親衛特種部隊,能否被組建起來。
此一戰,作爲百戰軍組建後的首戰,雖然不是全員參與,但是集中了百戰軍的精銳力量,意義非凡。
百戰軍目下戰力究竟在什麼水準,也將在這一戰中得到評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