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子辰嗅到了一陣血腥味,耳朵有些溼溼的。
他伸手摸了摸,不意外的摸到一手污血,但他臉上仍是笑着,卻動手將肩上的鳥兒託下來。
果然,一眼就看到了珍珠嘴角的腐肉。
付子辰刮刮黑鳥嬌小的腦袋,親善的問:“出來偷吃,你家主子知道嗎?”
珍珠也不知聽懂了沒,只小身子一僵,然後,整隻鳥都耷拉着。
付子辰看了,卻沒有半點同情,只是撫摸它道:“我會如實相告,你得做好準備。”
珍珠猛的從他手上掙脫出來,然後跳到他的頭頂,像啄木鳥一樣,低頭下去,瘋狂叨他的腦門。
付子辰吃疼,揮手將它挪開。
黑鳥卻不依不饒,叨不到腦門,就叨頭頂,還把嘴角殘留的血腥腐肉,往他頭髮裡藏。
付子辰咬牙幾次,但因想起這鳥兒在柳蔚不在時,是有多熊,終究是不敢招惹了,開聲求饒:“好了好了,不告了,不告了,你先下來”
黑鳥似乎不信,兩隻尖爪還扣緊他的髮束不動。
付子辰哭笑不得,繼續保證:“真的不告了,你先下來,珍珠乖”
又哄了好一會兒,驕矜的黑鳥才恩賜般的從他頭上下來,鋪開翅膀,一下飛到不遠處的破舊佛像上,居高臨下的看着他們。
終於得救,付子辰忙整理他的頭髮,柳陌以卻盯着那鳥兒,環起雙臂,眉目凝起。
柳陌以的目光有些微妙,珍珠感應到了,便轉過視線,通人性般的也盯着他。
一人一鳥對視起來,柳陌以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這種鳥,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此時黑鳥歪着頭,探究的瞧着他,那神情就像是在問他:“你是誰?”
這個想法灌入腦海,卻又被柳陌以迅速排開,不過是隻鳥罷了,哪裡那麼玄乎。
過了好一會兒,付子辰終於把自己重新打理成翩翩俊俏的公子哥了,才擡頭問那破舊佛像頂上的鳥兒:“你怎會在這兒?”
珍珠聽懂了,仰着頭,桀桀桀的開始叫。
柳陌以愣了一下,轉頭看付子辰,問:“它在回答你?”
付子辰用一種看傻子的眼神看柳陌以。
付子辰又道:“就算是出來打野食,也太遠了,這裡離京有半日路程,你跑這般遠,也不怕你主人擔心?”
柳陌以:“”
付子辰與珍珠聊了一會兒,但珍珠卻一直站在那佛像上頭,任憑付子辰千哄萬哄,它也巍然不動。
這不是柳陌以第一次覺得付子辰有病,但卻是第一次覺得,付子辰病得這麼重!
相比付子辰,珍珠卻穩重得多。
它那雙黑豆般的眼睛,始終在柳陌以身上亂轉,看多了,柳陌以也發現了,便也看向它。
但每次這個時候,珍珠又會轉開視線,假裝梳梳自己的毛,或是撲扇撲扇翅膀,就是不與柳陌以對視。
柳陌以覺得這黑鳥有問題,但又覺得,‘覺得這隻鳥有問題的自己’纔是有問題。
還真去揣測一隻黑鳥的內心了?
付子辰嘆了口氣,又看了眼外面的小雨,最後道了一句:“珍珠,下來到我懷裡,等雨停了,咱們一道兒走。”
珍珠繼續窩着。
這雨真的不大,細細綿綿的,柳陌以實在不清楚付子辰拖延路程的原因。
柳陌以滿心不快。
瞧着日頭漸漸落下,眼看就要天黑了,柳陌以終於坐不住了,站起身來,走到廟門口,朝外面看。
而與此同時,一直穩坐在佛像上打盹兒的珍珠,霍地睜開黑豆般的眼睛,直盯柳陌以的背影。
這一盯上,就沒挪開視線。
柳陌以敏銳的察覺到什麼,擰眉轉身,珍珠卻已經重新閉上眼睛,看起來與方纔無二。
柳陌以看了圈廟裡的衆人,見所有人都在低頭做自己的事,並無異常。
不禁疑惑,難道,真是自己想多了?
“咕咕,咕咕咕”
一陣雞叫,突然在此時響起。
柳陌以快速的朝着聲音來源處看去,卻沒瞧見半隻雞影,只看見遠處一道巨型黑影,正從廟外筆直的飛進來。
柳陌以無措一下,看着那越來越近的影子,半晌纔看清,那是一隻老鷹,它尖尖的鷹嘴,已經對準了自己。
柳陌以下意識的想避開,但還未動,手臂已是一緊,轉頭一看,柳陌以就對上付子辰嚴肅的眸子,接着,一道貫力,將他拉開,等他回過神來時,自己已經被付子辰拉到身後。
伴隨着付子辰的,還有方纔在破廟各處懶懶散散休息下人們,這時瞬間一躍而起,然後隨手一掏,個個已是手持利刃。
有下人咒罵一聲:“進了城郊了,竟還有天禽,晦氣!”
人在野外最怕的幾種,天上的鷹,地上的虎,水裡的鯊,林裡的蜂。
所有人嚴正以待。
柳陌以瞧見付子辰手上,也有一把匕首,那匕首通體泛黑,刃身在朦朧的光線中,折射出銳利的光芒。
柳陌以見慣好物,一看便知那匕首不凡。
不過再一想,付子辰身份顯貴,有這樣的匕首護身,不算奇怪。
而說時遲,那時快,黑鷹已經筆直的俯衝進來,就在柳陌以以爲將會有一場竭力大戰時,只聽身後,那穩坐在佛像頂上的黑鳥,突然仰頭嘶鳴了一聲:“桀!”
那一音落下,原本正衝向人的黑鷹,猛的身子驟轉,隨即碩大的身子穩穩落到破廟頂樑柱上,居高臨下的看着他們,卻沒有動武。
柳陌以皺了皺眉。
付子辰將匕首手下,淡淡的道:“原來是珍珠的朋友,險些傷了和氣。”
房樑上的大鷹好奇的看着他們,像是沒聽懂他們的話,但似乎也知曉他們不是壞人,沒有再露出方纔銳利的模樣,只是將它一雙爪子從翅膀下伸出來。
柳陌以這纔看清,那鷹的爪子下,正抓着一隻死了的野雞。
破廟裡突然又來了一隻鷹,周遭的人,都警惕起來。
破廟內安靜下來。
黑鳥吃飽了,吃開心了,重新閉眼窩着。
而從始至終都乖得不得了的大鷹,看黑鳥似乎睡舒服了,便回頭用尖嘴去碰碰黑鳥的小腦袋,以示親熱。
“有意思。”付子辰在下面一直看着,看到最後,不禁笑了起來。
柳陌以卻道:“不知一會兒,還會否有什麼山野禽獣,趁着天未黑,趕路吧。”
付子辰看了他一眼,道:“有珍珠在,這附近,應該沒什麼地方,比這裡安全。”
柳陌以擰眉,還想說什麼。
付子辰卻看看天色,淡淡的道;“不過,的確差不多了,再晚,城門便要關了。”
他說着,大手一揮,示意啓程。
臨走前還問‘兩隻’要不要一起,卻遭到無視。
付子辰只能放棄。
等到衆人都上了馬車,馬車即將駕走,柳陌以還特地撩開馬車車簾,往廟內看去一眼。
這一眼,柳陌以便正好瞧見,那黑鳥烏星正噙着一雙豆子般的眼睛,也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