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澤臉色如常，不經意間展露出的笑意，在啻楓凜看來，要多刺眼，就有多刺眼。
拿着那份鑑定報告，時澤走到啻楓凜面前，將報告攤開，笑了笑，指着報告頂部，赫然寫着的幾個字說道，“事實就擺在你眼前，我跟你沒有半毛錢關係，怎樣，滿意了沒有？”
“時澤，你想說什麼？”啻楓凜微眯起雙眸，閃現一絲危險神色。
他聽得懂，時澤分明就是想跟他劃清關係。再問一遍，無非是想確認清楚。
時澤扯了扯嘴角，將那份之前被啻楓凜攥緊，顯得非常皺巴巴的報告，揉成團，丟進啻楓凜懷裡，冷笑，“不要告訴我，你聽不懂人話。”
啻楓凜憑空抓住紙團，順勢丟進了客廳的垃圾桶裡。時澤的態度，讓啻楓凜非常惱火。
想再說些什麼，或者直接帶着時澤離開，可啻楓凜看見時鬱染守在時澤身旁，他想帶時澤走，恐怕還得先過君宸那關……
“時澤，我會讓你主動承認我們之間的關係。”啻楓凜冷冷說完，來不及跟君宸說再見，就被時澤氣的，匆忙離開。
時澤撇撇嘴，望着啻楓凜離開的背影，他嘟囔了幾句，“放心，你肯定等不到那一天，白紙黑字寫的那麼清楚，居然還不信！”
“白紙黑字？”君宸挑高眉頭，那份鑑定報告，顯然已經被‘毀滅’。
可即便他沒有看過，也猜測的出，這份報告，包括啻楓凜做的幾次鑑定，都被人動過手腳。
至於是誰做的手腳……君宸擡眼，淡淡掃了眼，站在不遠處的時澤。
時澤被他看得渾身一顫，別過臉，拽着時鬱染要走。
“這麼晚了，想去哪裡？不會是自己做的事情，手腳沒弄乾淨，要去收尾吧。”君宸薄脣一勾，話剛出口，就讓時澤停頓住了打算離開的步伐。
轉過身，時澤笑容璀璨，幾乎算的上是脫口而出，“我做事，你放心。”
“換了樣本，還是找了誰。”君宸伸手揉了揉皺緊的眉心，啻楓凜竟然就這麼栽在了時澤手裡，讓他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啻楓凜的手段，他還算了解。想要成功將他糊弄，首先要膽子大，其次，做事肯定非常乾脆利落。
君宸相信，就算是啻楓凜的死對頭，他的哥哥啻北熠，在親子鑑定中這件事中耍手段，從中作梗，他成功的機率，絕對不超過兩成。
可時澤……看他笑容滿面，顯然這件事辦的非常輕鬆。
“最簡單的辦法，當然是換了樣本。”時澤笑容加深，絲毫沒意識到，他幾句話，就將自己做的事，全部交代清楚了。
見君宸眉心仍舊皺緊，時澤怕他沒想明白，補充道，“換了我的樣本，不管他怎麼做鑑定，結果都是沒有任何血緣關係。”
時鬱染站在時澤身旁，她聽了一會，好不容易弄明白，鑑定報告爲什麼會出岔子。可聽時澤說完話，她蹙眉看向時澤，“你什麼時候做的這些事？我怎麼……一無所知？”
越想，時鬱染越感到無奈。
時澤年少穩重，做什麼事情，絕對不會像普通孩子，來徵詢她的意見。
相反，經常是她有什麼事情弄不明白，還要去問時澤……
“呃……”時澤沉默，支支吾吾，半天沒說出具體時間。他總不能告訴時鬱染，這件事，是他趁着半夜睡覺，親自去辦的吧。
如果時鬱染知道，肯定會爲他，爲什麼半夜不睡覺，並且好好教育他一番。
“這麼快自己就承認了，啻楓凜走的有點早，沒聽見可惜了。”君宸同樣感到無奈，他此刻，稍微有點慶幸，啻楓凜很早就離開了。
不然，聽見時澤這番話，肯定要氣炸。
偷換樣本，造成鑑定結果偏差，虧時澤想的出來！
“他聽見又怎麼樣，不是一樣拿我沒辦法？”時澤話中夾雜着諷刺，君宸聽的明明白白，想勸說他幾句，畢竟啻楓凜這個父親當的不容易。
時澤雖然年少穩重，心態也比同齡孩子成熟。可有些事，他不知道，就會對啻楓凜造成誤解。
勸說的話，堵在咽喉，君宸端起茶几上放着的溫水，輕抿了幾口，還是決定不將那些事，告訴時澤。
等他再大點，自然會明白啻楓凜的良苦用心！
“早點休息。”放下杯子，君宸淡淡看了眼時澤，兩人對視，視線在半空中交匯。
時澤承受不住君宸的氣勢，很快躲開。
時鬱染帶着時澤去看房間，別墅空置的房間還有幾套，時澤可以自己選擇喜歡的房間。
“就這間吧。”二樓，時澤指着時衍曾經睡過的房間說道。他神情冷漠，正沉浸在自己的思慮中，沒注意到時鬱染變慘白的臉色。
“可不可以……”時鬱染想讓時澤換間房，房間門打開，撲面而來濃重的灰塵味，如果不是時澤在場，時鬱染看見裡面場景，立刻就想將門重新關上。
她看的出來，這間房，好幾年，都沒人打掃過。很有可能，已經成爲整棟別墅的禁忌之地！
“不知道爲什麼，看見這間房，心底裡就有個聲音告訴我，就這間了。”時澤嘟囔了幾句，他沒看時鬱染，所以沒發現時鬱染神色不對勁。
徑直走進房間，發現房間灰塵很多，時澤眉頭稍皺，親自拿了掃帚，開始打掃房間。
時鬱染愣在原地，時澤跟君宸一樣，有輕微潔癖。平常在家，即便是打掃衛生，時澤都會小心謹慎帶上口罩，生怕聞到一點灰塵味。
可他今天，竟然什麼都顧不上，親自打掃這套房間？
“時澤？”時鬱染喊道，想帶時澤離開這間房，時澤回頭看她，“啊？怎麼了？”
“沒什麼，這間房很久沒人打掃，要不換間吧。”時鬱染糾結會，還是決定要帶時澤換間房住。
不光是因爲，這間房現場充斥着灰塵。更主要的原因，還是時衍，曾經住過這裡。
每走進這間房，她腦海中塵封的，關於時衍的記憶，忍不住破土而出。
心，像是在滴血，寸寸生長的絞痛，將她包裹其
中。時鬱染總會明白，原來這種感覺，就叫痛不欲生！
“沒事，我可以打掃下，你先去休息吧，這裡味道比較重。”時澤笑了笑，平常有潔癖的他，也不清楚自己這是怎麼了。
竟然如此固執，想要留在一間滿是灰塵的房間裡！
“那好吧。”時鬱染偷偷看了幾眼房間，慢慢走下樓。
客廳，君宸守在樓梯口，等她出現，從身後將時鬱染抱住，臉貼近時鬱染耳畔，見時鬱染心情低落，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時澤自己在打掃房間，他……他選擇了時衍住過的房間。”時鬱染聲音輕顫，提及時衍，她能夠清楚感受到，君宸抱住她的雙手一僵，再轉身，他已經鬆開了她。
“讓他換間房，那套房很久沒人進去過，也沒人打掃，不適合住。”君宸雙手緩緩垂在身側，眼眸逐漸下沉。
說完這幾句話，他突然轉身，就往客廳走去。
明亮燈光下，時鬱染看着他背影，卻忽然覺得，全世界的黑暗，都籠罩在了君宸身上。
他沉寂在黑暗當中，彷彿和她，和這個世界，徹底隔絕！
“我勸不了他，也不想勸他。”時鬱染遲疑片刻，見君宸坐在客廳沒動，她往房間走去，推開門，將門虛掩，獨自一人躺在牀上，空蕩的腦海，全部被時衍小小的身影占據。
塵封的記憶，像是被打開了閘門，紛紛涌現而出。時鬱染緩緩閉上雙眼，任由和時衍有關的過往記憶，橫衝直撞，闖進她好不容易癒合的心臟。
剛出生，在監獄中，艱難活下來的他；出生四年，和她在監獄中，相依爲命的他；好不容易出獄，被君宸硬是搶走的他；出獄兩年後，那場大雨中，被她用力抱進懷裡的他……
全是他！
過往生命每個片段，時鬱染總能找到時衍的身影。
“衍，媽媽好想你，真的好想你，好想好想你。”將頭埋進被子，時鬱染低聲呢喃道。
房門沒有關嚴，君宸就坐在客廳裡，她怕自己說的話，君宸能夠聽見。
她清楚知道，時衍不光是她心底難以癒合的一道疤，同樣是君宸心中永遠的創傷。
蝕入骨髓的痛感，她獨自一人承受就夠了，她不想讓君宸也跟着她痛。
客廳，君宸難得點了根菸，手指間夾着菸蒂，他神情落寞，垂着眼，打量着垃圾桶裡，那團皺巴巴的紙團。
時澤跟啻楓凜之間，尚且需要做鑑定報告，來確定是否是親生父子。
可他跟時衍，只要是見過的人，都看的出，時衍是他兒子，根本不需要鑑定報告。
他從來沒有帶時衍去做過鑑定報告，兩年前帶時衍回來，他連陪時衍的時間都很少。
甚至，唯一一次帶他去遊樂場，最終卻導致了那樣的結果……
“如果可以時光能倒流，衍，爸爸會多給你買幾個魔方，教你拼的比我快，教你說更多的詞，比如，媽媽。”將菸蒂摁滅在菸灰缸內，君宸薄脣輕啓，刻意壓低聲音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