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傾凡不是刻意想要說出這話的，並且，甚至就連他自己也都沒有想過，季若愚是懷孕了的，他之前根本就不知道季若愚懷孕的事實，所以從來都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於是他的臉色驀地僵了一下，側目看向了季若愚。
就這麼忽然意識到了這一點，從來都沒有過什麼過多猜忌和想法的陸傾凡，心裡頭卻是就這麼忽然想到了一點，她究竟是不是知道自己懷孕了呢？就在那時候，就在當時……
就在自己問她，如果說她要給言辰捐肝，自己就要和她分開的話，她也會捐麼？就在那個時候，她知道了嗎？她知道自己懷孕了嗎？
季若愚的表情停頓了一下，她多少是知道的，知道那麼一些，關於孩子能不能保住的問題，她只是想試一試罷了，如果真到了沒有任何辦法，束手無策的時候，她是真的會去試的，救言辰。
言辰……是個活生生的人啊，而肚子裡的孩子……
季若愚的心裡頭就這麼忽然地疼了起來，她知道陸傾凡自然也是意識到了這一點的，所以在他表情忽然停頓下來，話語也忽然停頓下來的時候，季若愚其實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也不確定他會問什麼。
兩人就這麼沉默在車裡頭，陸傾凡一路開着車，只是季若愚卻是已經有些食不知味。手中剩下的那些食物，只感覺如同嚼蠟一般，難以下嚥。
季若愚想，自己也是欠陸傾凡一個道歉的，的的確確，是欠着的。
她一直都是看的明白的，從來就不會逃避自己的錯誤，和自己需要道歉的地方。
儘管，當時的自己，的確是氣急了，氣他不給自己一個解釋的機會，甚至也不原諒自己一次，而自己當初就那麼輕易地原諒了他。
可是，這不止是自己的孩子，陸傾凡也有份，自己已經嫁給他了，這就是兩個人的事情了，自己甚至都沒有找他商量過一下，就這麼貿然做了決定。
沒有錯嗎？自然是不可能的。
“傾凡。”季若愚放下了手中的那些自己彷彿再也吃不下去的東西，就這麼輕聲叫了他一句，陸傾凡似乎也是意識到了的，自己和她，自然是都已經想到了同一個地方去的。
所以他索性直接就將車子靠邊停了下來，臉上已經沒有了什麼笑容，只是也沒有憤怒，就那麼平靜地坐在那裡，車鑰匙一扭，車子就直接熄火了。
“嗯。”他淡淡地應了一聲，應了一聲之後，就側目看着她，等着她的說話，語氣聽上去不冷不熱。
季若愚輕輕地吞嚥了一下，眉頭輕輕地蹙了起來，然後抿了抿嘴脣，側目看着傾凡，“對不起，這也是你的孩子，你也有權利參與的，你也有權利做決定的，是我對不起你，只是我沒辦法看着言辰死，我和我媽，欠他太多太多了，如果我是有可以救他的機會的，而眼睜睜地看着他死掉的話，我真的，恐怕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我自己了。”
而陸傾凡沒有說話，只是臉上的表情有些難受，他轉頭看着季若愚，目光哀傷而又認真，就這麼看着季若愚，“若愚，你和我說實話，你當初……是不是已經有過放棄這個孩子的打算了？因爲要救言辰，你是不是……曾經已經做好準備有可能要犧牲掉這個孩子了？”
季若愚沒有做聲，就這麼輕輕地抿着脣，不知道爲什麼，她好像可以感覺得到陸傾凡此刻心中的心情。
而她不做聲的態度，陸傾凡知道，她其實就是在無聲地承認了這個事實，這一瞬間陸傾凡覺得心裡頭的難受如同潮水一般鋪天蓋地的潑下來。
這種感覺……又是這種感覺，陸傾凡覺得似曾相識，當初，就在那自己記憶還不算模糊的當初，左霜霜也是這樣的，沒有和自己商量任何，甚至沒有給自己任何決定或者選擇的餘地，就這麼一個人下了決定。
就這麼決定了不要那個孩子，她爲了她的事業。
而季若愚，爲了自己的哥哥，爲了言辰。
這種感覺，就差那麼一點兒，就差那麼一點兒就被這種感覺擊倒了，陸傾凡扣在方向盤上的手指逐漸握緊，握得緊緊的彷彿是在掙扎些什麼情緒，手指的骨節都變得發白。
季若愚在等着，她在等着他的說話，等着他會是個什麼答覆給自己。
無來由地有些緊張，甚至都開始質疑自己這樣坦白，究竟是不是正確的。
而陸傾凡一直都沒有說話，就這麼僵持了約莫一分鐘，陸傾凡終於是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像是想把心裡頭的情緒壓下去，然後才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她不是左霜霜，她和左霜霜是不一樣的女人，儘管現在的事情彷彿和當初相差無幾，但是，她終究不是左霜霜，自己……沒有辦法因爲這件事情去責怪她。
而且這孩子是他們命中註定的，終究自己是沒有失去這個孩子。
陸傾凡覺得，自己，沒有辦法不愛她，她似乎早就成了自己身體的一部分一般，不可或缺，不能傷折。
否則，自己會比她還要痛。
“季若愚。”陸傾凡語氣清清淡淡地叫了她的名字，只是話中的內容，卻比這語氣的清淡要沉重太多，“我愛你。”
季若愚從來是沒有料到過，他會是這樣的一句話，她嘴輕輕張了張，終究是沒發出什麼聲音來，就這麼看着陸傾凡，只是眼睛中已經盈滿了淚水。
就這一句話，季若愚覺得自己已經懂得了他整顆心，他甚至不用說太多，自己都已經能夠明白了。
“我沒有辦法責怪你，沒有辦法不愛你，我原諒你。”陸傾凡握着方向盤的手指終於放鬆下來，伸手去將她摟進自己的懷裡，季若愚輕聲啜泣了一聲，眼淚已經落了下來，然後就聽到他低沉的聲音帶着磁性落進自己的耳朵裡，“只要你說，我就原諒你。”
“傾凡……謝謝你。”季若愚覺得自己，彷彿從來沒有這麼幸福過，自己遭遇了那麼多的厄運，終於是遇到了他，彷彿用盡了所有的運氣，接踵而至的又是那麼多的厄運，而現在自己彷彿是終於轉了運氣，言辰活下來了，自己的寶寶也保住了。
而陸傾凡……他這麼好，這麼好的一個男人，這樣全心全意地愛着自己。
她很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