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若愚聽着他這一聲質問,不知道應該如何作答,自己是打算告訴他的,沒有打算隱瞞他,只是在找一個合適的機會,但是彷彿根本就沒有什麼合適的機會。
因爲這件事情,原本就是不合適的,不合理的,又哪裡會有什麼合適的機會呢?
陸傾凡自認自己素來是冷靜的,可以理智地去面對一切事情的,但是除了她,對她的感情使得自己沒有辦法理智去對待任何問題,人有感情,一旦有了感情,就不會再理性,而是會從感性的角度出發。
所以,在陸傾凡看來,季若愚眼下的沉默,比什麼都要讓自己難受
。
“你說話啊,說啊……”他聲音並不兇,聽上去也沒有什麼嚴厲的意思,只是季若愚聽着他這樣的聲音,甚至聽出了他語氣中的顫抖,卻是怎麼也沒辦法面對他,她輕輕垂着眸子,看着自己放在膝蓋上的手指。
“季若愚,在你看來,我究竟是什麼?”陸傾凡終於是這樣輕聲地問了一句,在兩兩相對地沉默了片可之後,這樣問了她一句。
他是什麼?他是自己的丈夫,自己最愛的人,自己願意託付生命的人。
季若愚知道這個答案,陸傾凡也知道這個答案,只是他現在卻已經開始不確定起來了,他沒辦法確定。尤其是當自己的妻子,親口說出是供體,要將肝捐給另一個男人的時候。
她覺得自己好壓抑,內心的壓抑和自責逼得自己快要瘋掉了,手指就那麼緊緊地扣着膝蓋,手指尖都微微地發白了。
她張了張嘴,終於是發不出任何聲音來,只是擡起眼睛來,對視陸傾凡眼睛的時候,看到了他眼神中的心痛。
“你是我丈夫。”季若愚答了一句,說完這句之後,季若愚的眼眶中就已經有熱意涌上,她趕緊低下頭去。
“可他是我哥哥,我和他身體裡流了一半一樣的血,他是我哥哥,我沒有辦法不管他。”季若愚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陸傾凡臉上的表情驀地怔住了,他眼神就這麼忽然僵硬起來。
似乎聽上去只覺得荒謬,這種事情,怎麼可能?而陸傾凡已經朝着蘇杭看過去,眼神有些帶着求證的意思,蘇杭看着陸傾凡的眼神,然後就輕輕地點了點頭。
她點了點頭,陸傾凡一瞬間只覺得有些腳步不穩,他無奈地苦笑了一下,看向季若愚,“你從來不對我說,你從來不對我說任何,關於這些,你都從來沒有告訴過我,我在你眼裡,真的是丈夫嗎?如果是丈夫,夫妻之間的坦誠相待呢?你爲什麼什麼都不願意讓我來分擔?”
季若愚覺得好累,只覺得頭腦一陣陣地暈眩,她知道應該是自己情緒太過不穩定所致的,只是她早就知道陸傾凡是不會理解的了,因爲如果位置互換一下,自己恐怕也是沒辦法理解的。
她虛弱地擡起頭來看着他,臉上的表情已經恢復了平靜,“因爲這件事情,太瘋狂了,我自己都難以理解,又怎麼奢望你去理解?如果可以,我寧願你一直不要知道,你看,我們就不會變成像現在這樣子。”
陸傾凡不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她,他們夫妻兩人從來沒有過什麼真正意義上的爭吵,所以陸傾凡和季若愚一樣,有點不知道如何來面對這樣的局面。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道,“我不同意,不管怎麼樣,我不同意。”
“你是醫生。”季若愚試圖做最後的掙扎,她看着陸傾凡,“我原本希望你能理智看待這個問題,求你了,理智看待這個問題好嗎?”
陸傾凡搖了搖頭,“理智?如果理智地看,作爲一個醫生,你的身體,根本不適合這場手術
。”
說着,他朝後退了一步,臉上的表情是毫不掩飾的不理解,就這麼看着季若愚,“你不該承受這些的。”
然後看向了蘇杭,“她不該承受這些的,這不是她犯下的錯,你們不應該讓她來承受這些的。而且,就她現在的身體情況,根本沒辦法完成這場手術,我相信不僅是我,不會有任何醫生願意做這場手術。”
說完這些之後,陸傾凡深深地看了季若愚一眼,然後抿了抿脣,“抱歉,我還有病人,先告辭了。”
聽着他的腳步漸行漸遠,季若愚只覺得心裡頭抽痛,彷彿呼吸都不順暢起來了。
“現在……要怎麼辦呢?媽,現在怎麼辦?”季若愚一直沒有太多言語的原因是因爲她手足無措,她表達情緒的方式,和別人是不太一樣的,當手足無措沒有個辦法的時候,她選擇的就是沉默。
陸傾凡幾乎是一走出病房之後,就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了,他將自己的胸牌狠狠地扯了下來,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醫生?醫生的角度來看?她想要的就是這些?
理解?如何理解?完全沒有辦法理解!他當初就已經認清楚了,自己不僅是醫生,還是丈夫,所以沒有辦法把她只當做普通的病人,她一點頭疼腦熱風寒感冒自己都會緊張半天,又何況是這種大手術?
而她現在竟然要自己從醫生的角度來理智看待這個問題?
張護士有些慌亂了,從人民醫院來的那個朱醫生口中,她得知了原來這個經常來醫院的季若愚竟然是陸醫生的妻子,情況似乎比想象中要複雜太多太多了。
原本在得知季若愚能夠作爲言辰供體的時候,她還高興了一下,可是眼下似乎並不是能夠高興得起來的情況。
陸傾凡走回病房來的時候,所有人都能看得出來他的臉色有多難看多鐵青,基本上是完全沉着一張臉,只低聲說了句,“準備轉院吧,人民醫院有最全面的設備,我會通知科室準備接收。”
張護士訥訥地點了點頭,“我……我去準備轉院手續。”
說完就趕緊走出了病房,陸傾凡朝着病牀上的言辰看了一眼,眼神中情緒複雜說不出是個什麼感覺。
而言信然就站在病牀的旁邊,看着陸傾凡,低聲說了一句,“她情況怎麼樣?”
語氣中不難聽出,他對於這個自己剛剛纔知道的女兒,有着太多的愧疚,尤其是當她決定要給自己兒子捐肝的時候,所以他有些擔心季若愚的情況,畢竟纔剛目睹她的昏倒。
“情況怎樣都不會捐肝的,你最好死了這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