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易凡看了,本想說話,想了想,終是什麼都沒說,他們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他這個外人是插不了手的。
他還好心好意把場地讓給他們,自己去了洗手間。
喬易凡這麼一走,四周的空氣瞬間被冰逝,兩個人外加一個病患的單獨相處,比之前更加尷尬。
她便一手撫摸肚子,一手撥弄手機,絲毫沒有要搭理陸開誠的意思。
陸開誠也沒想被她搭理,上一次和好以後,這是他們第二次見面,本來應該開心的,現在卻鬧的這樣不歡而散,而這,全是因爲一張該死的dna證明單。
他放下手裡的書,偷偷打量譚月月,從她的面龐,輪廓,一點一點的打量,怎麼看也不覺得說,她和自己的那些地方想象,除了性格以外,他們明明是兩個外表囧同的人。
怎麼可能會是親屬呢?
他受了目光,轉身離去,一週後,結果出爐的那天,他自然會出現,現在,卻是要冷卻情感的時候。
妊娠八月,譚月月就快生了,肚皮隆的越來越大,像個膨脹的氣球,比當年懷念念和小回憶的時候都要大,寶寶像是要迫不及待出來,總會在肚子裡頭各種各樣鬧騰。
譚月月沒什麼食慾,吃不下飯,每天只是機械般的咀嚼嚥下,隨着預產期的臨近,她越來越想陸開誠,就像着,只見他一面,一面以後,就算以後見不到了也沒關係。
可惜,陸開誠自從上次以後,就沒有出現過,她已經整整一週沒見過他,dna驗證結果到現在還沒個結果,她每天毫無目的在醫院走廊轉悠,想着未來的事情,今後沒有陸開誠的生活,她真的能習慣嗎?
還有念念,該怎麼和念念解釋?
她走着走着,手機鈴忽然響起,譚月月被嚇了一跳,一時沒穩住,差點摔了,她連忙扶住牆,掏出手機,是醫院的電話,她沒敢接,心裡頭瞭然,可再躲避,該來的事情也逃不掉。
她終是接了,醫生說,請她現在過來一趟。
她說好,於是獨自一人乘坐了電梯,一點一點往上升。
纔剛上電梯沒多久,手機突然又響了,振動個不停,譚月月一個沒拿穩,手機,摔在了電梯地上,整間電梯裡只有她一人,她的肚子很大,要蹲身並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可她又怕是陸開誠的電話,於是,貓着身子一點一點,扶着把手蹲下。
肚皮被折的難受,明顯曲成兩折,她總算是把手機給撿起來了,樓層停滯在十六樓,譚月月握緊手機,再一點一點把身子站直,就是捋直的這一瞬間,她突然感覺,小腹抽筋般的疼。
譚月月瞬間瞪大眼睛,她生過孩子,當然明白這種陣痛代表着什麼。
只是,這疼痛卻比以前更加濃烈,不過短短三秒,她已經疼得滿頭大汗。
譚月月捂住肚子,身體無力的滑倒,她蹲在電梯角落,手心冒着冷汗,太滑,她根本握不住手機,於是,當手機墜落在地上的那一瞬間,她看見屏幕上閃爍的三個字,陸開誠。
對了,陸開誠,他可以救她的,他八年前就救了他,他一定有辦法幫幫她的……
譚月月沉重的喘息,渾身被汗侵溼,額前的碎髮被融化在額角,她蒼白着臉,目睹自己下身涌出的透明液體,無助的像個孩子。
她生過兩次孩子,第一次,在最痛苦最
無助的深淵裡,第二次,在爲數好幾個月的逃亡裡,第三次……在醫院的電梯間。
距離二十層還有段距離,譚月月慢慢挪動身子,顫抖的把電話拿到耳邊,她播出那道熟悉的號碼,緊緊握住手機,像握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她好疼,她真的……好疼,下腹撕裂開的疼,那孩子好像攥着她的子宮,要硬生生撕開,譚月月滿頭大汗,動都不敢動一下。
電話是在五秒後被接通的,她大汗淋漓,淚水鼻涕流的到處都是。
她用特別特別輕的聲音說,“我好疼,救救我……”
陸開誠正滿醫院找她,電梯遲遲不下來,他索性爬了樓梯,聽見她的聲音,還有她語氣裡的痛苦,他皺着的眉頭越來越深,“你在哪?”
“我在……電梯裡,陸開誠,我好像,快生了,怎麼辦,好疼,我好難受……”
聽言,陸開誠步伐停頓下,隨後更速度了,“告訴我,你現在在幾層,停下來,從電梯裡出來,快。”
譚月月已經在低聲濁泣,她很怕很怕自己會挺不過去這一關,和寶寶一起離開人間。
“我沒有力氣,陸開誠,我動不了……我感覺我自己快死了一樣,要是我死了的話……”
他氣憤打斷她的話,腳步邁的飛快,已經是在狂奔,他滿身的汗水,不一會兒,就竄到了頂樓。
“你他媽給老子閉嘴,亂說什麼,你只是生孩子,不是得了什麼不治之症,我不許你這樣咒你自己。”
“可這不一樣,這次的感覺特別特別的清晰……呼。”她深吸一口氣,用來緩解已經疼到不能再疼的下腹,指甲不知是第幾次陷入掌心,陷得很深。
她說,“要是我死了,你就把我忘了……誰都不要說,無論dna結果是什麼,在我的墓前你告訴我,我才能真正的安心……”
她說着自以爲是的遺言,安撫自己噗咚噗咚亂跳的心臟,她疼的厲害,屁股底下一片冰涼,她儘可能的往前挪動,卻發現自己連動一下的力氣都沒有,除了倚靠在電梯門上,她別無其他選擇。
陸開誠簡直暴怒到了極點,被她的話刺激的額前青筋暴起,直到此時他才感覺到後悔,讓她給自己生孩子,就是讓她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完完全全就是在受罪,他不應該,讓她這麼受罪的,該死!
他暴跳如雷推開安全出口的鐵門,“你不會出任何危險,你必須和寶寶平安的活下來,若是你敢死,譚月月,我一定會讓主刀的醫生,替你償命!”
他吼,“你聽清楚沒有!”
譚月月沒有聽清,她盯着地上鮮紅的液體,眼眸很快被染成血紅色,她慢慢伸出手,滿臉的不可思議,嘴巴長到最開。
手心掠過粘稠的液體,溫溫熱熱的,纏着一股子腥味。
她哭了,眼淚滴進血裡。
她說,“陸開誠,我流血了……我流的,不是羊水……”
叮咚!
譚月月滿褲子,滿身的血,她的雙手都是紅色,她還沉浸在一片紅色的海洋裡,震驚到連呼吸都快忘了。
一路上都沒有停止的電梯門就在這時候打開,她擡眸往上看,只看見一雙黑色的牛質皮鞋,隨後,眼前一花,她感覺自己的腦袋昏昏沉沉,在一番抵抗後,徹底的陷入了昏迷之中。
陸開誠沒忘記自己看見
倒在血泊中的她時,是怎樣的心情,比撕心裂肺還要撕心裂肺,就好像此時,倒在那兒的人不是她,而是他自己。
他沒忘記,自己是如何焦急把她送進手術室,如何暴跳如雷威脅醫生救活她,又是如何低聲下氣,求上帝給他最愛的女人一條活路。
手術進行中,他攤在座椅上,抱着頭,驚慌失措的像個兩三歲的孩童,喬易凡並不知道此時發生了什麼,他還在病房裡照顧藍心若。
漫長的等待,只有陸開誠一人,他守在手術室外,想了很多很多。
想他們愛的有多艱難,幸福的日子屈指可數,磨難的歲月卻多到數不勝數。
他甚至把自己前三十幾年的人生統統思考個遍,他開始後悔,後悔讓譚月月遇見自己,後悔當初他愛的那樣絕對,不可一世。
然後把她弄的遍體鱗傷,把自己弄的遍體鱗傷,反反覆覆的糾纏,愛過恨過,終於等到釋懷了,一切又回到原點,他要她爲自己再生個孩子,於是不顧一切霸道的這麼做了,導致她現在躺在手術檯生死未卜,他有時候真的恨不得一頭撞死。
如果,譚月月有什麼意外,他想,他不會獨自留在這世上,哪怕世界上所有人都反對,他也要陪她一起離開。
深愛過,哪怕是背棄倫理,他也要堅持的愛到底。
陸開誠手上都是血,都是她身體裡的血,他滿目通紅,那些血,彷彿是刻進了他的心裡,他掏出紙巾,一點一點擦拭着,卻發現手上的血跡已經乾涸,擦不掉。
他便盯着雙手發呆,痛苦。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醫生出現,對他說,“產婦現在情況非常不樂觀,她的子宮不知爲何出現大面積創口,羊水失了很多,胎兒在母體屬於缺氧狀態,且臍帶繞脖,手腳朝下,頭朝上,有很大可能難產,請您做好心理準備。”
陸開誠木訥的擡頭,“你說什麼?難產?”
之前還好好的人,怎麼會說難產就難產?她那麼堅強,那麼健康,怎麼可能說難產都難產?
他忽然站起來,用力扯住醫生衣領,憤怒的叫吼,“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我要你救活她,我要她活下去!”
醫生滿臉驚恐,“先生,先生,冷靜。現在需要你籤一下字,產婦和孩子,只能保一個。”
只能……保一個……
他瞪眼,不假思索,甚至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保我妻子,保我妻子!”
“我們盡力。”
醫生說完,陸開誠鬆開他的衣領,“無論你用什麼方法,我有的是錢,我可以給你很多很多錢,只要你救活她。”
他什麼都可以不要,什麼都可以沒有,他卻不能失去譚月月,他這一輩子,都不能失去她……
陸開徹骨眼角劃過透明液體,他哭了,毫無預兆,他哭的沉聲,哭的哀痛,哭的肝腸寸斷。
他不知道事情爲什麼會變成這樣,轉眼,他最愛的女人和孩子,生死未卜。
醫生重新進了手術室,陸開誠再一次抱着頭漫長的等待,他一直哭,一直哭,從未爲誰流淌的眼淚,一夕之間,全流淌乾淨。
淚腺痠疼的厲害,他止不住的難過,恐懼,一想到即將失去她,那種感覺,簡直比殺了他還殘忍。
“譚月月,你不能死,沒有我的准許,你哪兒都不準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