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沉默了半響,賀煜反問,語氣帶點迷惘,“那你覺得,我該怎麼做?”
“啊?我咋知道,我又不是你,再說就算我是你,一時之間我也不知如何應對呢。”
賀煜嘆氣,揉了揉眉心,說出自己某個計劃,“本來,我打算等這件事後找個機會告訴她我的真實身份。”
軒轅徹微訝,下意識地問,“我叔父那邊,同意了?”
“沒,我還沒跟他說。”
“呃——”
“不過,不管怎樣我是不會再受他威脅的,你講的沒錯,人的隱忍有限,而且,我想除了芊芊,賀燿與振峰應該也猜到多少了。”
“靠,這……到底多少人知道了啊?我的天,老兄你不要命了,你明知這是機密,弄不好,要……”後面四個字,軒轅徹沒明確完整地說出來,賀煜卻似乎能想象得到,他在那邊自個舉起手放到脖頸前做着一個咔嚓的手勢,俊顏不由浮起一絲凝重,下意識地解釋,“紙包不住火,再隱秘的機密也終有揭穿的一天。”
“問題是……”
“沒事,徹,你別擔心,我想只是他們三個猜到而已,振峰和賀燿都是心思慎密之人,他們猜到我的真實身份,應該也會猜到我不坦白必然事出有因,不會給我帶來任何麻煩的。”
“你確定?”
“嗯,確定。”
“好吧,我選擇相信你,不過還是那句話,你好好想想接下來怎麼處理,雖然你確定你弟弟和那個下屬都是理智之人,但你老婆,女人的心胸可沒那麼寬闊,她們心裡裝的只有情情愛愛,什麼國家大事,壓根不理的。”
“我知道,我好好想想吧。”
“那行,我睡了,有什麼明晚再說,明天我有任務,得早出去。”
“好,對不起,把你吵醒了。”
“啥,客氣啥,咱倆是什麼人,再說你現在才說對不起,矯不矯情啊!”
呵呵——
賀煜淡淡一笑,好看的脣形勾出一抹會心的笑意,然後,道出一聲晚安,掛了電話。
將手機放回口袋裡,他這才又返回茶几旁,忍住沒對着攝像頭方向做個大鬼臉,緩緩坐下繼續看着電腦,佯裝什麼也沒發現,心裡頭,卻是思緒如浪濤洶涌,澎湃起伏,漸漸地,無奈地苦笑開來……
另一邊廂,從賀煜臥室出來的賀燿,在門口處追上凌語芊。
“大嫂,你真的有話跟我說?什麼話?”
凌語芊側目,瞧了瞧似乎很興奮的他,娥眉淡淡一蹙,但沒說什麼,繼續往前走。
賀燿本以爲她會帶他進入她的臥室,結果卻是見她從她房前走過,下樓,穿過客廳,邁出華韻居,心中不由愈加疑惑,卻也繼續默默跟着,一會過後,發現停下來的地方是大莊園裡的荷花池。
“大嫂,咋來這兒呢,夜深氣溫低,且這近着水池溼氣重。”瞧着凌語芊單薄的身子僅着一件普通長袖,賀燿不禁關切地提醒出來。
凌語芊也總算開口,美目深凝着他,說得直截了當,“賀燿,你是不是覺得,賀熠其實就是你哥?”
呃——
“其實,那天你和振峰在天台上講的話,我都聽到了。”
噢——
短短十來秒鐘間,賀燿心情跌宕起伏,面上表情也是不斷更變,一雙清澈的眼瞪得極大,嘴巴張成了O型。
凌語芊似乎沒看到他這些表情,美麗的容顏綻出一抹苦澀愁悶的笑,自顧低吟,“可惜,他一直不肯承認。”
聽到此,賀燿則又是重重一震,總算說得出話,急聲詢問,“大嫂,難道你早也有所懷疑,而且,試過問我哥?整體情況是怎樣的,快跟我說一下吧!”
對於“賀熠”的身份,儘管他生了懷疑,卻苦於沒足夠證據,於是並沒立即求證,今晚忽然跑去找那人,表面上說是想聊聊,其實無非是想多接觸,好找出更多證據,卻不料,遇上這些。
迎着賀燿詫異而又期待的眼神,凌語芊俏臉更加黯然惆悵,語氣幽幽地回答,“我沒直接問過他,但我找過很多漏洞,證明他至少不是原本那個賀熠。賀燿,你說,他爲什麼不肯對我們坦白?他到底有何難言之隱?難道他確實不是賀煜?可我不信,我覺得,他就是賀煜,賀煜根本沒死!”
忽然又想起這兩次的測試,想起她苦巴巴地等着那人的坦白卻始終等不到,凌語芊不禁再度心煩氣躁起來,甚至有點兒竭斯底裡,嗓音不自覺地拔高。
賀燿尚有理智,趕忙拉了她一把,示意她別太激動,稍會等她慢慢平復下來,娓娓道出季淑芬跟他說的某件事,順勢請凌語芊將她和“賀熠”之間的特殊關係告訴他。
起初,凌語芊難免感到有點窘迫,不過,沉默片刻後還是如實相告一些事情,當然,她是避輕就重地說,注重於案件,而她與那人在情感方面的糾葛交纏,則輕描淡述,一句而過,最後,還提到最近兩次試探,言語間再次顯露出她對賀煜不肯坦白承認的悲傷和愁悶。
賀燿足足靜默了十來分鐘,給出一個結論,鄭重其事卻又難掩激動興奮,“大嫂,我想,他應該就是我哥了,我哥真的沒死,他真的回來了!”
凌語芊咬脣,蹙眉,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不做聲。是的,她何嘗不覺得那是賀煜,一次次的測試結果,證明那人就是賀煜,然而,那人不肯承認,她都暗示得那麼明顯了,睿智如他沒理由領會不到,卻偏偏不坦白,導致她每每患得患失,前後信念動搖。
“不過大嫂,雖然我們不清楚哥爲何要用燿哥的身份活下去,但我想這其中肯定關乎重大,我哥沒對我們坦白,應該也是形勢所逼,你和他是親密無間的夫妻,彼此瞭解,他肯定清楚自己對你的重要性,卻依然選擇隱瞞,可見形勢相當嚴峻,甚至是他也無法控制的,故我認爲,現在你要做的是給他時間,諒解他,協助他,他一定自有安排,等時機一到會主動跟你說清楚的。其實,他比你更想坦白真實身份,更想光明正大地跟你在一起呢。”賀燿繼續將自己的想法和見解說出來,話畢後,忽然瞄了瞄凌語芊的腹部,意圖明顯。
剛纔,隨着他的述說,凌語芊煩躁的心略略舒展,領會了他最後那句話的意思,不由想跟他坦白其實自己並沒懷孕,她跟野田駿一之間只是好朋友,並沒做過任何越軌之事,但最終,她還是沒說出口,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不明說。
接下來,賀燿繼續安慰開解她,勸她耐心等待,他還說,賀煜依然活着是一件比任何事都重要的大喜事,足以將所有的不高興掃掉,她於是也不多牢騷,但她知道,自己不會就此放棄繼續找出證據。
這一聊,足足聊了兩三個小時,聊到月亮都已爬到頂空,聊到周圍氣溫越來越低,由於事先都沒想過會出來屋外,兩人身上都只穿一件長袖,漸漸都感到寒意,於是,離開荷池,回華韻居。
正如凌語芊昨晚想到的,儘管當即答應賀燿會耐心等待,可行動上卻是另一回事。
她根本做不到淡定,在經過兩次驗證,確定那人就是賀煜,就是那個害得她悲痛欲絕、苦苦追思了兩年多的賀煜,她發覺自己的血壓每時每刻都在飆升,內心無時無刻不吶喊着要直接找那人質問清楚。賀燿說他有苦衷,但她認爲,她對他來說是不同的,她是他最親密的人,即便他再有苦衷,也不該隱瞞,就算他可以蒙全世界,唯獨她,不可隱瞞的!
賀燿似乎早猜到她會這樣,時不時地出現她的面前,用那種帶着關懷卻又明晰的眼神,暗示她稍安勿躁,勸她給賀煜諒解,故她只能極力地忍,幸好,那人似乎很忙,這幾日經常早出晚歸,與她碰面的機會,幾乎爲零。
某天,她已趁他洗澡的時候,將他原本的眼鏡換回去,卻沒撤掉監控器,她可以當做他還不知情,那麼,她就給他一些暗示,讓他自己去發覺,譬如,留下這個監控器,讓他發現自己被監控,而監控的人,是她,就算他還是無法想到這方面來,至少,心裡多了一個疙瘩,多了一件事,就沒每天過得那麼舒坦平靜了。
是不是,很傻?
傻,興許有吧,可更多的是,不甘心,那種飽受煎熬激發出來的一種無法自控的忿然和不甘。
當年,忽然發生那樣的變故,她悲傷地欲隨他而去,卻因還有個琰琰,不得不苦苦支撐,經過這兩年,隨着時間的流逝她慢慢接受了那個事實,儘管無數次曾希冀幻想他還活着,某天能回來,卻也只敢幻想和做夢,不敢奢望真會這樣,直到那天,在天台無意偷聽到賀燿與池振峰的對話,恍惚間整個人像掉進了海里,腦子一片空白。
激動?狂喜?興奮?那是必然的。
可這些情緒當中,卻又帶着淡淡的憂愁,甚至有怯意和恐懼,畢竟,這只是一個猜測,而不是有人直接肯定和保證,所以,她需要先去證明,得到當事人的親口承認。
結果,一個個測試證明了這個猜測越來越正確,然而就在她幾乎敢肯定幾乎就要無所顧忌的興奮狂歡時,那人的反應愣是把她內心那些狂熱狠狠扼殺掉。
這些天,她度日如年,飽受煎熬,這種患得患失的日子,比以往任何一天都難過。
她是這般的難熬,他卻似乎一點事都沒有,憑什麼?他們是夫妻呢,夫妻之間不是應該患難與共,歡喜同享嗎?
當年,他出事,她悲痛欲絕,這兩年花了多大的心血才堅挺過來,她覺得,自己過得太苦了!
她要他,也嚐嚐苦頭!
無奈,有些事,她似乎總是無法如願以償,這都好些天過去了,那邊竟然一點動靜也沒有,這讓她煩悶不已,卻又,納悶不已,因爲她覺得,根據他的敏銳力和觀察力,短時間或許沒覺察,可這時間一長,沒理由不發覺的,再或者,他其實已發現,認爲她行爲幼稚,不以理會?
假如真的這樣,那他也太可惡了!
凌語芊發現,這比他不肯坦白真實身份還更可惡!
壞蛋,臭蛋,禽獸,沒人性的東西!
她每天都不甘心地暗暗臭罵着他一頓!希望,他會因此不停地打噴嚏,人家說,被人暗地裡罵會打噴嚏,那麼,噴嚏打多了會感冒的對吧,最好,來場大病,病得他全身虛脫,渾然無力!
但事實上,某人身體好的很,因爲,週五的時候他給她發了一條短信,答應週六帶琰琰去水上樂園,而週六的早上,及時出現在她們面前。
話說回頭,賀燿無意中從琰琰那得知這件事,馬上請示同往,凌語芊清楚賀燿這是擔心她忍不住“壞了事情”,於是,想拒絕,奈何賀燿就像藥膏怎麼甩也甩不掉,總是各種理由和說辭,令她無從反駁,結果,在琰琰興奮又帶着絲絲疑惑的眼神中,她無奈答應了。
這個水上樂園,凌語芊其實已來過幾次,三年前,剛從美國歸來,在野田駿一的陪同下,與母親,薇薇和琰琰來過,後來跟賀煜和好,也來過兩次,當時的每一次情景,都歷歷在目,好像就在昨天才發生似的,實際上,早已物是人非。
其實,說物是人非也並非盡然,畢竟,那人還是那人,只不過,他不肯承認而已。
此時,那人正帶着琰琰在水中玩耍,賀燿陪伴在旁,三個人玩得不亦樂乎,凌語芊因爲賭氣,並沒一起,而是選在岸邊的沙灘椅上靜坐,不過,她身上倒也換了泳衣,且還是一件非常少布曝露的泳衣,是她昨天特意去買了,目的,明顯。
結果雖然也如她所願,招來不少“蜂蝶”,卻也引來不少煩人的事。
美麗的外表賦以了她迷人的資本,這才坐下不久,馬上吸引住了無數男士的目光,有兩急性子的青年,還迫不及待地前來搭訕。
面對這些情況,凌語芊並不陌生,以往她都禮貌拒絕,今天她卻一反常態,巧笑倩兮地招呼對方坐下,對方一聽,紛紛露出驚喜之色,本來,他們只是抱着僥倖的心理來試試,不想結果出乎意料,兩人於是認爲自己看走了眼,心想佳人並非外表所見的冷豔,那點骯髒的心思不由更甚,色迷迷的眼珠子肆無忌憚地流連於凌語芊嬌美迷人的身段上。
不舒服的感覺漸漸襲上凌語芊的心頭,但想到這“禍”是自己招的,又想到某人的隱瞞,便也硬着頭皮,懷着賭氣的心裡,佯裝滿不在乎地與兩青年聊談起來,不時還故意嬌笑出聲,笑得花枝亂顫,結果,自然引來對方更多窺視,兩青年左右夾攻,身體朝她越靠越近,不安分的手按耐不住,撫上她白若凝脂的玉臂。
呃——
凌語芊即時感到一股顫慄,本能地生出躲避,奈何對方已入狀態,舉止越來越放肆、大膽。
“你們……”凌語芊氣急交加,且欲哭無淚,不禁後湖自己剛纔的一時衝動,明明錯的是那人,自己幹嘛給自己尋麻煩,於是,忍不住又對某人低咒起來。
“老婆,看來你還是很受歡迎嘛。”
正好,頭頂忽然傳來一聲低沉的呼喚,極具磁性的嗓音格外的好聽,凌語芊迅速擡頭,錯愕的眼眸中是那抹高大挺拔的身影,只見他帥氣的頭髮在微風的吹拂中略顯凌亂,身上帶着少許晶瑩的水珠,斜陽下閃閃發光,該死的好看、迷人。
他上來了?什麼時候上來的?還有,老婆?哼哼!
一時之間,凌語芊不知自己心情是喜是怒,只知道,撅起了小嘴,嗔瞪着他。
這時,猛然又有一道嗓音插入,稚嫩的,嬌脆的,“兩位叔叔這是想泡我媽咪嗎?那須先經過小爺我允許才行呢,還有,你們這樣偷吃我媽咪豆腐,有問過小爺我了嗎?”
本是在凌語芊光滑細膩肌膚上流連的手指,瞬間像被點了穴似的,迅速僵住了。媽咪?這年輕美貌、嫵媚迷人的小尤物,結婚了?而且,還生了小孩?
“媽咪,你遭大色狼的騷擾咋不衝琰琰和爹地叫一聲?琰琰和爹地幫你收拾大色狼!”琰琰已走到凌語芊跟前,老氣橫秋地再給兩青年男子狠狠一瞪。
青年男子更是全身皆無法動彈,剛剛纔色迷迷的雙眼,此刻充滿了驚懼,來回看着面前一大一小、長得異常相似的兩個人影,特別是那個體形高大,明明脣間帶着淡淡笑意卻讓人感到不寒而慄,帥得不像話的男人,腦海冷不防地冒出“地獄修羅”四個字,整個人於是從椅子上彈跳起來。
凌語芊一直靜靜地看,表情由愕然、到驚喜、到鬆懈、然後,又到微慍。
得到解圍,她自然求之不得,可一想到是這人幫的忙,而且,看那兩青年男子的反應,那麼害怕,那麼倉皇,彷彿某人有多強大多厲害似的,分明就是欺善怕惡的貨,心裡頭便沒來由的一惱,忍不住對他們投以鄙夷之色。
兩青年再也無法遐顧,落荒而逃,周圍緊張凝重的氣氛隨之慢慢淡化,霎時間,格外的安靜。
“穿得這麼曝露,不招蜂引蝶纔怪!”突然,某人一句酸溜溜的低哼,打破了空氣裡的沉寂。
本是看着琰琰的凌語芊,脊背即時一僵,擡眸,正好看到他盯着她的胸口,不由也沒好氣地嘲諷,“是啊,你不也一直盯着我這裡看!”
賀煜俊顏瞬時一囧,下意識地辯駁,“我與他們不同,完全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