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骨沉淪,終卷004起了殺心
是夜,燈火輝明的客廳裡,氣氛凝重而沉寂,每一個人都愁眉苦臉,神色緊張,滿腹思緒,當然,這並非因爲家中痛失一個長輩,並非因爲痛失他們的父親或爺爺,而是由於另一個比親情更重要的東西——權財!
他們千方百計想要的那紙授權書,賀雲清真的到死也沒簽,儘管賀煒大喊着籤與不籤都改變不了他繼承賀家基業的事實,然而回到家中仔細一想,不禁又萌生了猜疑和恐慌。愛耨朾碣
只要一想到老頭子臨死前執意傳召凌語芊和琰琰,還在病房內談了整整一個小時,比任何一個兒孫的告別談話都久,他們便篤定老爺子給了凌語芊和琰琰某種好處,給了很重要的東西,說不準,正是他們想要的那個!
“得,你們別都哭喪着臉了,我就不信真的會這樣,我區區一個大男人,難道還比不過一個四歲的小毛孩?把一個跨國大企業交給一個四歲小孩打理,這不笑話嗎?只有神經病才這樣決定。”賀煒是最受影響的一個,本就苦逼的心更加煩躁不安。
肖婉儀最愛的就是這個寶貝兒子,趕忙做出安慰,“別急,別慌,即便我們都不願意接受,但俗話說得好,小心駛得萬年船,老頭子對她們本就偏心,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事,那野種雖小,可別忘了大的那個,凌語芊那小賤人,不容忽視。”
“就是呢,古代不是有慈禧垂簾聽政嗎,就怕老頭子安排凌語芊當輔助大臣,這樣也不是不可能的。”李妮娜依然眉頭深鎖,說着看向一直緘默不語的賀一然,語氣轉爲遲疑,怯怯地道,“爸,您出個聲吧,您有沒有跟那些股東和高層們打探了解過,他們有收到任何消息或風聲嗎?我們得確保萬無一失啊。”
“不錯,我們必須杜絕一切意外,絕不能讓阿煒任命時,凌語芊忽然拿着老爺子的授權書趾高氣揚地出現等情況,到時,顏面盡失事小,我們被擊垮纔是最致命的!”肖婉儀也殷勤切切地望着賀一然,等待他的表態。
賀一然面色深沉依舊,來回看了她們一眼,視線停駐在賀煒的身上,出其不意地問,“你確定今天早上沒另外下過藥?”
賀煒微微一怔,如實回答,“我確定,非常確定!不錯,我是恨不得送他歸西,可我還來不及下手,他就忽然病發,是老天爺在幫我呢!”
“那他爲什麼對你說那句話?很明顯,他知道自己的死與咱們有關。”
“死到臨頭糊塗了唄,他要是知道那些藥是促使他心臟衰弱的慢性毒藥,早將咱們告上法庭了,而不是繼續服用,最終讓我們如願以償。”
賀一然沉吟片刻,還是很慎重,“不清楚,我的心很亂,我擔心的不是他會私下給凌語芊一紙委任書,而是一份控告書!”
“爸,你是說,老頭子看破咱們的陰謀,把重要的證據給了凌語芊,讓凌語芊和賀燿舉報我們?不……不可能的吧?”李妮娜迅速插了一句,由於恐慌,結巴起來。
肖婉儀也馬上變得極不淡定,自我安慰地啐道,“不可能,我不信老頭子會這麼做,他活脫脫的時候都不舉報我們,死後還能咋樣?還有,別忘了那個謠言,誰不知道那小賤人是個賤貨,她出來舉報,能讓人信服嗎?好了,你們都別胡思亂想,把精力回到重點上吧,好好計劃一下怎樣讓阿煒順利成功地坐上總裁之位。”
幾人真的靜默下來,重新陷入沉思,就在此時,寂靜的客廳裡響起一陣清脆的高跟鞋咯噔咯噔響聲,是賀曦進來了,家裡最大的長輩去世,她身爲親孫女,自然也要做做模樣,在賀家過夜。
看到大夥都集中客廳裡神態凝重憂愁,賀曦愣了一愣,走近來,詢問情況。
肖婉儀甚是疼愛和重視這個女兒,迫不及待地告知,同時,請求賀曦的看法和建議。
賀曦聽後,靜思幾分鐘,突然目露兇光,語氣狠絕地道,“我贊同爸的觀點,我們必須先下手爲強,不管是公司的事或毒害的事,都有可能被發現了,我們得盯緊凌語芊,必要時,格殺勿論!”
“你是說,把凌語芊也殺了?可是……高峻怎麼對她咱們是知道的,高峻一直警告不準動她半根汗毛。”肖婉儀提出一個顧慮,說話間語氣難掩憤怒,對高峻這個私生子,她還是無比痛恨的,之所以接受和依從,只是爲大局着想,但骨子裡對他不存丁點好意。
李妮娜也急忙附和,對賀曦的意見給予否決,“不錯,畢竟這是法治的年代,老頭子剛好有病,我們於是有機可乘,尚能蒙天過海,然而真想殺凌語芊的話,並非那麼容易,再說,一切都是我們猜測而已,根本無法確定她是否真的抓到我們的把柄,過於衝動反而弄巧成拙呢。”
任何對賀煒有威脅的人,李妮娜都有所提防,對這個優秀強勢的小姑子也不例外,因爲說不準有朝一日,對付她丈夫的人,輪到這個小姑子呢。
李妮娜的心思,精明的賀曦豈會看不出來,回李妮娜一記意味深長的嗤笑,若無其事地接話,“我說說而已,你們採納與否隨你們便,或許你們說的也不錯,那就先觀察唄,反正目前主要集中在老頭子的喪禮上,正好趁着這段日子好好查探。”
“嗯,行,就這麼着!”肖婉儀挽住賀曦的手,很是讚許,“曦曦,還是你最得媽的心,有你在,問題總會遊刃而解,你以後啊,記得多協助你大哥,跟你大哥一起把咱們賀家的基業發揚光大下去,讓世人也看看,咱們家,不比那短命鬼差,同樣可以號令天下的!”
賀曦勾脣,淺淺一笑,與她閒聊開來。
李妮娜在一邊靜靜聆聽留意着,稍會待賀一然上樓去了,她也拉丈夫回臥室,至於賀曦和肖婉儀,再過一陣子也跟着離開。
隨着光亮的燈火變成淡黃色的節能小燈,整個客廳陷入沉寂,歹毒狠絕的氣息,卻依然四處漂浮和蔓延着,久久都沒有消散。
另一片天空,安寧靜謐的花園裡,石凳上坐着一個嬌小單薄的人影,她仰着臉,出神地眺望着遙遠的蒼穹,皎潔的明月映出她絕色精緻的容顏,仍舊很蒼白憔悴,遍佈悲切與沉痛。
爺爺正式辭世的那一刻,她更加體會到什麼叫柔腸寸斷,那種痛,與失去賀煜時的有所不同,但都是足以讓她窒息的。
這七年來,不管順境逆境,不管他對她怎樣,她心裡一直記住這個老人,整個下午,她都在回憶與他有關的點點滴滴,第一次,在賀氏集團頂樓的走廊上忽然見到他,他親切地對着她笑;第二次,她在一間餐廳外看到賀煜和李曉彤親密共餐,悲痛欲絕,他溫情地安慰她;頭一次踏入賀宅,他依然和藹可親,跟她表明身份;到後來,滿足她的願望,安排她嫁給賀煜,一路包容與疼愛,直至前陣子,對她一次次的刁難和排斥。不管是好或壞的情景,她都感到很暖心,絲毫沒有痛恨的念頭。
正如她今天中午在病牀前對他說的那樣,她對他,只有感激,深深的感激!可惜,這麼好的一個老人,她深深感激的一個老人,就這樣離開了,今後,她再也見不到了,只能像追念賀煜一樣,在回憶裡尋找那些音容笑貌。
生,離,死,別,痛,徹,心,扉!
“出來怎麼不加件衣服?這都入冬了,你得顧着身子吶。”
突然間,寂靜的空氣響起一聲低喚,凌語芊從悲痛中出來,看到了母親佈滿關切的容顏,溫柔的雙手將一件外套披在她的肩頭上。
“還在想今天的事嗎?”凌母也在石凳坐下,緊挨着凌語芊,無比心疼地安慰出來,“生死由命,人死不能復生,你再傷心,再難過,賀爺爺也不會回來,你能做的,就是好好活下去,把琰琰養大成人,這是他最希望看到的。”
今天的事,凌語芊回家後已經全都告訴她,她感到意外錯愕之餘,也悲痛萬分,感嘆世事無常和生命的脆弱。
凌語芊緩緩轉過臉,側目凝望着凌母,猛然說出心中一個疑惑,“媽,有件事我想不明白,我總覺得爺爺不應該這麼快走的。”
凌母怔了怔,面露不解。
“雖說爺爺有心臟病,可他一直注重身體療養,再說有醫術高明的醫生專門治理,不可能是這樣的結果。”
凌母恍然大悟,順勢問,“你是指,爺爺死於非命?遭人陷害?兇手呢?誰害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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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一然那夥人。他們一直認爲爺爺對他們有偏見,如今賀煜不在了,他們本是最大的得益人,但這麼久爺爺都還是沒有任命賀煒爲總裁,他們心中可能有想法,然後就……”
呃——
“芊芊,你會不會是電視看多了?不……不至於這樣吧,他們就算再壞,也不至於弒父,對了,你爲什麼有這樣的想法,有沒有什麼證據?”
“沒有。我只是……憑感覺想的,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會有這樣的念頭,可惜思來想去又得不出個所以然來,但就是覺得可疑。”
凌母稍作沉吟,擁住她,低柔地道,“好了,別胡思亂想了,應該不是這樣的,賀爺爺不說了嗎,他走得很安詳,他那麼聰明,要真被陷害,肯定會發覺,會懲罰那些人的。”
凌語芊聽罷,便也覺得有理,興許,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吧!她輕舒一口氣,對凌母投以感激一瞥。
凌母繼續摟住她,一會過後,再道,“回房睡覺吧,琰琰要是半夜醒來看不到你,又擔心了呢。”
凌語芊依從,緩緩站起身,挽住凌母的臂彎,一步一步地朝大屋走去。
母女倆各自回房,凌語芊進入臥室後,褪下外套,走到牀前,迫不及待地先對牀上酣然熟睡的小人兒凝視數秒,繼而上牀,小心翼翼地在他旁邊躺下,然後,繼續目不轉睛地望着他。
小傢伙已經曉得什麼是生死離別,卻異常堅強,整個下午,她在哭的時候,他靜靜地窩在她的胸前,明明很傷心,很痛,可他就是不讓自己流淚,令她不禁想起賀煜離世的那段日子,他也是這麼堅強地陪着她,照顧她,與她一起熬過那些痛徹心扉的時光。
爺爺說得沒錯,她一定要全力以赴,好好培養琰琰,讓琰琰將來繼承賀煜的各種優點,發揮自身潛力重新創造一個嶄新的、屬於他自己的商業王國,她堅信,他一定能做到,因爲,他體內流着賀煜的血,會與他父親一樣的強大能幹,甚至,青出於藍!
沉痛的胸口,瞬間像被一股暖暖的潮流覆過,一種驕傲和自豪在心底油然而生,凌語芊忽然輕輕地湊過臉去,在身邊小人兒飽滿的額頭落下深深一吻,然後,把他納入懷中,自己也閉上眼,沉入夢鄉。
賀雲清的喪禮,在一個陰雨綿綿的早晨,終究是首富之家,而且又是政界老前輩,所以,來奔喪的人不少,政商兩界的大人物也都來了。
老人家被葬在專門買來的私家墓園,風景優美,有山有水,整個墳墓修建得寬敞豪華,各種祭品應有盡有,儀式也異常隆重,然而這一切在凌語芊看來,卻是格外的悲涼。
在那些人眼裡,她仍然是個外人,琰琰也仍然是個遭受質疑的“野種”,不想引起任何意外而影響到這場葬禮,凌語芊雖然帶琰琰參加了,卻是站在最邊上,當然,這絲毫沒影響她對這個老人的敬重、不捨和悼念。
相比昨天的悲傷痛哭,今天她沒再流一滴眼淚,牢牢抓住琰琰的手,清澈空靈的眸子定定望着墓碑上的黑白相片,堅強而靜默地承受着巨痛把她一寸寸地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