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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他只能像以往那樣,衝進浴室,用冷水來驅散這莫名其妙且又難以承受的劇痛。??? ? 火然?文 ?? w?w?w?.?r?a?n?w?e?n`org
將近零度的冰水,滲透他每一根毛孔,帶來的本是刺骨的冷痛,他卻感覺舒緩放鬆,因爲在頭痛欲裂面前,這個程度的痛顯得很渺小,根本算不了什麼!
待頭痛慢慢減弱,他也停止捧水衝臉,擡起頭,出神地盯着鏡子裡面的自己,眸色越來越深,越來越複雜,許久過後,伴隨着長長一籲,他思緒歸位,轉身離開洗手檯,走出浴室。
以免再次引起痛苦,他不再走近依然酣睡的她,甚至連看也不看一眼,因爲他害怕,即便只是一眼,就足以讓他停留,然後再次深思追憶,結果又和剛纔那樣,頭痛難忍,整個過程周而復始。
所以,他直接去了書房,繼續在那裡度過他孤獨的下半夜。
隨着黎明的腳步越來越近,黑暗逐步逐步地被驅走,又一個生機勃勃的白天降臨了人間。
凌語芊從沉睡中醒來,一雙美瞳迷惘依舊,下意識地四處張望,看着一處處熟悉的景物,她不禁皺起娥眉,昨晚的情景也已經慢慢回到她的腦海。
她記得,昨晚在門外聽到季淑芬等人還圍聚一塊後,刻不容緩地離開,在莊園各處遊逛,最後,來到湖邊那片草地,依偎着草地內的一塊石頭而坐,靜觀星星,不料看着看着,睏意來襲,便緩緩沉睡過去,之後的情景再也記不得。
是誰發現自己且把自己抱回來的?看這被窩暖烘烘的,應該蓋在自己身上很長一段時間了。
是賀煜嗎?
凌語芊第一個念頭,想到了他。
緊接着,又被她否認,不,應該不是他,他當時正“一家人”聊得歡呢,正有李曉彤在呢,哪有空閒來找自己,而且,他一直對自己不理不睬,又怎麼可能對自己如此上心!
難道,是保姆?可保姆根本不知道自己不在臥室,更不可能曉得跑到湖邊找到自己。
不是賀煜,不是保姆,那會是誰?
凌語芊還在苦苦冥思,忽然鬧鐘再次響起,催促提醒她要爲寶寶吃早餐了,她於是暫停這個疑惑,歸結是自個回來的,像上次那樣,睡到半途被冷醒,然後跑回屋。
她不再爲這事多糾結,略微梳洗一番,然後下樓,卻在走到最後半截樓梯時,被飯桌上的情景給震住。
李……曉彤,李曉彤竟然在這裡吃早餐,那就是說,昨晚在這裡留宿了?
一股濃烈的不適感,即時涌上了凌語芊的心頭,伴隨起欲調頭走的衝動。
不過,她尚未行動,就被眼尖的保姆發現了,保姆還熱情地衝上來,扶住她,“語芊姐,我幫你。”
所以,她只能跟着保姆的腳步,繼續小心翼翼地踏過一層層階梯,來到飯桌邊,在她平時坐的那個位置坐下。
保姆去爲她盛粥,她便靜靜坐着,兩目平視,沒去理會旁邊的兩個人影,故也沒有看到,她們是怎樣的表情。
她本以爲,季淑芬會抓住時機再次對她冷嘲熱諷和辱罵,出乎意料的是,偌大的飯桌一片安靜,靜得只剩餐具輕輕碰撞的聲音。
對此,凌語芊雖略覺納悶,但也樂得耳根清靜,吃欲大增,津津有味地品嚐着各樣糕點,完後,若無其事地離席,視線依然沒有朝不該看的地方掃掠過。
吃飽喝足的她,直接走出大屋,準備去花園吸吸新鮮的空氣和看看花紅葉綠的美景,不過剛出門口,碰上張阿姨,原來,賀雲清要見見她。
她先是錯愕一下,但也不多想,隨張阿姨走,一路閒聊,不久抵達華清居。
見面的地點,還是在書房,這次,賀雲清沒有在練書法,高高瘦瘦的身軀坐着沙發上,似乎心事重重的樣子,見到凌語芊到來,立刻面露微笑。
凌語芊也笑臉以對,敬重有加地打出招呼,“爺爺!”
賀雲清示意她坐下,看向她的肚子,眸色慈愛,“天氣越來越冷,小蝦兒還好吧?”
“嗯,他很勇敢,曉得躲在媽咪的懷抱中。”凌語芊也馬上應道,手下意識地撫上肚皮。
賀雲清笑得更欣慰,目光漸漸回到凌語芊略顯蒼白的臉上,若有所思地注視了片刻,語氣開始轉爲意味深長,“人常道,女人最幸福快樂的時候是懷孕,在那個時期,她擁有了人生中最珍貴的寶貝,擁有人生中最大的希望,她會欣然喜悅地憧憬着美好的未來,會因爲未來的美好而更加激動和雀躍,丫頭,爺爺希望你也這樣。”
一聽這番話,凌語芊立即怔住。
賀雲清稍作停頓,繼續說,忽然道歉出來,“對不起,丫頭,爺爺對不起你!”
凌語芊眼中掠過一抹愕然,下意識地低吟,“爺爺——”
“昨晚的事,爺爺欠你一聲道歉,假如爺爺事先知道結果是這樣,爺爺是怎麼也不允許的,爺爺也萬萬想不到,阿煜他媽會偏執到這種地步,所以孩子,對不起,對不起!”
凌語芊終於明瞭,其實,爺爺忽然召見她,她早該猜到是因爲昨晚的事,只是,由於她自己壓制着不再去在意,強迫着去忽略,故一時沒有想到這點。爺爺跟自己道歉,是因爲他也看到了季淑芬對自己的傷害嗎?是因爲他也覺得,季淑芬昨晚的行爲,極度過分嗎?可是爺爺,我要的,不是你的道歉,不該是你道歉的,你雖然是大家長,但不應該每件事都背上責任,有錯的,不是你,而是另有其人!
“孩子,原諒他們好嗎?別跟他們計較好嗎?”賀雲清又開口,語氣透着濃濃的懇求,深色的眸瞳,依然歉意可見。
凌語芊定定回望着他,許久後,忽然道,“爺爺,你能再答應我一個願望嗎?”
“嗯,你說。”賀雲清不加思索地迴應。
“請爺爺,出面解除我和賀煜的婚姻。”凌語芊刻不容緩,接着發話。
賀雲清聽及此,立刻目瞪口呆,好一會,才急切地道,“爲什麼?”
凌語芊不語。
“你不愛他了,你不愛阿煜了?丫頭,你不是很愛他的嗎?”賀雲清繼續道,嗓音也持續焦慮起來。
“現在的他,我已經愛不起,再也……愛不起!”凌語芊終回出一句,幽幽的語氣透着一股飽受傷痛後的絕望。
現在的他,我已經愛不起,再也……愛不起!
這,是多大的絕望,多大的心灰意冷!
這……這……
賀雲清心頭迅速竄起慌亂惶恐,替孫子感到慌亂惶恐。
“賀家在g市有頭有面,事情不宜搞大,免得帶來不良的影響,故我希望,能與賀煜和平分手,財產瞻養費等我都不要,我只要寶寶和一百萬,這一百萬,是給寶寶用的。未來世事難料,我怕萬一我找不到好的工作,至少寶寶不用愁。將來,我不會再給你們添麻煩,寶寶也不會。”凌語芊把自己想好的計劃說出來,看着賀雲清的水眸裡面,佈滿了真摯的懇求。
賀雲清則更加震撼,嘴脣蠕動,發出爲難的呼喚,“丫頭……”
“我知道爺爺可能捨不得寶寶,我可以答應爺爺,寶寶出世後,爺爺想看寶寶,隨時都可以。其實,爺爺那麼多子孫,根本不用爲後代憂愁,就算是賀煜,他將來也會另娶生子。但我不同,我只有寶寶,他是我十月懷胎的珍寶,是我的小心肝,我不能沒有他,爺爺,你應該懂我的心情,所以,希望你能成全我,幫我這個忙。”凌語芊說着,低首,視線落在高高隆起的腹部,眼神頓轉溫柔。
賀雲清也開始接話,“語芊……那樣對你不公平,你以後的日子可怎麼辦,難道你不再嫁人了?”
凌語芊的手,停在尖起的肚皮上,無比堅定,“有他,已經足夠。”
有他,已經足夠!
怎麼會呢丫頭,這遠遠不夠的。你纔多大,你的人生纔開始,以後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在這條路上,有平坦,有嶇崎,有甜,有苦,你需要一個疼你愛你的人爲你遮風擋雨,陪你同舟共濟,甘苦永相伴啊孩子!
“我答應爺爺,會好好照顧寶寶,在我有生之年,會用我整個生命去愛他,努力把他教育培養成有用的人。雖然他將來會改姓,會離開這個大家庭,但他體內流的始終是賀家的血,所以,他一定會出人頭地,會闖出他的一片天地。”凌語芊努力吸着鼻子,微紅的眼眶燃起了一抹光亮,那是對美好未來的憧憬和期盼。
賀雲清則不斷心酸、難過和悲痛,他放任喉嚨的哽咽,蒼老的嗓音近乎沙啞,“丫頭,爺爺上次不是說等再過一陣子,時機成熟了,爺爺會告訴你一些事,一些你想知道的事。所以,請再忍耐一下,再給彼此一個機會,好嗎,語芊,好嗎?”
“謝謝爺爺,對不起爺爺。那些事,對語芊來說已經不重要,語芊再也不想知道了。”凌語芊搖了搖頭,一臉釋然。
“不重要?怎麼會不重要?不,那對你很重要,很重要的。”素來榮辱不驚的賀雲清,不禁失控地叫喊起來,再也無法保持淡定。
而凌語芊,依然心如死灰,沉寂得再也激不起半點波瀾,“破鏡難圓,曾經桑海難爲水。”
輕輕的低吟聲,卻蘊含着巨大的痛,蔓延到整個書房,帶來的,是一陣無法體會的餘痛,久久都無法消散。
賀雲清哀心切骨,目不轉睛地凝望着她,這張年輕的面孔,這張美麗的面容,一直以來,都那麼癡情、堅強、勇敢的女孩!如今,她要放下了,她不再堅持了。
凌語芊的頭,再一次慢慢往下低垂,重新看回到腹部,那兒,裝着她最矜貴的寶貝,裝着她的未來。
書房裡,陷入了寂靜,帶着極度悲傷的寂靜,不知過了多久時間,賀雲清打破沉默,鄭重地發出一個請求,“丫頭,一年,給爺爺一年時間!”
一年?凌語芊也定神,回望賀雲清,秋眸困惑即現。
“等寶寶滿一歲,爺爺讓你走,爺爺會親自出面,解除你和阿煜的婚姻,一切,會照你的要求去做,孩子歸你!”
凌語芊總算明白過來,俏臉怔了怔,沒立即給迴應。
“爺爺理解你的心情,可是,爺爺也有爺爺的難處,也有爺爺的夢想,希望你能繼續呆在這裡,好好養胎,把寶寶生下來,等他一歲的時候,你帶着他,去開始你的下一步人生路,爺爺絕不阻攔,其他的人也無法阻攔,包括阿煜!”賀雲清深眸依然遍佈乞求,但語氣裡,也有堅定和毅然。
因而,凌語芊繼續思忖了片刻後,頜首,“語芊答應爺爺,請爺爺記住我們的一年之約,務必要記住!”
賀雲清也認真嚴肅點了點頭。
整個空間,又恢復了安靜,又是好長一段時間過後,凌語芊提出辭別。
賀雲清也不挽留,威嚴的臉龐重現和藹可親的笑,“嗯,快去吧,時候不早了,該吃午餐了,記得多吃點,這樣寶寶才強壯。”
“語芊知道,爺爺保重身體,再見!”凌語芊事不宜遲地站起身,對賀雲清深深一望,正式離去。
賀雲清仍挺直地端坐着,目光一路追隨着她那由於懷孕而變得粗胖、可看起來依然讓人感覺很嬌小脆弱的身影,直到她消失,他才收回視線,起身走到書架前,打開機關,取出一個深紅色的錦盒,對着裡面的東西看得入神,好半響,關上錦盒,放回原處,按下機關按鈕,書架恢復原狀。
他重返沙發椅上坐下,又是面色凝重地靜思了一會,再度起身,這次,走出書房,吩咐司機載他到公司。
同一時間,醫院。
經過昨晚的頭疼,賀煜思來想去,決定來一趟醫院。
醫生聽完他的述說,給他做了一個詳細的檢查,可惜,結果依然沒找到什麼特別之處,只說可能是當時出車禍時凝結的血塊把神經給壓住。
“能否開刀把血塊取出來?是否血塊取出來了,我會記起以前的事?手術的風險,有多大?”賀煜看着醫生,發出一連竄的疑問。
醫生聽罷,先是愣了一愣,隨即如實解答,“理論上,是血塊阻止你的記憶,但也不能百分百保證把血塊取出來就能恢復記憶。而且,基於血塊位置太靠近,根據我們目前的醫學設備和水平,手術風險還是比較大。”
賀煜眸色迅速黯了一下,不說什麼。
醫生略微停頓,開始做出安撫,“賀先生,我明白失去那段記憶對您造成很多不便,但爲了安全起見,我們還是再觀察一段時間吧,我會開一些止痛藥給您,下次要是再碰上頭疼,可以服用。”
賀煜依然一聲不吭,一會,醫生開好藥,他拿着,離開醫院,回公司,在辦公室門口,碰到爺爺賀雲清。
賀雲清瞄到了賀煜手中的醫院專用袋子,不由驚訝又關心,“阿煜,你……去醫院了?怎麼了?”
“沒事。”賀煜輕聲回了一句,推開辦公室的門,讓賀雲清先進,自己緊跟在後,這也才解釋,“我昨晚有點頭疼,去醫院看看。”
賀雲清又是關切不已,“那……醫生怎麼說?”
“醫生還是查不到有何問題,只開了一些止痛藥給我備用。”賀煜把藥扔到茶几上,高大的身軀坐入柔軟的沙發中,邊示意賀雲清坐下,“爺爺今天怎麼突然來公司?吃過午飯了沒?”
“還沒吃,不過,暫時還不餓。”賀雲清也緩緩坐下,看着賀煜,眼裡浮起復雜的神色。
賀煜猛地又起身,去倒了兩杯水過來,一杯給賀雲清,一杯給自己。
賀雲清接過,喝了半杯,繼續望着賀煜,沉吟道,“頭怎麼無端端發疼?”
賀煜握住杯子的手,倏忽一頓,而後,避重就輕地答,“昨晚試着去想以前的事,想着想着就頭痛不已,不過沒事了,爺爺無需擔心,我只要別再去想,就不會有事。”
賀雲清輕輕點頭,依然若有所思地注視着他。
“對了爺爺,您還沒說,今天怎麼過來了?”賀煜把話題轉到賀雲清的身上。
賀雲清再沉吟了下,便也進入正題,先意味深長地問,“阿煜,還埋怨爺爺爲你安排這段婚姻嗎?”
賀煜始料不及,即時一愣。
“你可以解放了,語芊她……她跟我提出一個請求,希望我能出面解除你們的婚姻。”賀雲清緊接着,放出一顆炸彈。
確實,這對賀煜來說,儼如一個炸彈!解除婚姻?離婚?她竟然真的打算離婚?
“爺爺,她什麼時候跟你提的?這是什麼時候的事?”賀煜再也無法抑制氣急敗壞起來。
“今天上午。因爲昨晚的事,我本來找她,想安慰她,誰知道,她忽然跟我提出這樣的事。”
“那爺爺怎麼回答?爺爺答應了嗎?”賀煜繼續急促追問,濃眉皺得更緊。
“還沒。爺爺想問問你的意見。”賀雲清略作沉吟,選擇了隱瞞,他中途稍停片刻,忽然嘆了一口氣,“阿煜,還記得爺爺上次跟你說的話嗎?機會,爺爺能給你,但能不能把握,得靠你自己。”
賀煜漸漸平靜下來,抿起脣,沉着臉,不再做聲。
正好這時,房外響起幾下敲門聲,玻璃門被推開,池振峰走了進來,先是被眼前的情況怔了怔,隨即笑着跟賀雲清打招呼,“賀老先生,您來了?”
賀雲清也迅速調整一下心情,和顏悅色地點了點頭,站起身來,“好了,我先走,你們忙吧。”
話畢,給賀煜一個飽含深意的注視,正式離去。
賀煜還是一副沉思狀,直到池振峰連聲呼喚,他纔回神。池振峰在滔滔不絕地彙報着工作上的資料,他卻聽得心不在焉,好幾次,都要池振峰反覆提醒。
他的失常,讓池振峰感到疑惑,正事都談完後,關切地問了出來,“總裁,發生什麼事了嗎?”
賀煜望着他,不語。
“賀老先生今天來公司,有要事?”池振峰猜測着。
賀煜繼續沉吟了一會,下逐客令。
池振峰依然滿腹困惑,但也不再多說,衝賀煜微微一鞠,隨即走了。
偌大的辦公室,安靜了下來,賀煜像是被定格了似的,儼如一尊上了古銅色油漆的雕像,俊顏烏雲密佈,眼神凌厲陰霾,渾身散發着一股難以言表的怒氣。
他就這樣一動不動地坐着,耳邊不斷迴響着爺爺剛說過的那些話,越想越是雷霆狂怒,他取出香菸,拼命地吸,然後,不停地發出冷哼和狂笑。
離婚!
嗯哼!
自己這廂使勁回憶過去,不惜跑去醫院檢查,甚至決定冒着危險取出血塊,只爲了想求證自己是不是她念念不忘的那個天佑,而她呢,迫不及待地去跟爺爺懇求離婚,自己真是個傻子!是個自作多情的傻子!
其實,天佑怎麼會是自己,假如天佑是自己,她怎會不說出來!她還怎會提出離婚?
水晶製成的菸灰缸裡,漸漸被一個個菸頭塞滿,賀煜將最後一根菸頭熄滅,赫然起身,衝出辦公室,一路狂飆抵達家中。
她正在睡午覺,躺的不是大牀,而是寬敞的飄窗上。午後的陽光,透過玻璃射進來,照到她的身上,把她整個臉龐和身子輝映得彷彿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銀白色,既熠熠閃爍,又溫馨恬靜。
像往常那樣,她睡得很安穩,再次令他感到羨慕,感到妒忌,感到氣惱,自己被折磨得痛苦不堪,她卻這般的怡然自得,憑什麼,憑什麼!
銳利的鷹眸,目不轉睛,賀煜本是憤慨的心,變得更加怒不可遏。
蝶翼般的長睫毛,倏忽睜開來,看到這個時候驀然出現的人影,凌語芊懵懂迷離的眸瞳即時涌上一層困惑之色,但很快,她收回視線,從飄窗下來,若無其事地自他身邊走過,進入浴室,小解完再出來時,轉爲到大牀上。
賀煜一直盯着她,那張俊臉,也慍怒持續不下,沉得很,暗得很,看着她躺下,他邁動長腿緩緩走近。
凌語芊本是睜眼看着天花板,猛見他的面容映入她的眼簾,先是條件反射地怔了下,緊接着,迅速側臉,準備避開。
可惜,他速度更快,伸手不由分說地扼住她的下巴,那俊美無鑄的男性面孔更放大地展露在了她的面前。
凌語芊娥眉蹙起,本能地扭動着脖子,奈何他勒得牢牢的,不想引致疼痛,她唯有放棄,美目微慍地瞪着他,發出無聲的抗議和憤慨。
賀煜宛如蒙上一層薄冰的眼,也一瞬不瞬地與她對望,好長一段時間,他緊抿的薄脣終於張開一道縫,帶着憤怒的質問從脣間迸出,“你跟爺爺提出要離婚?”
一絲錯愕,在凌語芊眼中閃過。
“我早跟你說過,這段婚姻延續與否,應該由我來決定,由我來操控!遊戲的開頭,給了你權利,這結尾,再也不是你選擇。在你癡心妄想要嫁給我的那刻起,就註定了你要賠上一輩子!”賀煜繼續咬牙切齒,鷹眸變得赤紅起來,嗜血狂怒,扼住她下巴的手更收緊了一些。
加劇的痛,讓凌語芊再也無法平靜,擡手想甩開他的手,不料還是被他制止,而且,他整個身體冷不防地趨壓過來。
“不要!”凌語芊下意識地大喊出聲,嗓音帶着急切,帶着惱怒,手也迅速護在肚子上。
賀煜則全身僵硬,該死,他竟然……他還是無法改變這個壞習慣,竟然還是隻需一靠近她,就想那回事!
爲什麼,爲什麼他會中她的毒至深!她身上好像沾了有毒的蜜液,讓他明知會致死,卻依然義無反顧地想去品嚐!
趁着他這怔愣間,凌語芊趕忙使勁把他推開,笨重的身體快速爬到大牀的另一邊,盤膝而坐,美目更加憤恨,嗓音透着餘悸,低吼,“沒有感情的婚姻,勉強下去對你我都不好,所以,離婚是最好的辦法!”
賀煜也重新站直了身體,繼續回瞪着她。
“你放心,正如我和爺爺說過,我不會要你們賀家一分一毛,那一百萬,是爲寶寶討的,將來我也不會再和你有任何瓜葛,你可以放心去娶那個在你看來完美無雙的李曉彤!”這樣的話,曾經只需一想便足以讓凌語芊如受凌遲,痛不欲生,然而現在,是釋然,裝滿某樣東西的心房,像是突然間被掏空了,令她全身得到了解脫。
可惜,賀煜並沒有這樣想!呵呵,她想帶寶寶走?她想帶他的兒子走?不,那是他的兒子,他不準,纔不準!還有,她叫他娶李曉彤?哼,她是誰?憑什麼這樣叫他?
看着賀煜那越發駭人的眼神和表情,凌語芊依然感到心驚膽戰,就在此時,她肚子驀然動了一下。
寶寶,在踢她!
寶寶,你也感受到危險了嗎?你也聽到爸爸在欺負媽咪嗎?不,他纔不是你爸爸,他不配當你爸爸,我們說好的,不要他當爸爸,我們要離開他!
凌語芊的手,慢慢撫上腹部,停在剛纔動過的地方,然後,她下牀,急速衝進浴室,關上門,下了反鎖,倚靠門背而站,略微仰頭,長吁。
她漸漸豎起耳朵,仔細聆聽外面的情況,到耳邊的,除了靜,還是靜,儘管如此,她腦海還是揮之不去他那恐怖嚇人的模樣。
真是好笑,他幹嘛這樣的反應,自己離婚,對他不正好嗎,他不正討厭自己的嗎,他不正想和李曉彤舊情復熾嗎?這婚一離,多少人高興!至少,那個季淑芬會燒鞭炮,放煙花,大肆慶祝個幾天幾夜吧!
【遊戲的開頭,給了你權利,這結尾,再也不是你選擇。在你癡心妄想要嫁給我的那刻起,就註定了你要賠上一輩子!】
遊戲!
也只有他纔會把婚姻當遊戲!但是,他憑什麼要自己賠上一輩子,自己纔不要賠上一輩子!
她知道,他一定是想要寶寶,但她更清楚自己更需要肚裡的寶寶,故無論如何,她都不會妥協!反正爺爺已經答應了,所以,期限一到,她會正式離開,徹底地離開,永遠地離開,徹底地把他甩掉,永遠地甩掉!
壞蛋楚天佑,爛人賀煜,追我的時候,什麼都依我,把我當寶,把我寵上天,現在呢,卻把我當草,就知道不理我,就知道氣我,就知道傷害我,所以,你再也不配得到我的愛,我決定不要你了,再也不要你了,永遠地不要你了!
凌語芊越想,心中越是覺得委屈,貝齒緊緊地咬着櫻脣,滿臉委屈,那如水般絲柔清澈的眸瞳,淚花可見。
一會,她站得累了,於是走到浴缸邊坐下,漸漸地索性躺在潔淨無塵的地毯上,左右張望,出神地看着周圍一件件異常熟悉的用品,反反覆覆,直到再度沉沉睡去。
外面的賀煜,其實在她趁其不備躲進浴室後不久,也已離開臥室,進入書房。
怒氣不減的他,忽然接到一宗電話,一個從南京打來的電話,上次那個準備嫁女的南京首富張總,正式致電予他,邀請他去參加女兒的婚禮。
而這確切的日子,定在了除夕夜晚!恐怕也只有張總纔敢定在這麼特別的日子!
“呵呵,賀總,真的不好意思啊,我家那個,就愛迷信,拿着我女兒和女婿的生辰八字去算了又算,幾乎整個南京的神公神婆都被她找過,最終選了這個日子。我也知道這有點強人所難,所以,上次聽賀總說要爲朋友的公司介紹來南京的市場,我張某答應你,這事,包在我身上!”張總遲遲疑疑,別有用心地說着。
而賀煜,待張總一說完,立刻迴應,“行,我會過去!”
大概是意外中吧,張總停頓了數秒,才驚喜地接話,“真的?太好了,太感謝賀總了,賀總如此給面張某,到時張某一定會好好招待,一定會!”
賀煜扯脣,勾出一抹狂妄不屑的冷笑,收線後,他沒有放下手機,而是翻動着屏幕,進入相機那一欄,打開那些相片,每一張,都是她的!
笑的,不笑的,動的,靜的,快樂的,憂愁的,都是那麼的美,那麼的媚,難怪會把自己迷得神魂顛倒。母親不止一次說過,她除了長得漂亮一點,長得妖嬈一點,有哪點值得他去迷戀,可母親根本不知道,就這一點,已足夠致命!
所以,他不會放她走,絕不放她走!不管爺爺會否答應她這個無稽的請求,他都不允許!別的事,爺爺或許有權做主,但這件,斷然不能!除了自己,誰都別想干涉!
“在你癡心妄想要嫁給我的那刻起,就註定了你要賠上一輩子!”
他盯着手機屏幕上的絕色容顏,在心中再次默唸出剛纔對她警告過的這句話,犀利的眼神,分外幽冷,幾乎把整個書房的空氣都凍結……
接下來的日子,踏入了今年最後一個月份,即便是南方,也難逃刺骨寒冬的來襲,賀煜和凌語芊的關係,更是冷上加冷,冰上加冰。
之前,賀煜的冷漠是裝出來的,可現在,是實實在在,他一次一次地挑戰着自個的自制力,極力將她排除在腦海之外。之前,他會刻意忽略她和高峻的複雜關係,如今,他會強迫自己去記住這些,好達到憎恨排斥的目的。
凌語芊同樣苦苦掙扎和煎熬,繼續把全部精力和注意力都放在寶寶身上。
記得剛回到賀家的頭兩個月,她偶爾還能出去,回孃家或約見採藍等人,而現如今,距離預產期越來越近,她再也不能外出,每天只通過電話與家人、好友解相思之苦。
如她所料,李曉彤自從被季淑芬認作女兒後,在賀家出現的次數更多了,就連那個李曉筠,也經常出現,儼如季淑芬的第二個女兒。
三個可惡的人圍在一起,自然少不了的言語攻擊,各種冷嘲熱諷、指桑罵槐、奚落辱罵,全都衝着凌語芊而來。
大多數時候,凌語芊都儘量避開她們,偶爾逼不得已要面對,她也儘量讓自己表現得視若無睹。
當然,每次面臨完這樣的局面,回到只有自己一個人的空間,她難免感到悲憤,感到無助。
幸好,在這廣闊冷漠的大莊園,還有張雅她們。偶爾,她會去華清居那邊陪六姑姑聊天,看張阿姨做菜,相處最多的,當然是張雅。
她和張雅每天都在固定的時間來到湖邊那塊草地,一起陪小兔子霓裳玩耍,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不但她和張雅之間的感情突飛猛進,就連小兔子,也經常依依眷戀地窩在她懷裡。
就這樣,日子大體上尚算平靜,隨着晝夜繼續交替,春節正式進入倒計時,大莊園裡也漸漸出現了節日的喜慶,到處在大掃除,在修整,在裝飾。
大年三十這天早上,爺爺召集衆人一起吃早餐,原來,他等下要離開大莊園,回鄉下過春節。
今年是奶奶仙逝二十週年,他準備回去鄉下的祖屋陪奶奶度過。那裡,記載着他和奶奶很多美好的回憶。
所以,大家都很支持,吃完早餐後,一起送爺爺上車,賀一航則負責陪同前往。
車子慢慢駛出衆人的目光,大家陸續散去,凌語芊由於懷孕,走得極慢,好不容易回到華韻居時,猛見賀煜提着行李袋從樓上下來。
本是在客廳呆着的季淑芬,立刻迎上去,心情大好地叮囑,“阿煜,東西都帶齊了吧,有沒有帶多幾件外套,那邊天氣可比我們這兒冷很多。”
“嗯!”賀煜輕應一聲,步伐不停,不一會,來到了凌語芊的跟前。
凌語芊動也不動地愣着,視線,牢牢鎖定在他的身上。不同於平時的西裝革履,他已換上一襲名貴黑色大衣,衣服把他高大的身材襯托修飾得更加修長、勁拔,那與生俱來的尊貴和霸氣更被呈現得一覽無遺,淋漓盡致,配上俊美無雙的臉,構成了無以倫比的代名詞,那便是——魅力四射,魅惑衆生!
“對了,彤彤怕冷,你等下記得叫空姐把暖氣調好,記得提醒她蓋毯子。”季淑芬別有用心地繼續對賀煜道,用眼角餘光,給凌語芊一記冷笑。
而凌語芊,頃刻儼如五雷轟頂,整個身體像是遭到重重一擊,猛地打了一個踉蹌,幸好她旁邊就有一張桌子,她纔不至於跌倒。
彤彤……他和李曉彤一起去南京?大年三十,他竟然和李曉彤去南京?那麼,今晚除夕夜他也和李曉彤在一塊了?
一股悲憤衝上她的心頭,她滿眼控訴,死死瞪着賀煜。
季淑芬心裡更加痛快和幸災樂禍,眼睛朝着賀煜,話卻是說給凌語芊聽的,“反正家裡也沒什麼,你和彤彤不如就在那邊多呆幾天,難得那個張總這麼看重你們,你們要好好領人家的情。”
母親的用意,賀煜自是看得明白,凌語芊的反應,他同樣盡收眼底,他沒有做出任何解釋,只抿着脣,那高深莫測的眼,直射凌語芊,瞅着她微微發抖的身體,瞅着她蒼白的臉龐,最後,停在她的嘴脣上,在等着它們開啓,懇求他,別去!
空氣裡,陡然寂靜下來,兩對不同神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對望。
而季淑芬,眼珠子眨來眨去的,難得有此好機會,她既想繼續借助兒子來對這小賤狠狠一擊,但又擔心這時間呆久了,兒子會忽然改變主意,爲這小賤取消出發。
所以,思來想去之下,她還是決定先讓兒子離開,反正這幾天,夠她給這小賤打擊的!
於是,她輕輕扶了一下賀煜的手臂,“阿煜,時間不早了,你出發吧,航班不宜耽誤。”
賀煜回神,繼續朝凌語芊看了一會,瞧着她那依然緊閉着的雙脣,那倔強無比的小臉,他牙齒在下脣狠狠一咬,下巴一揚,高大的身軀毅然從她身邊繞過,頭也不回地踏出了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