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韜,陛下找你去情報局,聶銳有事情要通報。”劉勇對着正趴在桌子上繪製圖紙的葉韜說道。跟着葉韜談瑋馨那麼多年,雖然還是葉府的侍衛總管,但他平時已經甚少需要很嚴肅緊張地戒備些什麼了,更多時候,他更類似於一個管家。連劉勇的妻子曹默,現在都管着葉府裡的不少事情,這一次葉韜一家跑來丹陽,曹默更是臨時接管了整個葉家堡的各項事宜。
然而,劉勇雖然不用再多幹涉護衛安排等方面的瑣碎的工作,只是在葉韜、談瑋馨出行的時候跟在身邊打理各種雜物,卻讓安全護衛更穩妥了。畢竟,誰也想不到,一個樂呵呵地打理雜役的管家樣的人物,居然是天下有數的大高手。劉勇自己可不認爲這是什麼丟人的事情,江湖上的風風雨雨他還經歷得少嗎?已經步入中年尾聲的他,能夠這樣平平淡淡地享受生活,那是多麼不容易的事情。而他,在處理各種小事上的細緻觀察,乃至於他這些年鍛鍊廚藝,卻越發讓他的武藝有了突破。
無論他表現得如何,他都是在葉家堡排得上號的人物,也對葉韜一家有着莫大的影響力。像這次聶銳來叫人,也只有他來叫人。畢竟,最近的一系列事情,都涉及帝王家事了。這種敏感的事情,只有他這種得到完全信任的人敢接手。
“聶銳又要我們去聽審訊?他不是當情報局局正當得腦子有問題了吧?這太惡趣味了啊。”葉韜咕噥着。聶銳雖然同樣是得到完全信任地重臣,但他顯然對於處理這種事情也沒什麼經驗,比其他人更戰戰兢兢。幾次對敏感人物的盤查訊問,他都安排在情報局裡很特別的一間房間裡,然後讓談曉培、葉韜、談瑋明等人跑到那個房間隔壁,透過幾個窺鏡和聽音筒來自己判斷,然後根據他們的反應進行進一步的追查。
聶銳那麼小心當然是可以理解的,東平內部的權力鬥爭風氣並不濃厚,而聶銳本來又是搞軍情出身的人,一直將矛頭指向外部,寧可將內部的事情交給以前內務侍衛總管曹破軍等人來處理,自己壓根不過問。但是,畢竟在這個職位上,瞭解到的各方情況非常多。至少能瞭解到在春南,兩個王子爭位已經搞出了多少事端,已經有多少人有意義或者沒意義地死去,或者更慘。骨子裡的軍人風格,加上這方面的一些憂慮,做出這樣的姿態倒也並不奇怪。
“你幫忙回覆了吧,不想去。”葉韜搖了搖頭說。“這事情和我又沒有關係。”
“是。”劉勇也很無所謂地說,轉身就去回覆了。他倒是並不真的覺得這事情和葉韜沒關係,但他知道,無論如何,談曉培對葉韜的信任,對自己兩個兒子的信任都不會改變,而談曉培的信任,是完全正確的。更重要的是,雖然外面謠言傳成這個樣子,但談瑋明和談瑋然兩兄弟之間的信任也沒有改變。一回到丹陽,談瑋然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談瑋明,將自己征戰和處理事務的各種經歷和心得和兄長交流。而談瑋明也會就自己治政,協助父王處理各種事務的時候遇到的問題提出來,讓談瑋然就自己在北疆經略府治下的感受裡尋求一點答案……這種交流已經持續了許多天,兩人身邊的侍從將他們的討論一一記錄謄抄。形成的文檔也很有價值。這些天,談瑋馨和談瑋蒔,甚至戴雲都加入了這個討論,讓這個秘密的小論壇越發高端和專業了起來。其中涉及到的許許多多問題,提出的很多設想已經敏感到家。尤其是談瑋明自己發起的關於“明主”和“民主”的議題,連談瑋然都不太想隨便搭話了。自然,這是談瑋明自己在處理事務的時候碰到麻煩,長時間累積下來的牢騷。但無論如何,他是太子爺,這種心結需要他自己去解決,而談瑋然,說什麼都不合適。
談瑋明對最近的謠言事件的關注遠甚於談瑋然。談瑋然是整天沒心沒肺地在血麒軍和太子府裡廝混,反而是勸談瑋明不要在意,可談瑋明卻是一直關注着聶銳對於此事的調查進展,不僅如此,他還發動自己的力量進行追查。但到現在爲止,似乎還沒什麼大的進展。
“聶銳說,幾方的調查彙總起來,算是有點結果了。是真的要彙報。”過了沒多久,劉勇又回來了,嘆了口氣,彙報道。
“唉,好吧……不過,這事情真的和我沒關係。”葉韜嘆了口氣說,“這個鐘點跑出去,還吃不吃飯了?”
“不用出去了……陛下和聶銳自己跑過來了。”劉勇笑了笑,又說道,“畢竟,暫時只有我們這裡才能吃到正宗的烤鴨呢。”
葉韜一聽,哈哈大笑了起來。在北方,野味是不稀奇的,葉韜一家人吃野味的機會可要比吃家禽家畜的機會都多,這一家人的嘴都被養刁了,到了丹陽,頓時覺得吃啥都不對勁。既然原料不好,那就只能靠做法了。葉韜和談瑋馨絞盡腦汁地回憶各種做法,從香辣蟹、烤春雞這些相對簡單的食物一直到最近興師動衆地搞出了掛爐烤鴨。沉重厚實的掛爐保證了烤鴨可以受熱均勻,而精心挑選的果木則讓烤鴨的肉質越發鮮美,還帶上了淡淡的果木香氣。某次葉府的晚宴上葉韜獻寶似的用烤鴨招待了在丹陽的新老朋友和那些撇不開面子,總得邀請的人,搞得大家對片皮鴨這種吃法熱衷不已。雖說做法並沒有難到哪裡去,但到目前,別家做的東西似乎多少有些不對勁,大家還真認準了葉府出品。現在,不管葉韜在不在家,總有人想方設法來蹭飯吃,而且蹭飯還有愈演愈烈之勢。反正以葉韜現在的身家,想要吃窮他是完全沒可能的。還好,回來蹭吃的,都是和葉家、談家、戴家等等關係比較親厚的,倒是沒有搞得太讓人着惱。
“那好,那一起去餐廳吧,邊吃邊談就是了。”葉韜想了想說,似乎這樣可以略微消減一點這件事情的嚴肅感覺。
葉韜和談曉培在這件事情上倒是很一致的。在這個只有三人在座的小餐廳裡,談曉培一點都沒有刻意提起什麼有關的內容,而是興致勃勃地和葉韜在商討,什麼時候給王宮也弄一個掛爐。聶銳本來還是挺識相的,悶着頭猛吃,葉韜還以爲聶銳意識到他對這些事情沒興趣,準備放過他了呢。沒想到的是,聶銳一聲不吭地吃飽之後,擦了擦嘴,嚴肅地說:“陛下,葉經略,容末將彙報一下調查的情況。”談曉培微微頷首。而葉韜,也只能露出一臉無奈。
“事情最早是從江月樓開始的。那天,一幫年輕人在江月樓宴飲,到了晚上大家酒過三巡,就開始討論起國家大事來。丹陽對於士子和官員之間的這種討論向來是不干涉的,到底是誰挑起了話題,現在無從查證。但當日在場的人有二十二人,各自出身背景不同、來自不同地域,有低層官吏、有在學的士子、有工坊和商號裡的學徒、有遊學的春南學士……各種人都有,但是,這次宴飲的發起者是太學的學生屠文韜,一直是個沒什麼背景的單純學生,因爲家裡經商比較有錢,喜歡組織各種聚會而已。這種類型的宴飲並不固定時間地點,已經進行了不少次了。目前,大家覺得,這事情應該和屠文韜沒什麼關係。”
聶銳頓了一頓之後,說道:“當日最早提出,王子殿下在軍中的聲望隆重,對朝局並非幸事的,是一個叫羅不平的遊學士子,來丹陽已經超過半年,之前一直掛在太學裡,領一份基礎的助學金,沒有任何特異之處,他和聚會中間的幾個人都在不同場合認識。查到這一點的時候,我纔有點奇怪,這傢伙雖然並不顯山露水,但認識的人着實是多,這半年裡前後藉着各種場合認識的有上千人。雖然他能通過考覈,獲得助學金,平時花銷也很正常,但是,認識那麼多人,顯然不是什麼一心向學的角色。我派人追查了下去,發現這傢伙的行蹤有些奇怪。情報局窮追他的這條線索,發現……這傢伙從通過地方的考試之後,一直在四處遊學,但他家在山村,顯然無法供養這一路的花銷。之前,他在溧陽王家當過兩年教習,而後,王家一直資助着他。本來這傢伙是準備參加明年的官吏考覈的,根據太學裡和他同學的那幾個人說,雖然這傢伙醉心於鑽營人際關係,但底子着實不錯,參加官吏考覈應該是沒什麼問題。很有可能,他就是某系準備培植的官場代言。查到這裡之後,我調過王家的底子,情況……就有些複雜了。”
溧陽王家?談曉培的眉頭皺了起來,“你確定麼?”談曉培自然是知道溧陽王家這個介於二流三流之間的世家的來頭的。溧陽王家和談瑋明的正妻家裡關係頗爲親近,如果真是太子妃的家族搞事,那就真叫家門不幸了。談曉培知道談瑋明肯定不知道這個事情,而聶銳今天沒有找談瑋明來,自然也是不想在一開始就把這事情挑明,而是希望談家能夠自己解決好這種事情。
聶銳認真地說:“非常確定。”聶銳並沒有多說什麼,這個羅不平的線索要能夠追查出來絕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費的心血大了去了。如果不是底下的情報員賣力,加上頗爲不錯的運氣,壓根沒辦法把羅不平和溧陽王家聯繫在一起。這種關係已經足夠隱諱了,不容得他不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