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在餘杭發生的事情可以用波譎雲詭來形容。至少,在兩個時辰之後,肖牧是這麼認爲的。就在他的宅邸外面的街道上發生了一陣喧鬧,一輛運貨的馬車傾覆,車子上大堆的棗子和其他南貨撒了一地,頓時堵塞了整條街道。而馬車的車主和路邊的店主,還有被馬車撞到的人,那些被波及的小販,還有哄搶着地上的東西的普通老百姓立刻鬧成了一團。
馮疆只是在肖牧家裡準備着些什麼,而被這種事情打擾不在他的計劃裡。馮疆從肖牧家的邊門探出頭來,吩咐兩個手下去看看情況。而在一片混亂中,實際上什麼也沒辦法看出來。而如果在一片混亂中,周瑞和他的手下們要是杵在原地,那距離暴露自己身份也就不遠了。所幸,他們不可能犯這樣的錯誤。一邊一個對一個地盯着所有在肖牧府邸邊上出現的可疑的傢伙,一邊不斷以正常人可能表現出來的好奇心和貪婪在動作着,在整個混亂的場景中沒有什麼扎眼的人物。
就在附近的衙役、捕快得到消息急匆匆地趕來的時候,兩個站在路邊的馮疆的手下忽然被從背後撞了一下。這撞擊是如此恰到好處,不會讓人覺得那是有人故意爲之,而像是在人羣中被擠壓的自然結果。兩個穿着乞丐服裝的馮疆的手下,立刻就滾倒在了地上的那些雜物堆裡,恰好在趕來的捕快的腳前面。自然,這兩個倒黴鬼立刻就被捕快一把拿住。其中一個暗叫不好,爲了不給自家主人引起麻煩,已經準備束手就擒了。沒想到,另外一個人可不肯就這樣就範,他的身體自然而然地做出了反應,反手就是一撩。抓住了想要按住他的那個捕快的胳膊,一個過肩摔就扔了出去。
周瑞暗自好笑。這傢伙還真是配合,而手底下的功夫也算是可以,間不容髮之際,這個過肩摔地動作很有味道。但是,情況還是朝着越來越混亂越來越激烈的方向發展。
“怎麼搞的?”聽到外面高呼喝罵,原本在裡面穩如泰山的馮疆也皺了皺眉頭。以他這樣的人來說,最不希望遇到的事情就是被官府的人注意到。
“老大。小九和小金和捕快們打起來了。”一個小販樣貌的傢伙連忙衝進來向馮疆報告道。“老大,怎麼辦?我們救下他們然後趕緊跑吧?”
這傢伙這一聲可讓在邊上地肖牧膽戰心驚。肖牧的府邸沒有坐落在到處都是高門大戶人家的街區,而是鬧中取靜地在街坊邊上。周圍來來往往的人雖然不會也不敢管他這麼個吏部尚書家的閒事,可這要是真的有什麼事情發生了,追查起來,周圍各路市井人士裡不少可都是看到過馮疆在肖牧的府邸進出的。這麼一折騰,他地這個吏部尚書還幹不幹了?可馮疆可是某位大人物說是要得到全力協助的,也正是因爲肖牧的宅子在這個交通往來比較方便。周圍沒有什麼朝廷重臣和世家大族的宅子,不會輕易暴露馮疆的身份,才讓馮疆隱身在這裡。但是,要因爲馮疆而讓肖牧倒黴?任何人都不會這樣權衡兩人地重要性。作爲吏部尚書的肖牧可是朝廷中有力的支援,而馮疆。充其量只不過是一枚有十足餘味的閒子而已。
馮疆皺了皺眉頭,說:“不,我們直接從後門走,他們兩個事後再說。”
那個小販打扮地傢伙大爲着急:“可是。老大……”
馮疆低喝了一聲:“別說了,我自有計較。這裡是肖大人的府邸,不要連累了肖大人。快知會弟兄們,我們趕緊走。”
肖牧心頭一鬆,轉念一想,覺得也不對啊。他們這時候出去,只要被人看到,他一樣脫不了關係。現在最好的情況莫過於讓那些捕快衙役快點把小九和小金那兩個傢伙帶走。讓事情平息下來,不要讓任何人注意到馮疆就在他這裡。肖牧出聲道:“馮壯士,現在外面到處是人,難保沒有看熱鬧的人看到你的行蹤。這樣吧,你在這裡稍待。我出去看看,那些差人好歹要賣老夫幾分薄面。”
馮疆一聽,趕忙道:“如此甚好,多謝大人了。”
肖牧對馮疆的謙恭很是滿意。點了點頭說:“既然將你安排在我這裡。老夫盡點心是應該的。”
肖牧皺着眉頭出現在街道上的時候,正滿頭大汗、着力要控制局面地一名捕頭連忙上來請安問好。十分謙恭。“肖閣部,這……實在不敢驚擾了您老人家。我們這就處理好。”
這個時候的肖牧卻是非常好說話:“怎麼稱呼?”
“卑職孫慶年,南城這邊的捕頭,不敢有勞大人問起。”孫慶年連忙回話道。
“孫捕頭,該抓的趕緊抓回去,連忙清理了地面讓路人通行。這路上一片混亂也不是個辦法。”肖牧淡淡地吩咐道:“這些小商小販還有過路的行人,這一片哄搶固然是不對,不過,誰沒有點要貪便宜的心呢。”肖牧對孫慶年笑了笑,讓這位孫捕頭着實有些受寵若驚。“孫捕頭,人都抓回去,不過可不準動手用刑哦。小懲大戒,嚇唬嚇唬這些人,讓他們以後不敢就好。關個一天就放出來吧。”
“謹遵大人教誨。”孫慶年趕緊討好地說。對他這麼個小小的捕頭來說,能夠和吏部尚書搭上話都是很難能可貴的機會了。而面對這種混亂地場面,肖牧居然還沒有生氣。
而就在外面地一片慌亂中,周瑞下令動手了。武功不如馮疆?似乎周瑞從來沒有擔心過這個問題,因爲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交手時候的勝負並不僅僅取決於武功。周瑞從來不懈怠地堅強的神經,他隨時準備付出代價來獲取勝利,也懂得勝利和活下來有時候不是一回事,而這一次,他還不是一個人。
經過特種營的訓練。原本就在基本技戰術方面出類拔萃的軍士們又掌握了多種多樣的技術。在特種營裡,表現最好地並不是那些原本身手過硬的江湖人士,而恰恰是那些戰場餘生的優秀的軍人。主要的原因就在於,這些軍人們經過血與火的磨練之後,在接受那些非常實際,實際到了忽略一切尊嚴和榮譽的保命技巧和刺殺、刺探、潛行等方面的訓練科目上,表現實在是太積極主動,太優異了。雖然那些江湖出身地軍士們也很努力。但精神氣質上卻沒有這樣的覺悟和準備。好在,兩種來源不同的軍士,相差並不多,而內部也相處得很好。現在這批軍士們,各個都能以一當十都不止,而在配備了特別的裝備,進行了特殊的訓練之後,他們更是能夠相互配合着做到其他任何軍隊做不到的事情。
對肖牧府邸的突擊在短短几分鐘之內就完成了。一個個對應着周圍那些馮疆的手下們地軍士和那些突擊府邸內部的軍士們同時發動。躲在周圍的那些人中間有一半連一點聲音都沒來得及發出來就軟軟地倒下了。而在這瞬間爆發的突擊裡。光是特種營甲隊的隊長張威一人就撂倒了兩個。他甩開了步子直衝肖牧府邸地後門,一拳頭砸在一個看起來有些猥瑣的傢伙的臉上,直接就打死了;而他左手握着的匕首一甩,格開了邊上一個敵人急匆匆揮舞地刀,直接捅在了敵人的胸口。隨後他一腳踢開了肖牧府邸的後門。衝了進去。原本預定只是殺敵的張威,卻因爲極高的殺人效率,爲自己贏得了參與行動另一階段的機會。
馮疆剛聽到了一點響動,急忙跳了起來。而就在他把手搭在了身邊的長刀上剛剛站起來的時候,四面地院牆,還有屋頂上都出現了敵人。而這些人悶聲不吭,直接就拋出一面面在四角用銅環配重的拋網……
馮疆大驚失色。這些人是衝自己來的。而拋網這種東西更是顯示了他們將自己活捉的意圖。
躲開了正面的三面拋網,馮疆還是沒有能躲過背後拋來的一塊。一面拋網纏在了馮疆的腿上。馮疆一面揮舞着長刀準備逼開周圍包圍上來的特種營軍士,一邊彎下腰去解開那面拋網。而就在他地手指接觸到拋網地時候,一股淡淡的藥香也沁入了他地鼻翼。不好!馮疆暴喝道:“鼠輩敢爾!”但說話的時候的劇烈的呼吸反而讓他吸入更多的藥物,就那麼一點點的時間裡。他竟然已經開始頭暈了。
這些拋網上浸透的都是特種營乙隊的隊長巴雷特貢獻出來的獨門迷藥。這些迷藥原本是在奔狼原,那些巫醫和獸醫們用來對付馬匹、牛隻的時候用的。用來對付武林高手或許有些勝之不武,但特種營的軍士們偏偏對怎麼獲得勝利這種事情不怎麼感興趣。
馮疆甩了甩腦袋,而一面拋網已經朝着他兜頭套了上來,馮疆橫着送出一刀,一聲低喝非常有威勢。但這個時候,周瑞出手了,他纔沒有那種衝上去和人硬拼武功的“愛好”。他一直和軍士們一起在投擲拋網。一起協調着在攻擊馮疆。看到馮疆的這次反擊很可能會傷到自己手下的軍士,雖然武功不如馮疆。但也相差有限的周瑞搶在前面硬接住了馮疆的刀。周瑞適用的是一柄大馬士革鋼製作的雲州標準騎兵劍款式的武器,劈刺格擋都很順手。他雙手推着刀背硬接了馮疆一招之後趕緊一推,將馮疆的長刀盪開,自己則用肩膀撞向馮疆的胸口。
馮疆沒想到這個手底下那麼紮實的傢伙居然會用那麼無賴的招數。可倉促之間,一隻手握着刀收不住勢頭,而另一隻手一直在幫助身體平衡,也沒辦法立刻轉爲攻擊,一時之間居然只能硬挺。但讓馮疆沒想到的是,周瑞的肩膀沒撞到身上,地面上一條勾索已經套到了他的腳踝上,然後,相當可觀的拉扯讓馮疆一晃。再然後,纔是周瑞撞到身體上的肩膀的衝擊力……
馮疆就這麼倒了下來,而在他倒下的時候,特種營的軍士們已經各司其職地活動開了。一連四五條勾索已經拋了上來,甚至還有人直接朝着馮疆的臉吹出一蓬藥粉。……這麼一整套流程可是特種營專爲武功高強人士定製的,並且久經訓練,這還是他們第一次實際使用。別說是馮疆,恐怕就是劉勇這個級別的高手,最多也就是多費一番功夫,斷然沒有逃出生天的道理。
“撤,大家都明白怎麼辦吧?”周瑞小聲吩咐道。
手底下的戰士們這時候已經將馮疆捆紮完畢,雖然馮疆已經昏迷,可還是用白布塞住了他的嘴。在被踢開的後院門口,一輛樣子簡陋的馬車只停留了一息,戰士們直接將馮疆扔進了馬車後面的貨鬥裡。而原本臥在貨鬥裡的一個情報局來協助的人員立刻將馮疆塞到了帆布底下,行若無事地繼續做打盹狀。
那些原本肖府的下人們有些猝不及防,居然來不及逃走,但戰士們向來的準則就是對沒有什麼威脅的人採取較爲溫和的手段,那些在這個後園裡的一律打暈,吹上迷藥扔在一邊。隨後大家就迅速的收拾好了東西,朝着各個方向散去了。
整個行動從開始發動一直到大家離開,一共不超過三分鐘,卻是特種營軍士們強橫的技戰術能力,熟練的配合和天馬行空的即時戰術部署能力的集中體現。
肖牧從馮疆的那一聲暴喝開始,就注意到了自己府邸這邊似乎在發生些什麼。但等他拉着幾個衙役捕快回到自家府邸,衝進後院,看見的卻是被扔在一邊的僕役,敞開着的後院門,隨意拋在地上的屍體……唯獨不見了馮疆。肖牧很難相信馮疆這樣一個高手會就這樣消失了。可是,至少現在看起來,馮疆在一次衝突之後的確是不見了。
“你們好好搜查,看看有沒有留下什麼線索。賊人實在是太囂張了,居然欺上了肖閣部的門上。”捕頭孫慶年連忙討好地吩咐手下人,隨即公事地也是很謙恭地問肖牧:“大人,這……你還是看看,是不是短了些什麼。”
“一個人……大概是被擄走了吧。”肖牧不經意之間隨後回答道。
“人?大人的親眷?”孫慶年一驚,如果真是這樣,那事情可就小不了了。
“不……”肖牧猶豫了一下之後,解釋道:“一個客人而已。這裡就勞煩孫捕頭了,不過這些事情,還請孫捕頭約束部署,不要到處說。自家門上被賊人這樣折騰,實在是……”
孫慶年連忙唯唯應道。但肖牧擔心的卻不是這些,而是怎麼向自家主子交待這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