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父親和師兄們寒暄了幾句之後,葉韜就跟着齊鎮濤來到和主廳相連的一間小廂房。在沒有采用這個時代通行的建築結構的崢園,葉韜設計這個房間就是爲了進行簡短而重要的談話的。傳統建築的正大光明,畢竟無法掩蓋無論是商家還是官宦世家都不得不面臨的各種不能跑進其他人耳朵的談話的需要。
“老爺子,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葉韜畢竟是很熟悉齊鎮濤的,如果不是發生了什麼急事,以齊鎮濤的性子,多數會在葉韜回來後大擺宴席慶祝一下,而不是想要急匆匆地離開。
齊鎮濤點了點頭,說:“南邊的生意出了問題,七海商社的名聲傳到了南邊,想要抱團壓制我們的苗頭已經出來了。先動手的是和南邊幾個大海商有關係的海盜,上個月損失了兩條船,昨天晚上消息傳了過來,又損失了四條船。這幫兔崽子真的當我做了那麼多年生意就不會打仗了。”
葉韜皺了皺眉頭。不要說是七海商社,就算是齊鎮濤一個人,在整片海域上的影響力都是無與倫比的。海盜出沒,不斷給七海商社造成各種損失,未必真的能動搖七海商社所有成員所具有的總共的實力,但卻能影響作爲七海商社的領袖的齊鎮濤在所有成員,和那些有意向加入七海商社的人對於他的信心。現在,在七海商社還沒有形成穩固的知名度、影響力,還僅僅是所有成員的名望的簡單疊加,並不能充分發揮大家的力量一加一大於二的效應的時候,這種手段,算得上是非常有效地。
葉韜問道:“老爺子,可有什麼辦法對付了嗎?”
齊鎮濤嘿嘿一笑,說:“這次來丹陽固然是扔掉了不少錢。可也拿到了滄水艦和瀾水艦的設計圖,回去以後一邊造船一邊就操起老本行開架了。”齊鎮濤停了一下,說:“如果有可能,等你丹陽這邊的事情了了,回一次宜城吧。我的確是想乘此機會建立一個有規模有發展的船廠,不過,你也知道,我也就是個老海盜。做生意都是業餘的。七海商社裡雖然有個造過船的,不過,怎麼說呢,有些信不過。反正,現在凡是要造什麼東西,無論大小,首先想到的就是你了。”
這是很高地評價了,葉韜嘿嘿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他說:“我一弄完手裡的事情就去。不過……恐怕不會很快吧。”
齊鎮濤點了點頭,說:“沒事,這一陣我先頂着,你按你的時間步調來吧。”齊鎮濤端詳了一下葉韜,問:“這一次雖然你能全身而退。不但沒遭受什麼責罰,反而將領軍出征算作了你的功績,但下一次,要是再有這樣的情況。恐怕就不會那麼簡單了。”
葉韜的臉上浮現出一點疑惑。齊鎮濤解釋說:“大家爲你脫罪,首先是因爲知道你沒有野心,也不是官場裡的一員,是完全因爲你的性子,還有和你地不錯的關係。而陛下赦免了你,一方面是因爲你的才華,另一方面,則是因爲你除了和公主殿下之外。和朝廷,尤其是和朝廷中的各方勢力並沒有太深的牽扯。可是,現在無論如何你都成了朝廷地一員,除非你不和人打交道,不然,必然要有朋友和敵人。而這一次,朝廷表現出來的對你的青睞和恩寵,還有你對各大世家的子弟地影響力。恐怕也會讓不少人有所警覺。有些人。這一次可能站在你這邊,或者什麼話都沒說。但下一次就說不準了。你明白嗎?”
葉韜想了想,點了點頭,說:“我明白了。本來我就準備,回來之後低調再低調,穩穩地做生意掙錢,不該過問的事情絕不過問。反正,說起來,我也並不是那麼嚮往高官顯爵吧。”
齊鎮濤贊同地說:“沒錯。你不用衝着權位去,讓權位衝着你來就行了。……不過,也不必太小心翼翼了。你畢竟還年輕,太藏着掖着,那實在太假了。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吧,你的性子本來就不那麼銳意,要是再收斂,可就有些過了。”
齊鎮濤所說的,都是他多年來的經驗之談。這個海盜轉業而成的大海商,能夠在官商賊等等不同人羣中游刃有餘,還能闖出自己的一番天地,這待人接物的本事着實讓人讚佩。在齊鎮濤看來,很多人韜光養晦,甚至不惜自斷手腳地藏鋒,實在是很沒有必要。一個人要是變得不像自己,那既不能保證自己安全,也無法取信於別人。
齊鎮濤和葉韜匆匆聊過之後就走了,他爲了能夠和葉韜見上一面,在丹陽多停留那麼一天,都已經是很不容易地了。原先處理自家生意的時候,齊鎮濤的確是有些大而化之,但開始打理七海商社則是一種完全不同的經歷。齊鎮濤對於商社事業的兢兢業業,讓他周圍的所有人都有些看不懂。
送走了齊鎮濤,葉韜想和家裡人還有幾個和自家人已經沒什麼區別的師兄們好好聊聊,但葉勞耿溫厚地笑着說:“晚上大家一起吃飯吧。後面還有人等你呢,別讓別人久等。”
看着父親和幾位師兄都是一副鼓勵支持的神色,葉韜狐疑着朝後院走去。
在葉韜地院子裡,談瑋馨、談瑋蒔正在和戴秋妍,蘇菲一起,愉快地聊天。葉韜地到來讓大家的視線凝固在了同一點。
“葉哥哥……”已經成爲溫婉動人地少女的戴秋妍毫無顧忌地撲進了葉韜的懷抱。對於戴秋妍來說,毫無疑問葉韜是最重要的人,甚至重要過她的父親戴越閣。
葉韜感覺有些尷尬。戴秋妍的毫無保留的依賴讓他很享受也很驕傲,但是,當這種依賴和親密忽然暴露在談瑋馨、談瑋蒔姐妹的面前,尷尬似乎是難免的。至於蘇菲……蘇菲和戴秋妍互相之間已經太熟悉了。
“嘻嘻……”談瑋蒔捂着嘴還是無法阻止輕輕的笑聲飄散出來。
笑聲讓戴秋妍臉上一紅,雖然從葉韜懷裡跳出來,但一隻手還是扯着葉韜的袖子,似乎是害怕葉韜隨時會離自己而去。在這些日子裡。她不斷聽說地葉韜的各種消息,實在是讓她擔驚受怕得要死。這種擔驚受怕,甚至壓倒了她對於葉韜爲了另一個女子做出如此轟轟烈烈的事情的嫉妒。
葉韜輕輕拉着戴秋妍的手,向談瑋馨和談瑋蒔拱了拱手,這就算是向兩位公主見禮了。這麼粗疏的禮節如果讓其他人看到,尤其是朝廷裡的那些言官,不免要成爲攻擊葉韜的依據,但在他們之間。卻是再平常不過了。
“能再看到你們,真是好不容易啊。”葉韜想了一會,終於憋出那麼一句。
談瑋蒔開心地說:“是啊,聽說你都跑城頭上去廝殺了,還被敵人地高手掌力所傷,現在沒事了嗎?”
葉韜點了點頭,說:“吃了好多藥,敷了不知道多少藥膏。現在應該是沒事了吧。”
談瑋蒔隨即問道:“不管怎麼樣,也算是出了次遠門,給我們帶禮物了沒有?”
葉韜一怔,不好意思地說:“這個……這次完全沒想到。對不起啦。”
談瑋蒔畢竟不是天真到幼稚,只是想方設法讓話題輕鬆一些而已。她滿不在乎地擺了擺手,說:“算啦。以後再有這種機會可不要忘記了。”
談瑋蒔對於葉韜在戰場上的經歷好奇得不得了。她雖然並不是那種會瘋瘋癲癲地將戰場當作觀光地的小丫頭,只是這些日子來,在不斷的朝議中。葉韜的名字不斷出現。在衆多世家子弟都將所有的功績歸在葉韜身上的情況下,葉韜在戰場上簡直是一個傳奇了。
葉韜也不排斥,大大方方地拉着戴秋妍,挨着兩位公主坐了下來。蘇菲自然而然地爲大家倒茶和準備點心。葉韜順着談瑋蒔的問題,將血麒軍實際地戰鬥經歷大致講了講,真實與傳聞之間的區別,讓談瑋蒔明白了好多。她有些明悟又有些遺憾地說:“原來是這樣啊,聽起來也沒傳聞中那麼誇張嘛。”
葉韜微笑着。他還不知道談瑋蒔對自己的心思,或者說,從來沒有朝着這個方面去想的他,並不會有這樣的敏感去發現談瑋蒔對於自己地欽慕。他不失爽朗地說:“我只是個普通人,又不會什麼武功,上了戰場就只能拼命。能活下來就真的不錯了,哪裡真的能像大家說得那麼玄?這一次,能平平安安地活着回來。實在是仰仗大家甚多。我家裡的事情。你也沒少出力吧?”
面對葉韜地感激,談瑋蒔得意洋洋地說:“那當然。誰敢動葉伯伯還有你那些師兄弟,我就跟他們沒完。”隨即,她不免有些沮喪地說:“不過你的工坊裡怎麼也有那麼多貪財的軟骨頭啊,看你遭了難,居然就被師家挖走了。這些人我也沒轍,要是去整他們,讓父王知道了,我的日子就難過了。”
葉韜微笑着說:“沒事的。你也算是整天泡在我的工作間裡的人,應該知道,葉家的底子可不是流失幾個人就能被掏空地。”
談瑋蒔和葉韜唧唧喳喳了一會之後,才拉着蘇菲和戴秋妍一起離開,留下空間讓葉韜和談瑋馨單獨談話。
“謝謝你,”談瑋馨說,永遠淡淡的語調,掩飾不住她心底的深深的情緒。從葉韜憤而率軍出擊到現在,她是有了充足的時間,讓自己的激動冷卻下來,在自己的腦海裡千百次地排練重新見到葉韜的時候該如何說法。可是,當這一刻來臨地時候,她再一次發現自己遠不如自己所期望地那樣,對情緒有着完美的控制力。
“你不覺得,這是我應該做地嗎?”葉韜神色溫柔地說。他坐到了談瑋馨的身邊,將談瑋馨手裡捧着的杯子取走,將她勻細的手指輕輕捏在手中。動作的輕柔充分顯示了葉韜心中對談瑋馨珍視到了一個什麼程度。
“你做的事情,讓我更熱愛這個時代了。”談瑋馨微微側着腦袋說,“以前,衣冠楚楚的男孩子爲女朋友打架都能引起一陣羨慕了,現在呢,這可是實打實的戰爭啊。……我大概不算什麼好人吧,畢竟,爲了我,有那麼多人死了。可是,我仍然覺得,發生的這些事情讓我好開心,畢竟,你爲了我,做到了那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葉韜托起公主的手,湊到了嘴邊輕輕一觸,什麼都沒說。在這個瞬間,哀悼那些死者,或者再用任何語言去恭維眼前的公主,都有些不合適。
“爲了獎勵你,我想,我應該重新自我介紹一下。”談瑋馨笑着說,“我們可以交換一下我們的另一個身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