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坐在北遼首府燕京城最繁華的連月樓,一邊靜悄西,一邊聽着隔壁桌子上一衆人等的聊天。
“嗨,你說這高小將軍怎麼就那麼背呢?居然能撞上東平的軍隊。裡外裡差了也就十幾裡地,要是能提前趕到不就沒事了嗎?”
“怎麼可能那麼巧?”另一個酒客神神秘秘地湊上來說:“據說是有人出賣小高將軍,將小高將軍出京的路線告訴了東平人。不然,那麼大的地界,難道真那麼巧能裝上?這裡好歹也是北遼境界,人家又不可能太多人滿世界埋伏着。兵部那幾位大人不是說了嘛,精銳是精銳,不過統共就那麼幾百號人而已。”
“爲啥呢?小高將軍可是勤勤懇懇爲國禦敵,這難道還有人喜歡看着北遼亡國不成?”
“那可別說,說不準就有哪些那人覺得北遼寒苦,欽慕人家東平富裕強盛呢。”
“這可是真的,人家哪怕年景不好的時候,聽說糧食至少也管夠。剛剛發旱發水,賑款就下去了,據說各地地方官都管得嚴格,要是有什麼中飽私囊的事情,奪官去職是小事,砍了腦袋都正常。……唉,不說人家的那些新鮮玩意,還有飛艇什麼的,那些都是假的,可人家能吃飽肚子啊。什麼時候我們北遼可以不操心糧食的事情啊?”
這番話引起了大家一片唏噓。北遼的苦寒大家都明白,只有靠近南方的幾個州府,糧食產量還算是比較過得去,但隨着和東平的交兵,糧食產量這些年連年下降。北遼已經在動用大量儲備金走私糧食了,但這些糧食一方面要保障北遼朝廷的用度,其餘部分則是優先供應軍隊,沒有多少能剩下來。大家心知肚明,這絕非長久之計。別說東平還要打過來,就算不打過來,這種糧食方面的大筆消耗幾年之內都能把北遼拖垮。
wωw◆ t t k a n◆ CO “在西邊……倒是葉韜讓他們那邊農牧局的人在組織恢復生產。西路軍那片地方几個州府,據說,不少老百姓都盼着東平大軍快打過去呢。人家不從當地徵糧,還幫着提供種子、耕牛什麼的。”
“你這是哪裡聽來的?”
“州那邊餓死了人,幾個御史在彈劾少將軍呢,這是趙御史寫在摺子裡的,現在不是到處都在傳麼?趙御史該不是騙人吧?”一箇中年人無奈地補充道:“趙御史都在說,敵人對我國子民,比我們自己都好,民心已失,這仗不該這麼打。”
“又能怎麼打?”一個書生也加入了討論,“一邊是老百姓被堅壁清野搞得苦不堪言,可那些豪門大戶還不是夜夜笙歌?那些有着生意的,現在不少人都遠避海外。說是躲避戰亂,可是,有躲避戰亂躲到人家東平地頭去的麼?”
“小高將軍這再一倒下。現在要是人家藉機發難。我們可就有地看了。”
“人家東平壓根不着急着打。要打。何苦要休息了都有幾個月了吧?人家可沒多少損失。還是等西路軍休整好了再打。人家壓根沒把我們地西路軍什麼放在眼裡。要打就打。人家只是惦念着自己不要多死人。這種仗有什麼打頭?天上地下。就沒躲地地方了。”
一旁地小兒本來想上來提醒大家莫談國事。但北遼在這種問題上向來寬鬆。主要是北國漢子們大都爽朗。談歸談。不會隨意誹謗造謠。不必春南那邊地酒樓。氣氛來地有些詭譎。小兒一邊抹了抹桌子。一邊小聲說:“我們不是也有飛艇了麼?前幾天去城西地大營看我兄弟。就看見了我們自個兒地飛艇飛過去。也挺大個地了。這仗誰說沒得打?”
“嘿嘿。小二哥。你喝酒不?”書生問道。
“喝啊。在酒樓做差事。總得喝點兒。”
“你不喝酒地時候。不知道燒刀子和你家地西山醇哪個好吧?現在知道了麼?”書生反問。這個比方讓小二着實沒辦法回嘴。地確是這個道理啊。而大家也都有些沉默。
書生嘆了口氣說:“就希望小高將軍吉人天相吧。雖說西路軍那邊堅壁清野的確是害苦了老百姓,可小高將軍至少是真心實意在打仗,不比一些人,存了蛇鼠兩端的心思。北遼要是亡了,天曉得我們大夥兒會怎麼樣。”
“不是聽說葉韜一直都很善待百姓麼?”一旁一個人湊上來問,“可沒聽說東平那邊搞什麼屠城之類的事情,至少能活下命來。
反正和我們這些小老百姓沒關係就好了。”
幾次問答,書生已經儼然成爲話題的中心之一,他又嘆了口氣說:“說是這麼說沒錯,但別的地方不知道如何。可這裡可
啊,等他們兵臨城下的時候,難道對一國之都都那麼京,就算葉韜再不喜歡殺人,恐怕也沒辦法留手吧。順者昌、逆者亡,如果他要是還有那婦人之仁的心思,哪裡能現在爬到經略使的位子上?”
“公子,這些話……可就過了吧。”小兒咳嗽了一聲,略有些慌張地提醒道。
書生自失地笑了笑,連忙說:“是是,小二哥說的是,我說的過了。”書生拿出一吊錢,塞在小二的懷裡,站了起來,轉身就走出了酒樓。而這一次簡短而熱烈的聊天,也漸漸沉寂了下來。
一直在邊上聽着的孔新華,壓低了聲音對坐在邊上的陳蘇說:“你看,這招還挺有用的吧。”
陳蘇笑着說:“都是你玩的把戲,你幹嘛還要來聽呢?”
現在燕京流行的各種各樣的留言,總共分成幾大體系:第一是陰謀論的,比如高森旗被襲擊是朝中有人走漏消息等等,其次則是北遼崛起的說法,說北遼也有飛艇,加上強兵猛將,大有可能和東平分庭抗禮,只是大家要能耐得住性子,耐得住艱苦的生活;再者則是散佈北遼亡國論的……每一套留言都有各種各樣的說法,各自形成體系。而孔新華則通過各種各樣的人,將這些流言全部傳了出去。可是,就是這些他自己編的話,他還一次次跑到現場去聽。那些去傳這些話的人中間,少有認識孔新華的。
但偶爾幾個認識的,不免心裡忐忑。傳播謠言這種業務,老闆在現場的時候可不太好發揮。只有最熟悉孔新華的那一兩個人,纔會非常自如地引導着身邊的話題,將要傳播的內容通過他們,悄無聲息地送出去。
孔新華笑着解釋道:“練練手而已,我總得知道哪些話的效果好,那些不好。就跟我們平時說話一樣,你覺得說到點子上了,偏偏我完全領會不到。這種事情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我可不是雷煌那樣的妖怪,可不知道每個人在想什麼。”
提及現在和他的業務內容略有相似的雷煌,孔新華和陳蘇相視一笑。他們麾下就有專門從雷煌手裡調來的傢伙,那些人不管是策劃陰謀詭計,去傳播各種說法,表現出來的專業素養之高都讓人大爲驚異。但雷煌,卻更神奇。雷煌現在可不僅僅是在西凌隱隱和道明宗分庭抗禮的雷音魔宗的大祭司,還是周旋在西凌的達官貴人之間,長袖善舞,深得信任的社交達人。而最神奇的傳言莫過於雷煌通過多年的嘗試和鍛鍊,終於掌握了通過觀察別人的細微表情變化來了解一個人的所思所想,經常一語道破別人的心機,簡直像是能夠看到別人的心裡。現在雖然東平對西凌的作戰遠沒有展開,但靠着雷煌等人,北疆經略府對西凌的瞭解非常深刻。相比之下,之前戴雲發動的短促的攻勢結果不盡如人意,倒可以算的上給這些高級間諜打了掩護。
“公子,張慈和司徒聯兩位大人找您。”一個小廝泡上了樓,湊在邊上輕聲說道。
“知道了,這就過去吧。”孔新華笑着說。
“那我先回去了。”陳蘇點了點頭,叮囑道:“你自己多注意着些。現在朝廷對你可是很關注的呢。”
孔新華點頭道:“放心。”
孔新華的動作算得上是快了,一聽到張慈召見,直接從酒樓出發就過去了。但司徒聯還是已經離開,似乎對這類見面不太感冒的樣子。張慈和孔新華幾次接觸,也都知道了這傢伙的性子,不以爲意。張慈認真地堆孔新華說:“飛艇樣機已經造出來了。明天會在北郊進行測試飛行,陛下也會到場。陛下欽點了你過去一起看。這一次,飛艇的事情我們上下都承你的情啊。陛下到時候該有些賞賜的,如果……你有什麼特別想要的,不妨告訴老夫,還有一夜的時間可以給你準備。”
張慈的心情看起來還不錯,畢竟這算是北遼近幾年來少有的大喜訊了。司徒聯本來並不贊成飛艇在這個時候進行測試飛行,因爲現在性能和可靠性上還有待檢驗,但現在朝中的氣氛沉悶悲觀,迫切需要這樣的好消息來讓大家振奮一下。他就算再強項,在這種情況下也明白什麼纔是最好的選擇。
“司徒大人走了,真是可惜。這飛艇到底造的如何了?”孔新華關切地問。
“一言難盡啊,”張慈搖了搖頭,說:“你明天自己看了就知道了。和雲州那邊的雪,差得太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