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瑋馨撲哧笑了出來,說:“想再收個克莉絲汀·鄧斯特嗎?”
葉韜也被逗笑了,說:“你想哪裡去了?”
回到崢園,葉韜還在想着,這個雲州經略使的差事要怎麼辦纔好。晚飯也變得有些索然無味了。
“怎麼了?”戴秋妍悄悄拉着談瑋馨問道。
“被任命爲雲州經略使,正在發愁呢。”談瑋馨笑着回答道。
戴秋妍不解道:“不是說是去聽到底任命了誰的嗎?怎麼自己被任命上了?……馨兒姐姐,你是不是事先知道呀?”
談瑋馨無奈地說:“其實早就知道,早就想到了。不過嘛,父王不讓我說,而且也要等戴家的族長來面談商議了再說的。”
戴秋妍點了點頭,繼續問道:“那麼當官不好嗎?好像是非常非常大的官啊。”
戴秋妍好歹對東平現在的朝局還是有所耳聞的,但卻也不知道雲州經略使這個官職到底重要到什麼地步。在她想來,大概也就比原來那個運河總督高那麼些吧。
談瑋馨沒有繼續解釋,只是笑了笑。雲州經略使豈止是大官,簡直是列土封疆,在轄區內擁有完全的權力。而且,這毫無疑問是個終極職位,不管有多大的功勞,都沒得再升官了。現在如此,將來還是如此,當東平能一統天下,建極稱帝的時候,大概會有爵位封賞,到時候,不管是算功勞、算資歷、算關係,恐怕國公都是最低的可能性了。按照談瑋馨的說法。如果葉韜和她不想選擇自己當皇帝皇后的話,那現在的這個職位就算是一步到位了。本來就不怎麼挑剔官職地葉韜,自然有別的目標,而如果是一個以當官、當大官爲目標的人被拔擢到這個地步,基本上就喪失了繼續奮鬥的動力了。
劉勇忽然靠上前來,咳嗽了一聲,稟告道:“殿下,夫人,陛下和太子殿下、王子殿下微服來到崢園。此刻正在前廳等候。”
談瑋馨不甚雅觀地撇了撇嘴,說:“劉叔,我這就叫葉韜一起過去。其他的事情拜託你了。”劉勇點了點頭,轉身走開了。
拉着葉韜一起朝着前廳走去的時候,他們不時互相看看。對周圍個個正在調整着崢園的防衛的侍衛和親兵,他們實在是聚集不起多少注意力。國主、太子、王子一起駕臨,這是什麼樣的大事?什麼樣地寵信呢?對於這種待遇。葉韜和談瑋馨倒是並不怎麼吃驚,既然父子三人就這樣微服來到崢園,沒有誇張地弄出恐怕要超過千人的儀仗,而像是走親戚一樣地來到崢園。那他們也就像是接待走親戚的親人一樣就好了。反而是來的這個時機。幾乎是御書房的會議結束沒多久他們就出發來這裡了。必然是和任命葉韜爲雲州經略使的事情有關,可是,有什麼事情不能在御書房的會議裡說呢?
“陛下。兩們殿下……”行禮之後,葉韜平靜地問道:“不知道什麼事情重要到了要讓你們一起來呢?”
談曉培大馬金刀地坐着,而談瑋明和談瑋然更是輕鬆愜意地在客廳裡研究葉韜讓工坊製作地既有裝飾作用又是極好的玩物的滑軌。將一粒鐵球放在滑軌頂端,鐵球就順着滑軌極爲繁複的形狀一點一點地滑落,發出輕細地金屬刮擦聲。
談曉培笑着說:“來給你寬寬心,交代一下底線……你這個雲州經略使的底線,也是東平朝廷的底線。有些話,在朝堂上放開了說,恐怕不太適合。”
“陛下。您可以吩咐留我一會地吧?不必興師動衆地跑這裡來吧?”葉韜苦笑着。國主進行家訪對他來說可不是什麼太好的事情,雖然他已經皮厚到可以完全無視朝中那些看他不順眼的人的攻擊。但這種人情卻不是那麼好還的。
“不必。”談曉培淡淡地說:“就算你並不太明白官場上的事情,也一定能想到,要任命你爲雲州去州經略使,我需要下多大的決心,在這個任命公佈之後恐怕明天就有不知道多少要我慎重考慮,要我三思而行,還能從各方面尋找證據證明你不能勝任的奏摺……自然,你會知道,哪怕是對我來說,這也是很有……很有壓力的一件事情。”
“是地。陛下。”葉韜直視着談曉培,正如談曉培直視着他。
談曉培站了起來,站在了面向寂靜的院落地大廳門口。周圍已經全部被完完全全的“自己人”控制,他可一點都不擔心自己在這裡所說的任何話流傳出去。“當年,談家的先祖在終於成爲一國之主,哪怕只是一個不算很大,看起來沒有太大前途的國家的國主的時候,用了兩代人整整四十年才明白到底治國和治軍有多大的區別,而在立國五十五年之後,東平大軍才第一次走出國土,開始逐步開拓疆界。之後,隨着疆土逐步擴大,隨着東平開始有港口出海,有鐵礦可以冶煉開採可以自己鍛打兵甲,許許多多的問題冒出來了。可以說是運氣好,也可以說是有那麼些偏執,談家居然就這樣一代代地將東平經營到今天這步田地。許多破規矩,我談家向來是不管的,有時候,甚至還是有些當年當土匪山賊嘯聚山林時候的憨悍之風,只要認定是對的,不管別人怎麼說,都死了命地去做。當年東平推行重商之策的時候,多少人哭天喊地,說什麼風俗敗壞,國將不國。現在呢?東平的商人中間自然還是有害羣之馬,但更多的則是一心國祚的忠直之士,我東平的商人可能在財富上不是最多的,但信用卻一直非常好。還有推行地稅來幫扶貧民,限制豪強地主兼併土地的時候,甚至爲了這事情打了好幾年的仗,哪怕我東平有強大的軍力,人人都覺得在海上沒有必要扔太多錢。現在我東平水師卻有滄水艦瀾水艦這兩種強力的戰艦,甚至現在還有了涯水艦這種妖怪東西……我東平就是這樣一路硬衝過來地。覺得對的,就去做,覺得錯了,就改,也沒有別的花樣。只是國家大事,有時候要認錯不是那麼簡單。”
談曉培轉過身來,看着葉韜,又看了看談瑋馨。說:“從即位至今,可能我做的最讓自己覺得像我談家列位先祖的事情,就是當年將海稅七稅合一,定海事正稅,並且在陸上的幾個關口,也將這部分稅率徵收完全統一。當時最爲牴觸這件事情的,除了黃序平的前任。那位姓司徒的司徒大人之外,就是幾家以行商起家地世家。爲了能讓這件事情平息,我扔給了他們每家五十萬兩銀子,算是補償他們。嘿嘿。我談家整個王宮就靠着不到八十萬兩銀子,過了一年。而後,賦稅上的財源滾滾不必提。居然靠着商人,靠着調整各種物資的出入,我東平短短几年裡發展就超過之前十幾年乃至二十多年。自然,在這種大家發財的情況下,因爲有了馨兒,我談家也算是富裕了起來,現在偶爾做做一擲千金的事情,也不那麼心疼了。”
談曉培自嘲地說:“都說我談家向來沒有帝王氣象。國主沒有國主的樣子,太子沒有太子的儀態。王子整天東奔西跑,公主一個個不務正業……嘿嘿,我還真沒覺得,那些狗屁地帝王氣象算是什麼。春南可算是有帝王氣象了,當年帝國的那套差不多原封不動,至今如此,可還不是要求着我麼?帝王氣象也不能當飯吃,反而是偶爾耍耍橫,偶爾認認死理,相信親情和忠誠勝過那些平衡和牽制,相信我怎麼樣待人別人就怎麼樣待我來的爽快。”
“當然,我知道,當一個國主,這樣不見得就是對的。碰到了周圍都是忠臣志士,自然會過得很好,如果碰上奸讒小人,那不必問都知道是昏君了。可是,就算我知道這樣是不對地,我還是控制不住,偶爾要這麼耍下性子。”
“葉韜,”談曉培很有些語重心長地意味,“任命你爲雲州經略使,的確是因爲我覺得你能把那些事情做好。另外,也是因爲,我希望你和馨兒一起,將你們所有的本事拿出來。那些你們覺得可行地策略,就放膽去實施。不用管有沒有先例,是不是符合慣例,也不用管朝廷這邊怎麼說……各種各樣的說法必然是會有的。我現在想想就會有不少。比如瑋然和你們夫妻兩個沆瀣一氣有謀朝亂政之舉什麼的。你們不要管這些。”
“因爲……葉韜你說過的那些大一統的王朝,那些分崩離析的模式,實在太讓人不寒而慄了。我不能管那些所謂的祖制、先例,因爲如果我像以前的所有君王一樣來謀劃國家,我不敢說就有那樣的運氣能比他們做得更好,不敢說這樣的一個王朝能持續多久。或許,談家終究還是沒有成就千古帝業的氣數,但至少我要確信一點:我沒有倒在前人已經證明是錯誤的道路上。自然,我也沒有說你和馨兒所崇尚的那些東西就一定是正確的,你們的道路就一定是東平未來的正確道路。但是,我至少應該給你們機會,讓你們去證明,這條路有多寬,有多好走,修路究竟花費幾何!”
“我希望你們成功,但也允許你們失敗。我會幫你們頂着壓力,不管別人怎麼說,都讓你們按照你們的想法做到底,直到你們能證明自己是正確的,或者直到你們承認自己失敗了。這樣,如何?”談曉培眼中冒出熾熱的光芒,“你們,肯不肯,敢不敢爲東平闖出一條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