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人想要置葉韜於死地,而同時又有許多人想要將葉韜的罪責完全抹去的持續許久的爭論裡,唯有談瑋馨什麼話都沒說。除了小心翼翼地保護着葉韜在丹陽傾注了心血的所有,在派出了人小心翼翼地保護着在白石城折騰着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打發無聊的時光的葉韜之外,她並沒有向什麼人說自己的什麼想法。但是,當心裡鬥爭了好久,談曉培終於下了決心之後,結果並不壞。
談瑋馨並不是不在乎對於葉韜的處置,她不在乎的是,在處置之後,葉韜的任何情況。尊貴也好,貧賤也罷,在談瑋馨的眼裡,葉韜都是那樣一個人,他是個敢於提着巨劍面對遠古巨龍的勇士,一個刀斧和火焰無法讓他有任何猶豫彷徨的英雄,而她自己,則是那個被拯救的公主。這是多合拍的身份。
何況,除了她之外,還有太多人關注着葉韜。齊鎮濤親身來到丹陽,代表整個七海商社,和朝中不少大臣會面,表達了他必定要保下葉韜的意願。而談瑋馨牽頭的九州商社在談瑋馨並沒有什麼明確指示的情況下,不少成員都或明或暗地給了齊鎮濤不少幫助。一些原先齊鎮濤不太熟悉的官員,和大氏族的執事都成爲了齊鎮濤的座上客。或許是因爲葉韜不是朝廷的官員,也明確表示了不想成爲官員,謙和平淡的葉韜在大部分人心目中的印象都很好。而京城的各大世家裡,不乏邀請了葉韜設計庭院和園林的,對於葉韜的事情更是拍着胸脯答應了下來。
血麒軍裡的諸多世家子弟發揮了更大的作用。大家雖然被禁足,但這種實際上沒什麼約束力地命令並不能讓這些人停止互相串聯着造勢。戰場上結下的交情是含糊不得的,在葉韜的問題上,哪怕是一些互相之間關係不那麼和諧的家族,只要有同在血麒軍中學習試煉的子弟都會爲了同樣的目標而說服家裡人合作。
朝中包括司徒黃序平在內的諸位大臣都在爲葉韜說話。卓莽更是以信件方式提出,希望能夠讓葉韜處於東平整個朝廷,尤其是軍方地大力培養下,希望能夠讓葉韜真正成爲能通曉軍政的未來的宰輔之材。
在這種情況下,談曉培做出的決定在大家看起來有些不可思議。最終對於葉韜的處置是:血麒軍的所有陣亡將士的撫卹由葉韜承擔,按照東平兵部撫卹標準的三倍執行,款項由東平朝廷墊付,葉家以名下產業地兩成股份償付此款項;罷兩軍查閱府諮議。遷兩軍查閱府書記;召葉韜回丹陽,繼續督察丹陽新區與鐵城的建造事宜,在兩地建設完工前,將有一隊內廷侍衛負責監視葉韜的行止,在兩地完工後,視完工情況再議定功過,在此之前,擅動大軍的罪責擱置;葉韜任工部議郎。領軍師將軍銜,任兵部議郎,與同職級官員一同任事,不計入官員考評,無俸祿。
任何一項都看不出來是對葉韜的所謂懲罰。怎麼看都像是在以某種方式褒揚葉韜,獎勵葉韜。國家持有葉氏兩成股權後,葉氏蓬勃發展地製造業就有了國家的背景,在氏族和商人的利益得到保護。技術掌握在世家和商家手裡的這個時代,東平王室可以藉由葉氏親手掌握住了最爲高深地一系列製造技術。而葉韜的創造力決定了,葉氏會有越來越豐厚的技術儲備和技術發展。以後,無論是誰,再想對付葉韜,就不得不考慮這一層關係:葉韜和東平王室已經是利益統一的一體了。而以代償撫卹金的名義接受葉氏的股權,實際上起到的是對葉氏的整體價值地評估,而這個價值。以這樣的方法來計算,相當可觀。
兩軍查閱府並不是東平朝廷的正式機構,而是一個聯席會議的形式來協調各種問題的。說起來,談曉培對兩軍查閱府內的人事安排進行干預,沒什麼意義,但談曉培這麼做,卻隱含了要將兩軍查閱府提高級別,使之成爲東平朝廷一個正式機構的意味在。
召葉韜回來督造鐵城和丹陽新區。的確是因爲這些地方地建造少不了葉韜。尤其是丹陽地鐘樓,要是沒了葉韜。可能之後的工作都進行不下去,只能成爲這個時代最偉大地“爛尾樓”了。所謂的擱置罪責以觀後效,只不過是某種推脫罷了,在歷來的官方處置中,凡是出現這類話語,多數這件事情就算是了了。
而最讓大家看不懂的,則是對葉韜的工部議郎、兵部議郎的雙重任命。那個軍師將軍銜什麼都不是,只是讓沒有正式軍職的葉韜有一個身份上的參照,在和軍中的將領打交道的時候,能夠定出雙方的上下級關係而已。可兩部的議郎職務,隱含的意思就太多了。大部分人,甚至是朝廷中的官員都只當作是朝廷對於葉韜恩寵有加,以這種形式正式肯定了葉韜的功績,並給了葉韜身份。但真正瞭解葉韜,也瞭解其中關鍵的人,都會會心一笑。葉韜是很怕當官的,當初談曉培同意他可以不出任任何正式職務的時候他鬆的那口氣顯然讓談曉培記憶猶新,現在,葉韜沒了討價還價的餘地,那就乖乖來給朝廷打工吧。這個任命裡,多少有些談曉培惡作劇的心思在。因爲,即使沒有這兩個任命,實際上葉韜還是會參與到相關的事情中,沒有任何疑問。
當這樣的處置方案讓葉韜收拾行裝踏上了回到丹陽的路上的時候,不少人還在好奇另外一件事情:葉韜和談瑋馨之間的事情究竟會如何走向?
談曉培雖然見葉韜的次數不多,但對他的印象是相當不錯的。整個東平王室,對於葉韜的評價都很高,太子談瑋明和王子談瑋然經常和葉韜泡在一起,討論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事情,繡公主談瑋蒔,已經將從葉韜那裡敲詐各種小禮物和好玩的小東西視作理所當然。更不用說,葉韜和談瑋馨之間的那種奇異地默契。就東平王室這樣特殊的家庭來說,既然大家對於接受葉韜成爲其中的一員都毫無障礙,那麼,葉韜這樣有才華沒野心的人,不管從哪個方面來說都是再理想不過了。可是談曉培總是覺得有些不甘心,自從葉韜出現一直到現在,他在葉韜那裡顯得有些無足輕重。不在乎權位的葉韜可以無視他的誠意拒絕當官,作爲一個國主,實在是很沒面子。談瑋馨雖然什麼都沒說,但一副已經和葉韜私定終生的架勢,讓他這個父親更是鬱悶。他決定,再考驗一下葉韜,這大概是他這個父親,這個國主在這個問題上能掌握的不多地主動之一。
葉韜和管因航一同出發回丹陽。他們在白石城呆到了雲窯的改建工程結束之後才上路。還沒來得及測試現在的雲窯的情況。將測試的工作交給了幾個老師傅,和家裡人打了招呼之後,管因航帶着準備在丹陽開設店鋪的資金和一大批的貨物,成爲了葉韜的隨員之一。等他們一行回到丹陽,距離血麒軍地集結日期只有兩天了。
就在葉韜和管因航在路上的那幾天裡。在血麒軍集結前,談曉培終於公佈了兩軍查閱府和血麒軍的處置方案。這個方案裡,正式肯定了血麒軍在對西凌作戰中起到的重要作用,也表示了東平朝廷想要參考血麒軍的模式。巨資建立精銳地軍隊的意願。兩軍查閱府升格成爲東平朝廷的正式部門,成爲禁軍都督府下屬機構。兩軍查閱府下的猛血軍和血麒軍改名爲猛血營和火麒營,合稱血麒軍,兩營各有一萬人地正式編制,在兩營之外,兩軍查閱府還能編制一支五百人的衛隊,五百人的斥候騎兵和一千五百人的輜重兵。在作戰的時候,這支部隊將有力地保證血麒軍的後勤和偵查。維持血麒軍內的上令下達,而在進行演練的時候,這些人將是專業地組織者,和競賽的管理者。由於現在血麒軍的缺額不小,缺額的部分將在一個月內,由禁軍和丹陽城衛軍中抽調精銳士兵、士官和軍官進入血麒軍。從此以後,血麒軍中的軍官來源,將維持禁軍三成、城衛軍和各地駐軍三成、弈戰樓行軍棋大賽遴選四成的比例來進行篩選。在血麒軍中。兩年如果不能完成現有六十門科目的訓練和考覈的,將被勸退。而如果完成地,則可以再進行一年地訓練考覈。完成三年的訓練後,可以選擇留在血麒軍還是去禁軍或者其他部隊,也可以選擇離開軍隊,繼續去當自己地富家子弟。而最關鍵的改變則在於,以後血麒軍的所有開銷花費,不再直接接受來自世家和富戶的捐資,而是通過內府、禁軍都督府進行週轉,以免在血麒軍中出現捐資者受到照顧的情況。
通過這麼一番改變,血麒軍和兩軍查閱府將真正成爲集作戰和培訓於一身的精銳軍隊的代表。血麒軍的軍費只有一個標準,那就是是不是需要。只要的確是需要的,無論是裝備採購、組織演練等等費用,全都可以無限制批覆,不設置上線。血麒軍的模式必然無法普及,但血麒軍將成爲一支忠誠而強悍的軍隊,卻毋庸置疑。而血麒軍的很多內部規定,通過實戰檢驗,現在已經得到了東平軍方的認可。比如休息的時候除非長官下令不然對路過營房的高級軍官不必行禮的這種小細節,和血麒軍中內部設置軍事法庭,對違紀違法士兵進行判決而不是由直屬長官隨意處置的內務系統,都將在東平軍中成爲定例。
葉韜回到了丹陽的那天,血麒軍自發地集合起來,來迎接自己的將軍。大家穿着款式各異的各式便裝,一般都是黑色或者深褐色的調子。這兩百人的血麒軍代表中間,有現在已經小有名氣的軍官,也有各級的士官和士兵。他們中間有些人,如果在家族勢力的幫助下,或許能夠在不長的時間裡就進入東平的官僚系統,成爲級別不低的官員,然而,那種毫無風險的道路怎麼也沒有在血麒軍這樣一支特殊的軍隊中,在可以完全信賴的戰友、上級和下屬中間,在可能發生一切的戰場上去撈取功勳來的那麼刺激,那麼讓人熱血沸騰,那麼讓人着迷。而且,現在看起來,血麒軍對於有志於在軍中發展的人來說,可能會是個更快捷的通道。
“血麒軍一部請求入列。”魯丹弓着身體,對着在馬車裡的葉韜說。
“同意入列。”本來想低調地回到丹陽,儘可能不引起太大注意的葉韜並沒有因爲這些可愛的下屬打破了自己的預想而有什麼不快,他的心裡有濃濃的感動縈繞着。他從馬車裡出來,跳上了馬,策馬來到隊伍的最前端。隊伍中間,高大的“葉”字將旗被高舉了起來,隨着整個隊伍飛揚着,一直跟着來到了葉氏的住所——崢園的門口。
“謝謝大家了,”葉韜右手握拳放在心口,以血麒軍中通行的撫胸禮向大家示意,隨即,他放下了手,開心地對大家說:“明天我去營地請大家喝酒。”
大家鬨笑着應道,發出陣陣歡呼。池雷、曾子寧等少數幾人纔跟着葉韜一起進入了崢園,其他人就那麼散去了。
在崢園裡,葉韜的父親葉勞耿和他的那幾個師兄都在一點也不出乎他的意料,但齊鎮濤很有派頭地坐在一邊,多少讓他有些受寵若驚。
“你小子還真是夠能捅簍子的啊。”齊鎮濤放下了手裡的茶杯,笑罵道。
葉韜向着齊鎮濤深深一躬,說:“齊老爺子,多謝你了。其實,我也沒想到自己會這麼亂來。給大家添麻煩了。”
齊鎮濤擺了擺手,說:“這有什麼。說起來,你能這麼平安無事地回到丹陽,其他人說了都不算,還是因爲你自己。換個其他任何人,大概就死在那裡了。”
齊鎮濤拍了拍葉韜的肩膀,說:“來,就和你說上幾句話。今天我就要離開丹陽,宜城太多事情等着我呢。再說,後面還有人等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