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 我爸爸

荷蘭正是夏日,潔白的藍天和白雲溫軟的相應,螢火看着巨大的風車緩慢的轉動嘴角微微揚起着,像是許久沒能這麼平靜了。

周建業和張曉雅看着螢火也放了心,這麼多天了,螢火終於笑了。在家的時候她也總是笑,但那樣的笑容他們看得多了,螢火只是怕他們擔心而已。那反而讓他們更加擔心,因爲螢火肯定是真的很難過纔會這個樣子。就好像知道梓辰沒了的時候那個樣子……

周建業和張曉雅不懂英語,所以螢火一直在充當翻譯這個角色,荷蘭人都很善良,從他們的微笑中便可以看得出來這個國家對世界的善意,這個國家的人民對其他人的善意。偶爾也會遇到中國人來搭訕,每當有人跟螢火要號碼的時候,螢火都禮貌的搖了搖頭,擺擺手“我沒有。”

如果一個人需要用聯繫你,需要打電話來關心你,那這個人似乎變得沒那麼重要了,再多的千字文和長途電話恐怕也不及一個擁抱來得實在。

張曉雅想了想,螢火真的沒有帶,只是自己揹着一臺單反四處拍着照片,周建業也注意到了這件事情,心裡卻是放鬆的,看來自己的女兒知道怎麼照顧自己了,真好。

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螢火的心情也越來越輕快,從最初的不說話不愛笑現在已經主動地和旅店老闆交談談論一些有趣的事,她的嘴角一天到晚都是揚起的,這真的是個美麗的天堂,螢火看着荷蘭夜晚的天空中一直閃現的星星,忽然覺得要麼就一直留在這吧?

這個念頭蹦出來的時候,螢火也嚇了一跳,自己曾經最愛青梧鎮,然而丁梓辰死在了那個仲夏夜裡,害得自己每次回去看都要淚流滿面。後來是臨瓊市那個自己以爲丁梓辰早晚會回去的地方,結果丁梓辰真的回來了,卻生生的隔了一座山在兩人中間。

臨瓊市也有了更多的意義啊,比如那個一層一層撥開自己心的人,比如現在肚子裡孩子的父親。

昨天早上螢火拿着驗孕紙呆坐了一早上,百度了一下發現心情沮喪對寶寶不好,所以自己這些天要一直開心啊,寶寶,等媽媽從荷蘭回去就帶你去見爸爸。媽媽不去想爸爸以前的事了,無論怎麼樣,他就是他,只是自己想得太多而已,總有些原則是留着被你最重要的人打破的。

這麼美的城市,以後我們全家一起來這裡住好不好?

丁梓辰連着打了螢火的電話打了三天卻還是無人接聽,來人說螢火時跟着他父母坐飛機去了荷蘭,那爲什麼不帶呢?是出去散心了麼?

也好,我怕你一回來就看到這些,真的對你不好。丁梓辰拉開落地窗上籠罩的巨大窗簾,一瞬間陽光便擠滿了房間,小陽臺外的照片牆上螢火的笑容還是那麼溫暖。顧如森,鐵子,明天晚上,就是我們所有一切的結局。

盧清榮推開門走了進來,他最近越來越放肆,經常不敲門便直接闖進來,丁梓辰轉過頭看了看他,微微皺起的眉毛表示不滿。

盧清榮也不在意遞上一份數據來“倉庫已經清空,所有供貨的貨源已經全部切斷聯繫,連着這棟別墅也賣了,老大你一共有六千三百萬的人民幣。”

盧清榮的語氣是有些欣喜地,卻並不是爲了錢,而是爲着丁梓辰的終於熬到這一天了,就要徹底的斬斷過去一切的聯繫了,就要拋開着一切的牽絆,而自己也可以光明正大的追她了。

丁梓辰看了看那張紙,盧清榮親自經手的錢是絕對不會錯的,底下還有一份名單,按照加入幫會的年限將這些人全部分成了幾類,按照時間的長短分了錢,另外還留了五百萬給魏千帆那個老不死的。

丁梓辰看了看遠方好像看到魏千帆正在他的葡萄園下推着輪椅摘葡萄的樣子,他還想還在微笑着對自己說“一定要放下,千萬別走的太深,這條路不適合你一個女孩子。”

丁梓辰看着萬丈天空,陽光肆意,落葉飄飄。喃喃道“老不死的,我也要解脫了,你恭喜我麼?”

“拿點錢去置辦一大桌酒席,就放在我的別墅大廳裡吧,那裡能容納這些人,菜要點最好的,今晚八點我要開一個酒會。”丁梓辰慢慢的轉過身對着顧如森笑,那種笑容是她這個年紀應有的甜美的笑容,可是盧清榮卻是第一次見到,便傻了眼。

丁梓辰現在像個孩子得到糖果一樣發自真心的笑着,不是爲了安慰別人,不是爲了安慰自己,只是最自然地快樂地表達。

一陣電話鈴聲讓顧如森清醒了過來,便點了點頭去按照要求置辦酒席了。丁梓辰拿起,笑容便僵在了嘴角。

爸爸。

“喂,爸爸。”丁梓辰抓了抓頭髮,似乎是很久沒有和爸爸說話了。

從那個時候假死開始,自己對爸爸的成見便消失了,兩人的關係漸漸好轉,直到遇到魏千帆,丁梓辰才覺得自己這條路太危險,會威脅到自己家人的安全。也正是那個時候,她才感覺得到爸爸這麼多年來的壓力。

於是便謊稱做了健身教練一直留在了鄰市,這一分開就是三年。話筒裡丁偉的聲音有些蒼老“梓辰,爸爸,還有一個月就退休了……”

丁梓辰的眼淚嘩的一下子就掉了下來“爸爸,我後天回家。”

“真的麼?”丁偉有些激動“正好我那天放假,我在家給你做好吃的。”

丁梓辰強抑制住自己厚重的鼻音“嗯,說好了,爸爸,我還在工作,先掛了吧。”

丁偉連連答應着掛了電話,可是電話這端的丁梓辰沒有看到電話那頭的老淚縱橫的丁偉和全副武裝的警察。

丁偉捂着臉痛哭着,此時在他的同僚甚至是他帶出來的學生面前一直痛哭着,而那羣面容嚴肅的警官紛紛向他行了一個正式的軍禮。

這天晚上,丁梓辰望着大廳中黑壓壓的一片人,心情說不出的坦然,她走到位子中間慢慢的自己倒了一杯,一飲而盡,而後將空杯子反過來倒了倒,一滴都沒有剩。

“這一杯,敬兄弟。”丁梓辰淡淡的說道,本來鴉雀無聲的衆人陡然間全部站了起來,紛紛拿起酒杯向丁梓辰示意。

丁梓辰揮了揮手,衆人又整齊劃一的坐了下來,盧清榮幫丁梓辰挪了挪凳子,丁梓辰便最後落座了。盧清榮則推了推旁邊的四指,將他趕到別的位置上去了,自己挨着丁梓辰坐了下來

滿桌的菜飄着陣陣的香味,丁梓辰看得出來這些菜確實是頂級的酒店做的菜,但桌上這些人便都目不斜視的看着丁梓辰,好像丁梓辰不發話,他們連看都不會看這些東西一眼。

丁梓辰望着幾百雙大大小小的眼睛,心裡頭一陣酸澀,終於還是開了口“兄弟們,今天是我們全幫在一起吃的第一頓飯,也是最後一頓。”

話音未落,衆人便急躁起來,丁梓辰慢慢打開盧清榮遞上來的清單將它高高舉起“這是近年來我們幫會全部的收入開支,昨天我們的各大倉庫已經清空了,所得資金陸仟叄佰萬,我將按大家入會時間的長短和貢獻把這些錢分給大家。”

這時候林真從門口招呼兩個人搬進一口大箱子來,丁梓辰看了他一眼示意他打開,林真點了點頭,輕手輕腳的一打開,便露出整齊的一疊一疊的人民幣來,這下飯桌上的衆人終於忍不住了。

“老大,你這是要解散幫會麼?”一個有些兇悍的人在第二桌裡站了起來,臉色有些不悅。

丁梓辰點了點頭終於承認了這個她一直不敢說出口的決定“我要解散幫會。”

這一下原本喧鬧的衆人又鴉雀無聲了,他們全都直直的看着丁梓辰試圖聽她一個合理的解釋。

“魏老大臨走之前,告訴我若有一天完成心願便一定要退出來,眼見着我的心願就要實現了,卻看着你們捨不得說出這句話來。”丁梓辰站起身走過去拍了拍林真的肩膀“林真啊,你做事一向穩重,這些錢一會就按照名單上的數額發給大家吧”說完丁梓辰便將那張名單塞進林真的手裡。

林真一向只會點頭然後乖乖的按照吩咐做事,可今天他卻咬着牙不說話,似乎不敢去相信這個事實。

丁梓辰微微的笑了笑“你肩膀的傷好了沒有?一會我們這些人喝酒的時候,你可要少喝點。”林真聽着這話終於低下了頭“是,老大。”

丁梓辰緩步走向那個站着的健碩的人,一米七八的身高卻只到那個男人的肩膀,丁梓辰伸手給他倒了杯酒端到他面前“趙哥,我知道你對幫會的感情,魏老大走之前特意囑咐我這些人當中我誰都可以不信,但是一定要信你。呵呵,你的女兒已經三歲了吧?趙哥,聽我一句勸,拿着錢做些正經的小買賣,別再過這種刀口舔血的日子了,我也是這樣走過來的,我都懂。”

趙哥終究是嘆了口氣接下了酒杯,一口乾了“家裡老婆女兒重要,這麼多年的兄弟也重要啊。”

丁梓辰伸出手攥成拳頭在他的胸口使勁錘了錘“我沒說兄弟不重要,只是在座的各位都已經在這條路上摸爬滾打了許多年,你們也有父母,沒有父母的也有了妻兒,再不濟也會有喜歡的姑娘。你們希望他們看到我們的真實面目麼?就是一個個攜帶槍支的軍火販子?還是害了無數家庭的的毒品團伙?”

一羣人被說得面面相覷,丁梓辰圍着飯桌走了一圈“我爸爸是臨瓊市緝毒大隊的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