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寒心口悶得厲害，他無處發泄，找不到出口，他幾乎用了全身的力氣狠狠給了謝陸林一拳直接將他掀翻在地。
可爲什麼他的心情反而越來越糟糕，有排遣不掉的沉痛厚厚地積聚在他的胸口，無論如何都趕不走。
可能是打累了沈慕寒深吸了一口氣肩膀陡然往下一沉，緩緩蹲了下去。
這麼多天的折磨他覺得他的身體似乎已經到了極限。
他太累了。
他好想睡一覺，一覺醒來這一卻都是一場噩夢，她會笑着撫平他緊蹙着的眉心問他怎麼了。
她那麼喜歡他怎麼忍心他這樣折騰自己。
沈慕寒低着頭盯着發白的木質地板不知道在想什麼，屋裡很靜，謝陸林也沒有出聲，好一會兒他才擡起手抹了抹嘴角的血。
謝陸林站起來看了看沈慕寒，嘴脣動了動還是一句話都沒有說，然後他拿着揹包繼續收拾東西。
“真的很抱歉，對不起……”
沈慕寒稍稍擡起頭，他能看到站在他面前的一雙鞋，白色的運動鞋上面沾了許多灰塵，髒兮兮的，似乎很久沒有洗過了。
他還在說對不起。
沈慕寒笑了一下，“別說對不起了，換句話吧”
他不想再聽他的對不起，不想看到面前這個人頹廢狼狽的樣子，不想他這樣卑微的面對自己。
因爲他會以爲林霜真的回不來了。
所以謝陸林纔會那樣愧疚，所以他纔會對自己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他倒是寧願謝陸林他稍微在意一點點個人形象問題，在意一點點所謂的自尊。
不要這個樣子，一副世界末日毫無留戀的樣子，一副天塌下來都不在乎的樣子。
因爲這樣的謝陸林讓他看到了自己。
沈慕寒有些惶恐。
可謝陸林沉默了一會兒，還是說了一句對不起，明明沈慕寒蹲着他站着可他並沒有居高臨下的感覺，他頓了一下有些欲言又止，半晌才道，“你快點回去吧，家人還需要你”
謝陸林提着揹包走到門口。又停下來看了一眼。然後就擡腳走了出去。
房裡靜了下來，沈慕寒起身走到梳妝鏡前看了一眼，身後又有腳步聲響起，他沒有回頭。他以爲是謝陸林又折回來了。
進門的是一個金頭髮的中年女人。胖胖的身子一擡腿似乎身子就晃一晃。她眼睛小小的，眯起來就是一條縫。
“你是誰？”女人用英文問了一句。
沈慕寒英文雖不怎麼流利跟人交流還是不成問題的，他聞言身子頓了一下。轉過身看向女人。
沒有說話。
金髮女人皺了皺眉，臉上的白麪就掉了一層，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沈慕寒，幾乎是用一種嫌棄的語氣重複了一遍，“你是什麼人？快點出去我要收房了”
收房？
“你是房東？”沈慕寒也看向了她。
中年女人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沈慕寒會說英語，“沒錯，我不管你是誰要是沒什麼事的話就先出去吧，這房已經退了”
“這房原來是誰住的？”沈慕寒四處看了看，空氣中瀰漫着濃重的藥味，似乎這裡還留有林霜的氣息，可他還是想親口問一問。
胖女人瞪了他一眼，好在並沒有爲難沈慕寒，雖然態度有些不佳但好歹也回答了他的問題，“是個年輕的女娃兒”
見沈慕寒臉色變了變她卻漫不經心地往屋裡看了兩眼，稍稍捂了捂鼻子蹙緊了眉心，“她好像病的不輕經常在吃藥”
“嘖嘖嘖……都是藥味”
後面的話沈慕寒已經聽不到了，他有些控制不住情緒激動地上前一步，眼裡一瞬間亮了起來，“那個女孩是不是這麼高？”
“這麼瘦？皮膚很白？”他幾乎是手忙腳亂地比劃着林霜的樣子，可他發現只有他知道她的樣子，女房東完全沒看懂他在比劃什麼。
沈慕寒實在無奈只得說了一句“她是不是頭髮很短？頭上有沒有刀口？”
女房東終於露出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好像頭上是有刀疤，我也記不清了，大概就是你說的那個樣子吧”
“只有她一個人住在這裡嗎？”沈慕寒語氣平靜地問了一句。
“當然”女房東打量了一下沈慕寒，“你是她什麼人？”
“她是我妻子”每每說起這句話他的心裡似乎總會涌起一股甜蜜的自豪感，哪怕這其實是甜蜜的枷鎖。
可誰讓他愛她。
房東瞭然地“哦”了一聲。
“您知道她現在在哪嗎？”沈慕寒問的小心翼翼，他垂着的手幾乎都有些顫抖，他怕房東一開口說的話又和那些人一樣。
可房東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好一會兒她才道，“她已經去世了”
她已經去世了……
她去世了……
沈慕寒忽覺眼前一片漆黑，他幾乎站立不穩，踉蹌了一下，房東大驚失色急忙上前一步想要扶一下他，“先生，你沒事吧？”
“我沒事”房東的手還沒有觸到沈慕寒的胳膊就被他禮貌地推開了。
然後在房東擔憂的眼神中他一步一步走出了居民房，他腦中回播着每個不同的場景，不同的人，不同的表情，卻都跟他說同樣的話。
爸媽，石南，白穀雨，外國醫生，甚至是不相識的房東都在說林霜不在了，她死了。
沈慕寒一隻手扶着牆壁另一隻手輕輕壓着胸口，似乎這樣就能好受一點，這裡的每個人都極其殘忍地將他的傷口一遍遍撕開，他血肉模糊。
恐怕這一輩子都沒法癒合了。
這時候兜裡的手機卻突然響了，一點都不應景，沈慕寒任由它響着，他現在已經連接電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可電話鈴聲始終不停，固執地等着被接通。
沈慕寒終於還是伸手掏出了手機，也沒有看來電顯示直接劃開了接聽鍵就放到了耳朵上。
“喂？”他的聲音低低的，他自以爲再沒有什麼能撼動他的心，再也沒有什麼能令他慌亂。
可他聽到林媽焦急的聲音，聽到她大聲喊着“小寒，你快點回來，小寶哭得厲害一直髮燒也不退，我們沒有辦法”
沈慕寒猛地直起了身子。
沒等林媽說完沈慕寒就急急地回了一句“別急，我馬上回去”
掛了電話沒有多停留，沈慕寒立即訂了回國的機票，他望着越來越小的城市，第一次，他想他或許該接受這個現實了。
可能並沒有人在騙他。
可能只是他自己在騙自己。
林霜她可能真的不在了。
可他還得繼續活着，他還有孩子，還有父母，他答應過她會好好照顧自己，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