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回來啦？”
陳明晚上回到家, 把大衣掛好，迴轉過身，就見家裡新近請來的保姆張嫂從廚房走出來, 對他說道：“飯菜都已經好了, 太太說想休息會兒, 暫時先不吃。”
“張嫂, 湯好了麼？”
“好了好了, 我這就盛去。”
張嫂性子爽利，一張臉上即使不笑也總是帶着點笑意。當初找人的時候，陳明只看了一眼, 心下就同意了。這時見她轉身就要往廚房去，他壓低聲音補了句：“一碗就行。張嫂你盛好湯就先自己吃晚飯吧, 我們等會兒再吃。”
“好的, 先生。”
陳明在客廳裡坐了一會兒, 等把身上從外面帶回來的氣息散盡了，才起身端着湯碗進了臥房。走到牀邊, 俯下身體，輕輕地喚着：“青青，青青，醒醒，該起來吃飯了。”
“你回來了？”李思青睜開眼睛, 睡眼朦朧地問着眼前的陳明。
“嗯。來, 我扶你起來坐會兒, 你先喝湯, 喝完了我們再去吃飯。”說着, 陳明把手墊在躺着的李思青背後，將她半扶起來, 自己隨後也坐到了牀上，又把扶在手臂上的妻子放在了自己胸前靠坐着，這纔開口道：“喝口水，然後我們一起喝湯。”
李思青接過丈夫遞來的水杯，喝了幾口水：“老公，我自己喝湯就行了，你不用每天都陪着我喝。”
“噓！小心讓張嫂聽到了，以爲你嫌棄她做的飯不好吃。嗯！這湯熬得好，以後就讓張嫂長住咱家吧。青青你說好不好？”
李思青看着陳明聲情並茂的表演，忍不住笑了笑。看到她笑，陳明這才放下心來，兩人繼續你一勺我一勺地喝着碗中的乳鴿枸杞湯。
“青青，過兩天公司有酒會，你陪我一起去吧。”
“我，我氣色不太好，不如”
“我看很好啊，白裡透紅，都快趕上廣告裡的女明星了。明天上午我們一起出去逛逛，順便買你的禮服，嗯？”
李思青心裡想說她的白是蒼白，白得沒有一點兒光澤，別人一看就知道這是個大病初癒的人；而那點紅暈，還是下午蓋着被子睡覺才捂出來的。她現在這個樣子，哪裡適合陪着陳明出席公司的年尾酒會，還要大費周章地買禮服鞋子，打扮得再好，到時也只能徒然地賺來別人同情和惋惜的眼光。不如他自己一個人去，這樣別人也不用爲了和他說話，還要言不由衷地誇她兩句，弄得雙方都不自在。
可看看陳明看着自己的眼睛裡滿含期待，她心裡猶豫再三，最終還是點了點頭。陳明看她點頭答應了，面上立即浮現出笑意：“那我們出去吃飯，吃完飯早點兒休息，養足精神明天一起逛街。”
。。。。。。
雖然室外溫度已經接近零度，可商場裡很溫暖，還有空調的熱風不時地吹來。李思青走了一陣，就覺得身上開始出汗，她順手脫下大衣，被陳明接了過去，挎在左手臂上，右手隨後鬆鬆地環上了她的腰，兩人就這樣一起走進了一家店裡。
“先生女士，你們好！有什麼需要幫助的麼？”
“我們先隨便看看。”
“好的，女士。有什麼需要您可以隨時叫我。”
很快，李思青看中了一件黑色的禮服裙，裙子長及膝蓋，面料柔軟順滑，剪裁得體，整條裙子只有前面的腰間縫製着一枚金色實心的菱形裝飾物。整體設計並無特別出彩的地方，可也稱得上端莊典雅，兩相一比，不功不過，很符合她的性格和身份。
“看中了這件？”陳明在身後問。
“嗯。”
“去試試看，我在這兒等你。”
導購小姐走了過來，取下裙子，帶着李思青走到試衣間門前：“女士，我就在外面。如果裙子尺碼不合適，您可以和我講，這件裙子大一號和小一號的都有。”
“謝謝！”
李思青換好裙子走出來後，導購小姐輕輕地鼓掌誇讚着：“看起來真漂亮。”
大概是李思青眼中透露出了點不相信的意思，導購小姐笑着走過來，說道：“這件衣服您穿着真得很合適，高貴又端莊。先生也很滿意，您瞧，他正目不轉睛地看着您呢！”
李思青回過頭去，陳明正朝試衣鏡走了過來，導購小姐往後退了兩步，給他讓出些許空間。他一走過來，手就搭在了李思青肩上，一起攬着她看向面前的鏡子，嘴角微微揚起：“很好看，很精神！”
導購小姐也適時地插話進來：“先生的眼光好準，您太太穿了這件衣服顯得精神特別好，氣質也很典雅，就像專門定製的衣服一樣。”
“嗯。”陳明又回頭問李思青：“那我們包起來吧？”
“好。”
導購小姐的精神更加振奮起來：“好的，兩位稍等。”說着一邊走到櫃檯前開票，一邊語調溫柔地說道：“先生和您的太太站在一起可真般配，也很恩愛。讓我們這些還單身的人看着好羨慕啊。”
李思青聽了導購小姐的讚美有些不好意思地低頭，倒是陳明緊了緊摟着她肩膀的手，粲然一笑，開口的聲音好似調入了蜂蜜的朗姆酒，低沉醇厚，讓人迷醉：“我們結婚四年了。”
“真好，大冬天裡看到兩位的樣子，讓人覺得很溫暖，我都有翹班去和男朋友約會的衝動了！”
導購小姐的話一出口，李思青忍不住笑了，這位年輕的小姐不僅貌美溫柔，人也很開朗有趣，她口中的男朋友倒是有福了，可以找到這樣的女孩子做伴侶。
兩人離開後，下到一層去挑鞋子。還沒走到往常買高跟鞋的店裡，陳明就已經停下了腳步，李思青不解地擡頭。
“裙子不是很長，穿平底鞋也很好看。”說着便握着李思青的手進了Salvatore Ferra□□的店裡，按照她往常買鞋的樣式，挑了一雙黑色絨面平底鞋和一雙黑色皮質平底鞋。李思青上腳試過，確認了尺碼，付過賬後兩人便離開了商場。
出了商場陳明開車，李思青在副駕上坐着靜靜地看着窗外。開了一會兒，發現不是往常回家的路，她轉頭問道：“我們不是要回家麼？”
陳明的右手離開了方向盤，握了握她的手：“你今天精神好，我們中午在外面吃飯，就去開年會的酒店。那裡新開了一家中餐廳，主打上海菜，我們試試。”
“今天不用去公司麼？”
“不用，今天我們倆都放假，好好過一天二人世界。”
李思青點點頭，往下放了放車窗，冷風順着縫隙細細地灌了進來。自流產出院回家後，這是她第一次出門。每每想到肚子裡那個快要成形卻無緣一見的孩子，她的心裡就針扎似的難受。這段時間在家裡休息，整個人也一直都懶懶的提不起精神，不想吃飯，也不覺得餓。請來的張嫂除了做飯，就是陪她，可她往往一整天下來，連一絲開口說話的慾望都沒有，就更談不上和張嫂聊什麼天了。
她看了一眼身邊的陳明，他的心裡應該也不好受。盼了那麼久的孩子沒了，父母大失所望，每天回家還要對着自己病泱泱的樣子，陪着喝那些湯水不說，還要挖空心思地找話題和她說話。爲了讓她散心，想着兩人一起去參加酒會，就連買鞋子都替她想到了要買平底鞋，卻絕口不提緣由。李思青心裡越想越酸，眼睛裡的淚意止也止不住，終於哭出聲來。
陳明正開着車，聽到身旁的李思青突然哭了起來，心裡一急，就在前面的十字路口右拐了出去，停在了一棟不知道掛着什麼牌子的大樓前。對着李思青說了一句“哭出來就好了”，便再不說話，只是不停地輕拍着她的後背。
李思青哭了一陣，聲音漸小，心中的抑鬱悶痛也似乎隨着淚水流走了不少。伸手接過陳明遞過來的紙巾擦了擦眼睛和鼻子，擡起頭來看着面前的丈夫。
“不哭了？”
“嗯。剛剛嚇到你了，對不起，老公。”
“你哭出來我就放心了。快一個月了，你每天呆在家裡，也不和張嫂說話，和我也總是難得開口。今天看來是出來對了。”
“老公，孩子”
“你纔多大，我也還不到四十。孩子既然來過了，下一個也就不遠了。你放寬心，好好休養，每天精精神神，開開心心地和我一起過日子，我就心滿意足了。”
“嗯。”
“知道就好。我們現在去酒店吃午飯，吃好了下午去看場電影。”說着陳明便開始發動車子：“再不走還沒吃飯就得先吃罰單了。那邊那個小夥子，都往咱這兒看了好幾回了。搞不好還以爲我們是學車的，停這兒不敢上路了。”
李思青想起自己以前學車時候的囧事，也忍不住笑了：“老公，你喜歡張嫂做的飯麼？”
“還不錯。怎麼，想自己下廚房了？”
“有點兒。”
“以後還是讓張嫂做吧，你偶爾想給我們爺倆做了就提前和她說一聲，也算是給我們一個驚喜。”說到這兒他頓了頓，才繼續開口道：“咱倆結婚也四年了，該培養的感情也都培養好了，做飯這事以後還是讓保姆來。”
“老公？”
“怎麼了？”
“我發現你其實是個很傳統的男人噯。是不是？”
“你才發現？”
“以前看你說話油嘴滑舌，我一直都覺得你有點流氓氣息，不像個傳統的好男人。”李思青說完，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
“壞就對了！男人不壞，女人不愛。這不是你們女人說的嗎？”
“哪有？那都是我們當小女孩時候纔會這麼覺得，你問問哪個女人會喜歡壞男人啊？”李思青特意在女孩和女人這兩個字眼上加重了語氣。
“怪不得我當年追你那麼久，你都對我愛理不理的，原來是因爲這個。不過還是老話說的好，烈女怕纏郎，隔了一個太平洋，你現在不是還得乖乖給我當媳婦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