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敢當的舉動驚得衆人目瞪口呆,一班衙役全都目光對準了知縣石世宇,石世宇憤憤地說道:“石敢當,讓開!”石敢當毫不退讓,道:“他是我師傅,誰也不能不能動他!”石世宇手指着石敢當,顫抖着,氣得說不出話來。
陸博望道:“石知縣,子時已過,今天是個大喜的日子,人已死了,萬事皆休,此事就此作罷吧!”石世宇垂下手臂,傷感地說道:“唉!我與霍都頭,也是近十年的兄弟了,沒想到啊沒想到……武縣丞……”武偉勇應聲來到近前,“好生安葬霍都頭。”武偉勇應道:“是!”
武偉勇轉身,霍都頭的屍體就在腳下,他渾身誇張地顫抖着,突然大聲驚叫起來:“他!他!石知縣……他就是那個道人!”石世宇聽了這話,猛地向前跨了一步,驚問道:“說清楚,哪個道人?”武偉勇道:“就是捨身崖上的那個黑衣道人!”石世宇厲聲問道:“你確定嗎?”武偉勇大聲道:“確定!”石世宇又憤怒地踢了霍都頭一腳,哽咽道:“原來我那侍崇兄弟是你害的!”
武偉勇搖頭嘆息道:“唉!真是知人知面不……”話還沒說完,一把明晃晃的刀已經壓在他的脖子上了。武偉勇魂飛魄散之際,順着手向左側看去,他看到了一張被憤怒之火燒得變了形的臉。武偉勇哀求道:“石……石……”石敢當咬牙道:“你誣陷!”武偉勇高聲吼道:“石大人救命啊!”
石世宇已看到了這一幕,勃然大怒,道:“石敢當,你真讓我失望啊!這些年來,你一直在找那隻幕後黑手,如今兇手已然原形畢露,你卻礙於師生之情,橫生事端,是何道理?”
石世宇的嚴厲訓斥,石敢當似乎沒有聽到,握刀的手微微一用力,厲聲道:“武縣丞,說實話,否則……”武偉勇道:“一定!一定!”石敢當道:“我師傅今天穿的什麼衣服?”武偉勇正欲歪頭去看,石敢當手一用力,厲聲道:“不許看,快說!”武偉勇道:“夜行衣。”石敢當道:“那夜的道士穿的什麼衣服?”武偉勇道:“道袍。”石敢當咬着牙吼道:“風馬牛不相及,你怎麼就能斷定是我師傅?”武偉勇的口氣強硬起來,道:“一樣的綁腿,一樣的靴子,我是不會看錯的!那個道士就是霍都頭!”
石敢當一聽到“靴子”這兩個字,頭嗡地一下就大了起來,石世宇順勢將石敢當手中的刀奪下,石敢當的手懸在半空中,火把照耀下,一手的暗紅的血漬,刺人眼目,這是師傅的鮮血!石敢當的眼淚又噴涌而出。
石世宇語重心長地說道:“你這孩子,朝廷對你寄予厚望,降妖除魔豈非易事?你連自己的心魔都除不掉,怎堪大任?”
石敢當急火攻心,眼前一黑,一口鮮血噴了出來,身體搖搖欲墜。石世宇慌忙把石敢當抱在懷中,一看石敢當昏了過去,忙喊道:“快去叫閻大夫!快去!”武偉勇安排一個衙役騎馬去永生堂請閻一春來縣衙爲石敢當診治。
石世宇又安排兩個衙役把石敢當揹回家好生安置。
這時,陸博望便把石敢當擺空城計一事講了出來。
石敢當認爲國寶失竊一案,不是內盜就是內鬼,內鬼的可能性要大一些,否則,時間如此之緊根本沒有破案的希望,不若索性賭一把,於是便以假充真,上演了這一出空城計。今夜軍士是石敢當帶着陸尚書的密信從省城巡撫衙門調來的。
衆人聽罷,無不佩服,讚不絕口。石世宇感慨道:“是我冤枉了石敢當,要不是他出此良策,這等局面真是不可收拾。”石世宇請示陸博望,如何處置霍都頭?陸博望沉吟片刻道:“人已經死了,一定要照顧到石敢當的師徒情分,也全了你們多年的同事之誼。不過這個案子還是要藉機深挖一挖。”石世宇唯唯諾諾地應承着,爾後送陸尚書回東嶽廟歇息。
石敢當躺在石世宇夫婦的牀上,昏迷不醒。石姝的眼裡噙着淚,用一條熱毛巾,先給石敢當擦拭了臉,爾後再擦拭他那佔滿血漬的雙手。
柳金玲站在一旁,眉頭緊蹙,憂心忡忡,此時她擔心的不是石敢當,而是女兒石姝。眼前石姝的舉止再明白沒有了,她心裡裝着石敢當。這事可真是麻煩了,她和世宇都喜歡石敢當,雖然石姝比石敢當大三歲,這本不是障礙,本地就有俗語“女大三,抱金磚”一說,柳金玲曾經就此事向丈夫提過,石世宇嚴歷地斥責了她,並明白地告訴她,這件事今後一個字也不能提,她心裡雖是疑惑卻也不敢再問,料定丈夫這樣做自然有他的道理。等到鍾碧霞出現後,與石敢當出雙入對,柳金玲的心裡便徹底放棄了這個念想。如今看到女兒對石敢當用情如此之深,真是不知該怎麼辦纔好。
陸尚書走後,石世宇憤怒的情緒漸漸地平息下來,霍道一生前的許多好處一股腦地涌上心頭,看着躺在地上的霍道一,心生惻隱,同時顧念着石敢當與霍道一的師生情誼,也怕他醒來後再生事端,自己是真怕了這個孩子了。於是,便讓武偉勇連夜尋副好棺材,收殮霍道一,天明之後再差衙役將靈柩送回霍道一的老家東平府。
安排完畢後,武偉勇卻道:“石大人,恐怕這樣我們交不了差啊?”石世宇恍然大悟,想起了剛纔陸尚書說過的那句話,忙道:“你速派人到霍都頭家仔細查勘一下,將有關人員先關到大牢,等候審查。”武偉勇答應着便要離開,石世宇叫住他,叮囑道:“霍都頭依然要速速安置,天亮之後,靈柩立即起程,見了霍夫人,你知道怎麼說嗎?”武偉勇道:“知道,就說這全是爲霍家好,霍夫人應該是個明白人。”
石世宇回到家裡,閻一春已到了,正在爲石敢當把脈,把完脈後,閻一春安慰大家道:“脈息平穩有力,沒有生命危險,本來舊傷未愈,突然傷心過度,才導致這個樣子。我速回藥店,煎好藥後,即刻送來,石敢當醒來後立即服下,安心靜養半個月後就沒事了。”衆了聽了,懸着的心方纔落了下來。
柳金玲拿出銀子要付藥錢,閻一春堅辭不收,勿勿回了永生堂。
驛館的衙役已被調了回來,武偉勇領着十個衙役,火速趕到霍道一家,敲開門後,衙役一擁而入,發現開門的是一位老漢,武偉勇認識,便令那老漢叫起霍夫人來。老漢道:“霍夫人已回東平府去了。”武偉勇不信,令老漢將所有的房門打開,逐一查看,霍夫人果然不在,若大的宅院只有看門的老漢和一個丫環,武偉勇安排兩個衙役將那老漢和丫環帶走,連夜送到大牢關押。爾後,武偉勇領着幾個衙役舉着蠟燭把霍道一家翻了個底朝天,值錢的東西一件也沒找到,只蒐羅到了幾兩碎銀子和百十個銅板。
武偉勇慨嘆道:“薑還是老的辣啊!顯然,做這事之前,霍都頭已經把家裡值錢的東西轉移了。”隨後,武偉勇把銀子和銅板與幾個衙役分了,匆匆回到縣衙。
到了縣衙,霍都頭已收殮完畢,武偉勇心裡懼怕石敢當,擔心他天亮之後突然趕來,便安排衙役連夜起程,送霍都頭靈柩回東平府。
霍都頭家的丫環叫秦憶梅,年齡才十二歲,是黃萬山家買來的丫環,小姑娘長得漂亮,性情柔弱,去年黃家大院失竅,霍都頭很快破了案,黃萬山送銀兩,霍都頭拒收,黃萬山便把秦憶梅送到霍都頭家做丫環,霍都頭本是不同意的,但夫人很喜歡秦憶梅,便收下了。
黃萬山在縣衙裡有線人,使了銀子的,天一亮線人便來報告了縣衙裡發生的一切。線人一走,黃萬山嘿嘿冷笑了幾聲,便差人找來馬厚生,馬厚生趕來後,黃萬山讓他立即去霍都頭家領回秦憶梅。馬厚生高興萬分地去了。
馬厚生來到黃家大院時,秦憶梅已經來了三年了,隨後相處關係十分融洽,髒活累活馬厚生搶着替秦憶梅乾,拿她當自己的妹妹看待,秦憶梅也敬重他這個哥哥,時常積攢一些好吃的東西偷偷地送給馬厚生。
黃萬山送秦憶梅去霍都頭家時,馬厚生很是傷心,秦憶梅出了黃家大完,扭頭看到追出來的馬厚生時,眼淚涮地流了下來。黃萬山似乎看出了些端倪,事後常常譏諷馬厚生:“地上有好水,天上有好女,無錢莫想她!”馬厚生心裡雖萬般憤恨,但也無可奈何。後來聽說霍夫人對秦憶梅很好,便從心裡替她高興,然而掛念之情絲毫未減,秦憶梅柔弱的身影牢牢地銘刻在了他的腦海裡。
馬厚生興沖沖地來到霍都頭家發現大門貼上了縣衙的封條,大驚失色,忙向四鄰打探,方知秦憶梅已被關進了縣衙大牢。馬厚生瘋狂地向縣衙大牢奔去。
到了縣衙大牢,守門的衙役是一個小夥子,叫許四海,認識馬厚生,問他來此幹什麼?馬厚生說來看秦憶梅。許四海不認識秦憶梅,馬厚生便說是霍都頭家的丫環,許四海說在啊,天快亮的時候送來的。便熱情地領着馬厚生進去尋找秦憶梅。
剛進了牢房,便聽到一個女孩的尖叫聲響起,馬厚生聽了不啻一聲炸雷響起,正是秦憶梅的聲音,他發了瘋一般地循聲衝去。秦憶梅哭聲不止,馬厚生很快便找到了關押她的牢房,衝了進去。秦憶梅哭泣着拼命蜷縮在牢房的一個角落裡,衙役楊大寶提着秦憶梅的長髮使勁地向外拉着。
馬厚生大吼道:“住手!”衝上前去,楊大寶驚恐之際放開秦憶梅的秀髮,秦憶梅聽到是馬厚生的聲音,止住哭聲,扭頭一看果真是馬厚生,猛地起身,跑到馬厚生身旁,抱住馬厚生嚎啕大哭。馬厚生看到秦憶梅胸前的棉衣已被扯開了一道口子,露出一抹雪白的胸脯,忙愛憐地替她掩上。
馬厚生憤怒地逼視着楊大寶,眼睛裡噴着怒火,吼道:“你想幹什麼?”。楊大寶中年老成,道:“幹什麼?公事公辦啊!我給犯人戴上刑具,有什麼不可?”旋即他纔想起這是牢房,他的天下,便怒斥道:“你怎麼進來的?”馬厚生猶豫了一瞬,義正言辭道:“我來接憶梅的。”楊大寶鄙夷不屑地笑道:“你是什麼人啊,到大牢裡來接人?”
這時,許四海跟了進來,道:“他是馬厚生,石敢當的好朋友。”中楊大寶冷笑道:“進了大牢的人你說帶走就帶走啊?這裡可不是蒿里山神祠。”馬厚生氣憤地吼道:“大牢裡就能欺負人?”楊大寶道:“我可沒有欺負她!”楊大寶彎腰從地上撿起一副枷鎖道:“我這可是例行公事啊?”
馬厚生此時似乎才明白這是在牢房裡,於是急中生智道:“石知縣讓我來領回秦憶梅去。”楊大寶一楞,旋即一笑,伸手道:“拿來啊?”馬厚生一臉茫然,道:“拿什麼?”楊大寶道:“公文啊,手令啊!”馬厚生一時競不知道說什麼好,楊大寶冷笑道:“你們這些孩子啊,一句實話也沒有。”
馬厚生心急如焚,看着拿着枷鎖來到近前的楊大寶,生出一計來,放開秦憶梅,衝楊大寶道:“大叔,我不對,我不該撒謊,我這個妹妹也是個強脾氣,就讓我給她戴上枷鎖吧!”馬厚生說着便伸手從楊大寶手中接過枷鎖來。
馬厚生轉回身來,舉起枷鎖,笑着對憶梅說道:“憶梅,進了大牢就要守規矩,來,舉起手來,我給你戴上!”秦憶梅流着淚舉起手來。馬厚生用枷鎖推着秦憶梅向後退了幾步,靠到西牆上。
楊大寶得意洋洋看着,冷不防眼前一陣疾風襲來,枷鎖重重地擊打在他的頭上,搖晃一下便摔倒在地。許四海馬上就反應過來,正在抽刀之際,馬厚生已到了他的身前,一腳踹向他的肚腹,許四海雙手捂着肚腹痛苦地蹲下身去,馬厚生揮動枷鎖便向他的頭部碰去,突又收手,一腳將他踢翻在地,一面用枷鎖壓住他的頭顱,一面迅疾地抽出他的腰刀,道:“你是個好人,我不傷你,你可不要喊人追我啊!”那衙役**道:“我到哪裡喊人去,今天大牢只有我們倆,人都去了東嶽廟。”
馬厚生如釋重負地扔掉枷鎖,拉着秦憶梅的手跑着離開大牢。
許四海突然停止了**,蜷縮着側臥於地,佯裝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