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虎快樂地走在放學回家的路上,他越來越佩服石敢當,主動向石敢當學習武術,石敢當也不計前嫌,偶有空閒只要甄虎提出來便教他幾個動作。如今,他、石敢當、聞虎、閻鬆,成了好朋友。
甄虎剛拐進回家的衚衕,一個渾厚的聲音傳到他的耳朵裡:“甄虎,你媽在永生堂上吊啦!”甄虎如遭雷劈一般,收住腳步僵在那兒。“你媽在永生堂上吊啦!”那個渾厚的聲音又鑽進耳朵裡。甄虎確定這聲音是真的,扭身便躥出衚衕,迅捷地轉了一圈也沒有發現傳話之人。甄虎顧不得多想,撒腿便向永生堂跑去。
甄虎不一會兒便到了永生堂,永生堂店門緊閉,甄虎顧不得許多,跑到門前便“砰砰砰”地砸起門來,大聲吼道:“開門!開門!”永生堂裡沒有回聲,甄虎忍不住哭了起來:“娘……娘……”
甄侍崇是香稅副使,在泰安城裡也是個人物了,香稅副使的兒子在永生堂砸門哭泣,自然就有人圍上來關心一番了。
“甄虎,出什麼事了?”
“甄虎,別哭,今天下午在店裡還見你娘好好的來!”
甄虎哽咽道:“我娘在裡面上吊啦!”
“別胡說!”
甄虎哭訴道:“真的……有人告訴我的……我聽得千真萬確……叔叔大爺……幫忙把門打開吧!”
衆人聽了這話,便不好再說什麼了,孩子所言不像是假話,強行打開店門也真是不妥!
有人道:“甄虎,你回家來嗎?”甄虎道:“沒有。”那人道:“往常這時你娘肯定回家了,你回家看看再說?”甄虎哭訴道:“叔叔大爺……救人要緊啊……”衆人面面相覷,無人敢砸店門。
有人眼尖,看到了走在街上的閻鬆,高吼道:“閻鬆……快過來……”閻鬆和石敢當在一起,兩個人放學回家同路,結伴同行。
閻鬆跑過來,聽了事情的大概後,道:“從後門進去。”閻鬆說完這話便向店後面跑去。永生堂後面是一處院子,院子裡種了草藥,平素無人看管,院門從裡面落了門閂,顯然店裡還有人,這頓時增加了人們的憂慮。
石敢當藉助一棵樹翻牆入院中,打開院門,衆人峰擁着衝向後店門。石敢當第一個趕到門前。店門外面沒有上鎖,石敢當一推,門開了,衆人衝進藥店。甄虎大聲喊道:“娘!娘!娘!”
閻鬆熟悉情況,打開藥店前門,天這時已經暗了下來,微弱的光透進來,店內只能勉強看到櫃檯、藥櫥、桌椅、病牀的模糊輪廓。衆人四處搜尋,有人發現窄小的病牀下露出一截白色物體,便道:“那是什麼?”衆人齊聚病牀前。石敢當彎腰伸手便把汪雪蓮和閻一春拽了出來,由於病牀離店門不遠,石敢當索性便把汪雪蓮和閻一春拖到店門口。
衆人藉着微弱的光線看清了裹在牀單裡面的汪雪蓮和閻一春,牀單沒有裹嚴,閻一春露着後背和大腿,汪雪蓮露着屁股和小腿。大人們頓時明白了怎麼一回事。甄虎尋母心切,撲上去伸手扯掉汪雪蓮嘴裡的褲子,汪雪蓮放聲大哭。
老於世故的大人們便把孩子勸出門外,爾後解開捆綁閻一春和汪雪蓮的麻繩,也出了店,並掩上了店門。
甄虎此時才明白了個事情的大概,羞得無地自容,有好事者告之曰:“快找你爹去啊!”甄虎恍然大悟,撒腿便往家奔去。閻鬆比甄虎小几歲,也明白這不是好事,悄悄地溜回家去了。
衆人離開,但不走遠,全神貫注地注視着店門,過了一會,汪雪蓮出了店門,哭哭啼啼着回家了。
甄虎跑回家,看到大門緊鎖,知道父親還沒有回來,便又向縣衙跑去,跑到縣衙,縣衙緊閉,甄虎又跑到石世宇家,石姝告訴他,侍崇叔可能在美而廉喝酒。甄虎又跑到美而廉酒店,終於找到了父親甄侍崇,甄侍崇正和聞知縣、石世宇、霍道一在一起喝酒。甄虎把父親叫出來,哭着講了個大概,甄侍崇羞辱萬分,領着甄虎出了酒店使奔永生堂而去。
到了永生堂,店門緊閉,有人告知汪雪蓮已回家去了。父子二人又向家裡奔去。到了家,發現大門從裡面落了門閂,甄虎拍門喊娘數聲,無人應答。甄侍崇進入鄰居家,豎上梯子進了自家院子,正欲衝向堂屋,聽到甄虎淒厲的呼喊聲,心裡不忍,便跑去給兒子開了大門。父子倆衝到堂屋門前,推門,門從裡面落了門閂。
一種不祥之感在甄侍崇的心裡升起,甄侍崇找來一根鐵棍把堂屋門撬開,父子二人躍進屋裡,甄侍崇叫道:“雪蓮。”甄虎喊道:“娘!”無人應答。黑暗中,甄侍崇發現堂屋的大梁下懸着一個模糊的身影,正是汪雪蓮。甄侍崇的腦袋嗡地一下就脹大了。他跑過去,被倒在地上的椅子絆倒了,爬起來,跌跌撞撞地摸索着點上蠟燭,發現汪雪蓮懸在堂屋的大梁上,舌頭伸出嘴外。
甄虎嚎啕大哭,甄侍崇扶起椅子把汪雪蓮放下來,汪雪蓮氣息全無。甄侍崇從牆上摘下一把腰刀,拎着走出家門。
甄侍崇來到閻一春家,閻夫人客客氣氣地迎進客廳,告訴他閻一春報官去了。甄侍崇大吃一驚,手按腰刀大聲怒喝道:“都出了人命啦!難道還想反咬一口不成?”閻夫人驚問道:“甄夫人……”甄侍崇起身道:“報官也好,我相信縣衙自有公斷。”甄侍崇拎着腰刀揚長而去。
原來,閻鬆回來後便把情形告訴了母親,閻一春失魂落魄地溜回家來,閻夫人質問道:“爲何不速去報官?”閻一春恍然大悟,急忙出了家門,報官去了。
甄侍崇斷定閻一春去了美而廉酒樓,漆黑的路上,突然想起汪雪蓮的種種好處來,掉下淚來。來到美而廉酒樓,老闆告訴他閻一春來過之後,聞知縣、石縣丞、霍都頭就都跟着閻一春走了。甄侍崇問去了哪兒?店老闆說好像是去永生堂了。甄侍崇狠得咬牙切齒,心中怒罵道:“閻一春,你他媽的真無恥!難道還想倒打一笆不成?萬般無奈,老子先取了你的性命再說。”
甄侍崇殺氣騰騰地趕到永生堂,店門大開,門口有衙役看守,店內光線明亮。來到門前,甄侍崇步履沉重,雙腿如同灌滿了鉛,老婆與人赤身裸體地綁在一起,無論如何都是醜事一樁,心裡屈辱與膽怯共存,怒火已消了大半。
甄侍崇進了永生堂,聞柏達、石世宇、霍道一、閻一春都楞住了,閻一春木然地看着甄侍崇,屈辱又將甄侍崇的怒火激得衝上了九霄,甄侍崇拔刀便向閻一春砍去。霍道一到底是行家裡手,他距閻一春有五六步遠,一面拔刀一面躍過來,揮刀架住甄侍崇的刀,此時甄侍崇的刀距閻一春面門只有寸許。衆皆愕然。
閻一春淡然地說道:“侍崇兄弟,我倒真盼着你這一刀下來,取了我這條賤命。眼不見心不煩,榮與辱任由世人評說便罷了。只是抓不住那個惡人,雪蓮的清白不能洗刷,我死不瞑目!”石世宇來到近前,攥住甄侍崇的右手腕把刀移開,道:“侍崇,冷靜冷靜,閻大夫和雪蓮弟妹的確遭人暗算。”
甄侍崇盯着石世宇道:“真的?”石世宇點頭道:“真的。霍都頭對這一點確認無疑。”甄侍崇聽了這話,眼淚奪眶而出,哽咽道:“世宇哥……雪蓮……雪蓮……她……上吊啦……”甄侍崇說完這話,發了瘋似的向家裡奔去。
閻一春“撲通”跪在聞柏達面前,一面磕頭一面哀求道:“聞大人給小人做主啊!聞大人一定要給汪雪蓮雪冤啊!”石世宇幾乎要撲哧笑出聲來。心道:“想不到這閻一春還真是個人物啊,這麼一副爛牌,他居然能夠輕輕鬆鬆地反轉過來。”聞柏達將閻一春攙扶起來,安慰道:“閻大夫,你放心,本官一定爲你做主!”衝霍都頭道:“霍都頭,立即畫影圖形,緝拿兇犯,儘快破案,還閻大夫一個公道,還汪雪蓮一個清白!”
閻一春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看到夫人,支吾着說剛想說些什麼,閻夫人揮手打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光,閻鬆看到這一幕,心裡似乎什麼都明白了。
石世宇來到甄侍崇家,石振東、王翠琳、柳金玲聽了消息都到了。汪雪蓮已經被安置在堂屋正中的一張草蓆上,壽衣已經穿戴停當,臉上蓋有一張草紙。
汪雪蓮出殯前,甄侍崇找到石世宇,說自己想到了一個辦法,可以驗證閻一春是否撒謊?石世宇問什麼辦法?甄侍崇說驗屍,如果有私情,閻一春就撒了謊,縣衙至少就能定他個通姦罪。石世宇告訴他,如果他決定這樣做,一定支持他,但是想來想去還是建議他把主要精力放在追查惡人上,惡人查到了,一切便都明瞭,縣衙自有公斷。既然雪蓮選擇了這條不歸路,就讓她把一切秘密都帶走吧!畢竟你和孩子還要在泰安城裡過活。
甄侍崇最終選擇了放棄。汪雪蓮安葬於橋溝甄家祖墳。
輿論從來無情,一面倒地選擇了姦情說,輾轉於酒店茶館和人們的茶餘飯後。泰安城的要衝貼有縣衙的緝捕告示,上面繪有根據閻一春的回憶畫的罪犯頭像:寬額方臉,濃眉大眼,一臉兇相。
桃園春飯莊,閻一春請客,客人是聞柏達、石世宇、霍都頭,酒酣耳熱之際,聞柏達突然臉一沉說道:“一春啊,這事你應該多謝謝霍都頭,那惡人是用利刃拔開門閂進了店,你說沒有姦情,騙鬼啊!”閻一春立時嚇得魂飛魄散,旋即一臉訕笑,起身點頭哈腰道:“一春心中有數,心中有數,全賴各位大人幫扶,今天就帶來一點小意思孝敬三位大人。”
閻一春掏出三張銀票恭恭敬敬地分別放在聞柏達、石世宇、霍道一面前。是面額五百兩的銀票,聞柏達和霍道一笑着收起來。石世宇卻不動聲色,心道:“這銀票我可拿不得。都知道我、石振東、甄侍崇同來自橋溝,親如兄弟。這銀票往兜裡一掖,在聞柏達、霍道一的眼裡,我成了什麼人?”閻一春看出石世宇的心思,道:“前幾天,我和夫人去過甄府,也是送去了一張五百兩的銀票,一是表示慰問,二是感謝雪蓮這些年對永生堂的貢獻。”
聞柏達和霍道一齊聲勸道:“世宇,收下吧!”石世宇裝出一副極其勉強的樣子收起銀票來。
之後,石世宇常常想起甄侍崇拿刀追殺閻一春的樣子,覺得頗是滑稽,心裡不住地罵道:“甄侍崇,原來你真是個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