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碧霞每日走在街上,都要面對無休無止的追問。
“小碧霞,你見過泰山老奶奶嗎?”
“見過。”
“泰山老奶奶叫什麼名字?”
“我不知道。”
“泰山老奶奶是何方神仙?”
“我不知道。”
“碧霞,你能不能請泰山老奶奶顯顯靈啊?我們也好拜拜她老人家?”
“我也不知道怎麼才能再見老奶奶一面。”
……
漸漸地問的人就少了,鍾碧霞卻感受到一股無形的壓力籠罩着自己。人們不相她了,似乎也不相信老奶奶的存在。最初,人們紛紛效仿鍾家、石家,在家裡樹起老奶奶的牌位,但很快就失去了耐心,有的甚至悄悄地將老奶奶的牌位移去。
鍾碧霞問石敢當:“敢當哥,我怎樣才能再見到老奶奶一面?”石敢當道:“你見老奶奶幹什麼?”鍾碧霞道:“我想告訴老奶奶,鄉親們是多麼地熱愛她!鄉親們都渴望見她一面。”石敢當道:“鄉親們想幹什麼?”鍾碧霞道:“當然是想求老奶奶保佑了。”石敢當道:“保佑什麼?”鍾碧霞道:“平安,袪病,長命百歲,求子,總之很多很多啦!”石敢當道:“碧霞,我勸你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吧。”鍾碧霞道:“爲什麼?你不相信老奶奶嗎?”石敢當道:“我當然相信了,因爲你是不會騙我的。”鍾碧霞道:“哪爲什麼?”
石敢當激動地舉起自己的雙手,情緒高昂地說道:“碧霞,我們有自己的雙手,我們的雙手可以種地,可以打獵,可以打魚,可以養家禽,可以織布做衣服,可以蓋房子,我們幹麼整天求神拜佛呢?我們完全可以用我們一雙勤勞的手,創造出一個美好的世界來!碧霞,我們要自力更生!我們要艱苦奮鬥!一句話,我們要靠自己!”
石敢當的這番話深深地打動了鍾碧霞,她敬佩地看着石敢當,石敢當又道:“你也開始看書了,古往今來,國事、家事、天下事,那一樁那一件是神仙完成的?”鍾碧霞撲哧笑了,道:“敢當哥,你說得對,我很贊成,但是我認爲衆鄉親的想法也無可厚非,既然老奶奶能幫助我們,我們爲什麼不接受呢?”石敢當覺得鍾碧霞的話也很有道理,於是說道:“碧霞,我自己雖然不樂意求神拜佛,但也不反對衆鄉親這麼做,如果泰山老奶奶真能降福人間,我們何樂而不爲!”
碧霞開心地笑了,道:“謝謝你,敢當哥,我也是這麼想的。鄉親們太苦了,大風能颳倒他們的莊稼,大雨能沖毀他們的家園,傷寒能奪走他們的生命,因此只要能爲鄉親們做點事情,我們出點力是應該的。”石敢當道:“碧霞,我支持你,你盡力去做吧!”鍾碧霞道:“敢當哥,我怎樣才能見到老奶奶呢?”石敢當道:“泰山是座神山,神仙衆多,神仙經常出入的地方就是最容易見到老奶奶的地方。”鍾碧霞拍掌笑道:“那一定是黑龍潭和玉皇廟了。”石敢當點了點頭。
之後,每有空閒,鍾碧霞便到黑龍潭和玉皇廟去,執拗地希望能夠見到老奶奶一面,告訴老奶奶,鄉親們對她的熱愛之情。然而,半年過去了,仍不能如願。
鍾碧霞把自己的苦衷告訴石姝,石姝笑道:“我勸你放棄吧。老奶奶見你,想躲也躲不掉,老奶奶不想見你,你找一輩子也見不到!”鍾碧霞聽了石姝這話流下了傷心的淚水。石姝安慰道:“遍覽史書,貴爲上皇,想見神仙一面也不能,偶有記載也僅見於野史,想來也只是杜撰而已。而碧霞你已經見過神仙了,還有什麼不滿足的?”鍾碧霞破涕爲笑:“我是希望老奶奶能夠幫助更多的人。”石姝道:“那更要看緣分啦!”
碧霞元君在天街東首獅子峰召見了天虎,一見面,天虎跪地磕頭大聲道:“天虎拜見老奶奶!”碧霞元君一愣,問道:“你叫我什麼?”天虎道:“老奶奶啊!如今山下的鄉親們都知道泰山有一位叫老奶奶的神仙,家家戶戶都擺上老奶奶的牌位,日夜盼望着老奶奶顯靈,保佑他們!”碧霞元君問道:“鍾碧霞在幹什麼?”天虎道:“鍾碧霞這半年常到黑龍潭和玉皇廟去,希望能夠見老奶奶一面,求老奶奶保佑泰安的衆位鄉親。”碧霞元君心道:“碧霞這孩子真是聰明,可是老奶奶卻不一定能滿足你這個要求。”
天虎下了山,心裡犯了難,老奶奶讓他告訴鍾碧霞,明晚午夜子時,老奶奶在獅子峰見她。事情再簡單沒有,開口說話,直接告訴鍾碧霞就是了。然而,天虎還不想暴露自己,因爲他在石姝書房的一本書裡,看到了這樣一句話:“欲成大事者,須心繫一處,守口如瓶!”再說自己已經習慣了緘默的妙處,想一想,如果開口說話,種種刨根問底的追問撲天而至,頭都大了。很快天虎便想出了一條妙計。
鍾碧霞剛走進家門,便聽到一個婦人的蒼老的聲音傳來:“子夜時分……獅子峰……老奶奶……”鍾碧霞忙收住腳步,折身衝出大門,並無任何人影,再屏息靜聽,寂靜如常。鍾碧霞猶豫了一會,又回了家,剛進門,天虎迎了上來。鍾碧霞抱起天虎,喃喃自語道:“是老奶奶,一定是老奶奶讓我上山。”於是開心地笑了起來。
鍾碧霞認定是老奶奶暗示她今夜獅子峰相見,她想和石敢當一起上山,旋即就又打消了這個念頭,老奶奶沒說讓石敢當去,我把石敢當帶上山,老奶奶生了氣怎麼辦?萬萬不可!想起一個人夜裡登山便有些害怕,轉念一想,怕什麼?老奶奶可是答應保佑我的。鍾碧霞又找到石姝,確認了子夜時分就是半夜時分。爲了不讓父母擔心,鍾碧霞決定等父母睡下後,一個人悄悄地上山。
夜裡,鍾碧霞一個人悄悄地出了家門,走到登山臺階處,天虎追了上來,鍾碧霞抱起天虎,笑道:“天虎真好,我怎麼把你忘了,有你我就不害怕了。”天虎掙脫了跳下來,在臺階上蹦蹦跳跳地爲鍾碧霞引路。
鍾碧霞艱難地爬上南天門,擔心遲到了,惹老奶奶生氣,不顧勞累,氣喘吁吁地跑了起來,天虎依舊在前面引路。到了天街東首,便看到皎潔的月光下,老奶奶一襲白衣佇立在獅子峰的最前方,俯視着泰安城。
鍾碧霞跑到老奶奶近前便撲通跪下磕頭:“老奶奶,碧霞終於見到您了,碧霞給您磕頭啦!”碧霞元君轉回身來,道:“起來吧,碧霞。”鍾碧霞站起來,擡頭仰望着慈祥的老奶奶,流下了激動的淚水。碧霞元君愛憐地把鍾碧霞攬在懷中,笑道:“好孩子,老奶奶可不喜歡好哭的孩子。”鍾碧霞破涕爲笑:“我聽老奶奶的,不哭啦!”碧霞元君扭了鍾碧霞的耳朵一下,笑道:“你這個鬼丫頭,就知道哄我開心!說吧,找老奶奶啥事?”
鍾碧霞驚訝地問道:“老奶奶,你都知道啦?”碧霞元君道:“老奶奶我是神仙,當然知道了。石敢當說得對啊,人註定是要靠自己的,神替代不了人,神也不可能替代人做一切事情啊。”鍾碧霞道:“我不懂,老奶奶,肯定是您幫着我們砸死了老虎,也是您讓死老虎變成石老虎,也是您把石老虎弄下山去的。對吧?老奶奶。”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的天虎聽了這話,渾身打了個冷顫。
碧霞元君道:“你說的一點也不錯,的確如此!”鍾碧霞道:“既然如此,您肯幫我們爲什麼不能幫衆鄉親呢?”碧霞元君無奈地說道:“碧霞,你現在還小,有些事情是弄不明白的。爲什麼幫你?關鍵是緣分啊!”
鍾碧霞又跪在地上懇求道:“我還是求老奶奶幫幫鄉親們!鄉親們太苦了,大風颳倒他們的莊稼,他們就顆粒無收,忍飢挨餓;大雨沖毀他們的家園,他們就流離失所,背井離鄉;疾病奪走他們的生命,親人們也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家破人亡。而使鄉親們免於饑饉和恐慌,生活在幸福自由的陽光下,這對您老奶奶來說,只是舉手之勞,老奶奶何樂而不爲呢?”碧霞元君愁容滿面,內心頗費躊躇:“觀音菩薩常講慈悲爲懷,難道我還不如個孩子?也罷,哥哥,妹妹我爲了泰安的百姓顧不得許多啦!”於是下定決心說道:“明年五月初五,泰山將有一場大雨,你就告訴鄉親們提前把山前河上的橋拆掉,要不整個泰安城就將遭受一場水患。碧霞,你看我這算不算幫他們?”鍾碧霞高興地說道:“算!算!算!”
碧霞元君撫摸着鍾碧霞的頭說道:“你和石敢當真是好孩子……”碧霞元君欲言又止。
鍾碧霞道:“老奶奶,鄉親們都想知道您是誰?”碧霞元君笑道:“那你說我是誰?”鍾碧霞俏皮地說道:“我不知道啊?”碧霞元君笑道:“傻孩子,我是老奶奶啊!”鍾碧霞道:“老奶奶,鄉親們想知道您是何方的神仙?姓什麼?叫什麼?”碧霞元君道:“這對他們很重要嗎?”鍾碧霞道:“很重要!”
碧霞元君略一思索,道:“我叫碧霞元君,玉皇大帝是我舅舅,泰山神黃飛虎是我哥哥。”碧霞元君說完這話,飄然而去。
鍾碧霞一面跪地磕頭,一面大聲喊道:“老奶奶,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您?”碧霞元君回道:“到時你自然就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