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萬山和黃牛氏被帶到大堂之上,石世宇便好奇地端詳了幾眼黃牛氏,只見黃牛氏身板挺直,面色紅潤,昔日的病態之像一掃而光,心中頗感詫異:“這水蓮花是真的?絕不可能!以我那幹閨女之精明,若是真的,豈能到了爾等之手?”
黃萬山進了大堂,看到黃大力和牛保鈺跪在大堂上,心裡有鬼,顫抖着跪下,黃牛氏自恃神仙貴體猶豫了一瞬方纔跪下。
石世宇一拍驚堂木,大聲斷喝:“下跪者何人?有何冤屈?如實稟來!”黃萬山大聲吼道:“知縣大人,小民黃萬山冤枉啊!”石世宇道:“如實講來?”
黃萬山道:“石將軍送來水蓮花,小人放在八仙桌上,送走石將軍回來,發現我的夫人吃啦!吃了就吃了吧,小人也沒有辦法,她若吃了這水蓮花治好了病也是我黃家的一件大喜事!誰想到……”話到此處,黃萬山泣不成聲,不再說話。石世宇問道:“牛保鈺、黃大力告你持刀殺害黃牛氏,可有此事?”
黃萬山大聲吼道:“絕無此事!血口噴人!是我夫人唆使管家黃大力將我綁了起來的……還誣陷我殺人!”黃萬山拼命磕頭,“青天大老爺,您可要給小人做主啊!”
石世宇一拍驚堂木,道:“黃牛氏,黃萬山所講是否屬實?從實稟來。”黃牛氏從容不迫地回道:“回青天大老爺,我家老爺想成仙想糊塗了。青天大老爺,要說我家老爺對俺那個好啊,三天三夜也說不完。嫁進黃家,吃香的喝辣的,俺二十多年不生娃,再三勸說,他也堅持不納小。爲了給俺治病,求來了這朵水蓮花。大老爺,這事說起來還真是怪我,俺治病心切,一門心思想着治好病,早日給黃家生個胖小子,了卻了老爺的一樁心事。便拿起水蓮花,心裡想着,吃一半留一半,那知那水蓮花和俺特有緣,一沾嘴邊,呼啦一聲便全鑽進肚裡去了。”
石世宇心中驚訝不已,這黃牛氏素日十分賢惠,不善言辭,今日這番話說得天花亂墜真是讓人刮目相看。石世宇心裡對此案已有了一個大概判斷,且看這一家人如何收場。
黃牛氏抹了一把眼淚,哽咽道:“老爺見我吃了……水蓮花……竟一點也不顧夫妻情義……把我摁在地上……掐住我的脖子……伸手到我嘴裡……掏水蓮花……虧了管家大力救了我……那想到老爺還不放過我……用茶壺將奴家打暈在地……又讓大力拿刀來……老爺要砍開我的肚子……將那水蓮花吃了……管家大力實在看不下去,方將我家老爺綁了,救活了我。求青天大老爺爲草民做主!”
石世宇聽到此處心裡不覺寒意陣陣,想道,二十年的恩愛夫妻,在泰安城也是出了名的,爲了一個莫須有的神仙名分,竟至如此!一拍驚堂木,喝道:“黃大力,黃牛氏所講是否屬實?”黃大力小聲道:“屬實。”
石世宇猛地用力一拍驚堂木,喝道:“黃萬山,你可知罪?”黃萬山早已打定主意,從容不迫地說道:“青天大老爺,純屬誣陷!請老爺爲我做主!”石世宇冷冷一笑,道:“看來你是不打不招啊?”石世宇說完這話伸手抽出令牌,正欲擲下,黃萬山大聲喊道:“老爺,草民有實在有難言之隱啊!”
石世宇道:“快快如實講來,否則本官決不饒你!”黃萬山道:“青天大老爺啊!說不出口啊!丟人啊!管家黃萬山與我家夫人黃牛氏早有私情!”此言一出,猶如一聲晴天霹靂震驚了大堂之上的所有人。黃萬山在泰安城也是一位有頭有臉的人物了,夫妻恩愛,盡人皆知,黃牛氏端莊賢惠,雖久不生育,但黃萬山始終不肯納小。鄰里鄉親無不交口稱讚。
黃牛氏氣得渾身哆嗦,手指着黃萬山說不出話來,黃大力愣了一瞬,慌得一面拼命磕頭,一面大聲吼道:“青天大老爺,給小人做主啊!我家老爺血口噴人啊!”
石世宇目睹了堂下的這一幕,頓生惻隱之心,猶豫了一瞬便把令牌放了回去。忽又想到,我那幹閨女雖然精靈古怪,但是心地善良,我若問黃萬山個殺人未遂,從輕發落也是要充軍發配,這家人也就完了,絕非碧霞的真實想法。想到這裡,心裡不勝唏噓感嘆,隨將一干疑犯收押大牢,退堂。
退堂之後,石世宇便匆忙趕往石敢當家,這天晚上,三家人高高興興地在一起吃了一頓飯,席間,石世宇便把黃家一案當做笑話講了,鍾碧霞聽罷面露驚慌之色,石世宇看在眼裡,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斷。
石世宇笑道:“碧霞,你看這個案子該怎麼判?”鍾碧霞心中竊喜,但自己不通訴訟,便問石姝,道:“姐,你看該怎麼判啊?”石姝笑道:“解鈴還須繫鈴人,乾爹既然問你,看來你怎麼說便怎麼判了。”
鍾碧霞想了一瞬,笑道:“叔叔,黃萬山殺人固然可惡,他若死不承認也拿他沒有辦法啊?這黃牛氏也太無情義了,夫妻一場,那水蓮花你給他留一半也好啊?那個黃大力也不是個好東西。依我看,每人打上一頓板子回家思過算啦!”
石世宇點頭稱讚,道:“好主意,碧霞,就你所言,明天升堂,打一頓板子算啦!唉!黃家在泰城名聲一向不錯,出了這事,真是可惜!”石姝笑道:“碧霞,還是你的面子大,我給厚生哥求情,是寫了狀子跪在大堂下的。”
第二天,升堂之後,石世宇也不再問案,當堂宣判,道:“黃家素來和睦,聲名頗佳,突發變故,互相攻訐,令人痛心,本縣同爲鄉鄰,於心不忍。每人打十棍,以儆效尤。回家思過,莫負吾心!”令牌擲下,衙役分別先後按下黃萬山、黃牛氏、黃大力打了十大棍。
在大牢裡關了一夜,三個人雖各懷鬼胎,但見大堂之上,眼看着已成死纏爛打之事,幾乎不可能全身而退,俱生怯意。聽了石知縣的判決,實屬意外之喜。
打完之後,石世宇正欲退堂,黃萬山突然跪地磕頭,大喊冤枉。石世宇一拍驚堂木,喝道:“有何冤枉,快快講來,再有妄言,定打不饒!”黃萬山道:“青天大老爺,小人被矇騙啦!”石世宇道:“何人所爲?”黃萬山道:“一個黑衣道士。”
石世宇一聽“黑衣道士”這四個字,頭接着就大啦!他是誰?他是不是同一個人?正待發問,黃萬山卻悲憤地講了起來:“大約兩個多月前,我正在後花園怡心亭喝茶,一個黑衣道士突然出現在我面前,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便問他,您莫非是神仙不成?那道士說,你不要管我是不是神仙,但我有辦法讓你得道成仙長生不老,還能生一雙兒女。我一聽這不是天大的好事嗎?便跪下給那道士磕起頭來,求他賜教。那道士說讓我分四步走,第一步要大張旗鼓地納秦憶梅爲妾,秦憶梅必不同意,而且馬厚生一定會提出娶秦憶梅;第二步,要我痛快地答應他們,但要收二十兩銀子,馬厚生必然會賣掉那匹馬;第三步,等馬厚生拿銀子來,我便再長到五十兩;第四步,等馬厚生拿五十兩銀子來,我便不要銀子了,讓他下黑龍潭去摘那朵水蓮花。說我吃了不但得道成仙長生不老,而且還會有雙兒女降生。我有點不敢相信,便問馬厚生敢跳黑龍潭嗎?自古以來,黑龍潭有去無回。道士說,你放心,有人會替他下,這朵水蓮花命中註定就是我的。”
說到這兒,黃萬山跪地砰砰地磕起頭來,哽咽道:“青天大老爺啊!現在看來所有這一切都是有人精心佈下的局啊!大老爺,您可要給草民做主啊!”石世宇渾身一震,驚問道:“做局者何人?”
黃萬山一指牛保鈺,道:“是他!是他!就是他!”牛保鈺慌忙跪下,道:“大人,冤枉啊!是黃大力跑來我家,我才知道姐夫要殺我姐,俺是一個孃的,能不管嗎?”石世宇心裡焦躁不安,一拍驚堂木,喝道:“黃萬山,你有何憑據?”黃萬山支吾着說不出話來。石世宇道:“黃萬山,黑衣道士姓字名誰?在那裡修行?”
黃萬山道:“我問過那道士在哪個廟觀修行,姓字名誰?我日後也好去添個香火以報恩德。那道士也不說話,卻突然擡手往臉上一抹,一張冰冷的中年男人的臉霎時便成了一張老年男人的臉,再一抹,變成了一張青年男人的臉,再一抹,變成了一張小孩子的臉,又一抹成了一個女娃娃的臉,再一抹,變成了一張妙靈女子的臉,再一抹,變成了一張中年婦人的臉,再一抹,變成了一張老太太的臉……”石世宇道:“說來說去那個黑衣道士會變臉啊!”
黃萬山道:“對對對!黑衣道士會變臉!會變臉!我愣神的功夫,他就不見啦。”石世宇道:“依你看,那個黑衣道士是個武師啊還是個神仙?”黃萬山道:“是個神仙,來無影去無蹤,肯定是個神仙!”石世宇道:“牛保鈺是神仙嗎?”黃萬山支吾着說不出話來。石世宇道:“黃萬山,本縣問話快快答來!”
黃萬山小聲道:“不是……”石世宇一拍驚堂木,厲聲喝道:“此案本官已做判決,就不要再起爭執啦!你們要理解本官的一片苦心。至於那個黑衣道士,本縣將竭力捉拿,等捉到黑衣道士,本縣一定還你一個公道!退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