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崖

懸崖

第二日清早白禹見到她時,她的眼瞼微紅且帶浮腫,知曉她昨夜定是哭過。“昨夜沒睡好嗎?”他遞給玉術一杯清神茶,玉術雙手接過,輕輕抿上一小口,只覺得嗓子痛啞,什麼也說不出來,應了一聲“嗯”。

“是捨不得麼?”白禹臉色沉重,說話的聲音都比平日陰沉幾分,玉術跟在自己身邊四年,整日嘻嘻哈哈,未曾見她掉過半滴眼淚,可如今章陸的離去居然會令她傷感至此。

玉術想起昨夜裡思考的,越發覺得離不開師父,師父問她是否捨不得時,很誠實地點頭,根本就沒往章陸的事情方面去想。

白禹越發覺得氣悶,一揮衣袖,掉頭離去。玉術實在想不明白師父的情緒,爲何自己捨不得,他會生氣?難道他真的想讓自己快些離去麼?玉術越想心情越糟,自己又懶又笨,似乎跟在師父身後永遠都是拖累,哪有人會願意拖着這麼大個重包袱前行?玉術很認真地檢討自己。

黃家喬走進客棧時一眼就看到了石化在桌旁的小玉術,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他笑着快步走至玉術身邊隨意坐下,一手支起腦袋,貼近去看她低埋的小腦袋,“怎麼了,一日未見就如此思念我了?”玉術連頭都未擡,繼續沉浸在自己的悲慟之中。黃家喬使出撒手鐗,弱弱地低吟:“小玉術,今天下午我就要走了,你打算一天都不理我嗎?說不定以後可在再也見不到了。”玉術本應有所動容,實在因爲注意力不在這兒,比較給面子地微微擡頭看了黃家喬一眼,“您老好走。”氣得黃家喬牙癢癢,真想一口下去咬她一塊肉走。黃家喬直接拉起玉術垂在桌子底下的手,將她帶着往客棧外走去。

客棧的樓上,白禹雙手支撐在木欄上,居高臨下地冷眼看着走出的那雙人,只要玉術擡眼或者回頭,都能看到他,可是偏偏沒有。

黃家喬牽着玉術在集市上逛了一圈。給她買了不少東西,新衣裳,小糖人,糖栗子,灌湯包……到最後連他自己的肚子都撐得鼓脹,也沒見玉術笑過,可關鍵是這小玉術不高興起來,你問她要不要吃這個,那個,她都很乖順地點頭,東西吃下一大籮,人卻依舊燒餅臉。實在太狡猾了。玉術還在咬着手上的羊肉串,小口小口地吃的誘人。黃家喬問她:“小玉術,你說實話,今天不高興是不是裝的?”玉術聽了他的話,表情更難過起來,眼淚汪汪,可憐巴巴地望着他:“天天和你逛同一條街,吃一樣的東西,能高興嗎?”黃家喬伸手拍她腦袋,“死丫頭,你不折騰我一下會悶死是嗎?就算逛同樣的地方,,今天也是最後一次了,你笑一個給大爺看看不行嗎?哪怕裝裝樣子也好。”

玉術用迷離的眼神望着他,“今天是最後一天了嗎?”黃家喬以爲她終於心有不捨了,忙說:“是啊,我要回雙鶴去,不能再陪小玉術了。會不會捨不得我?”哪知玉術這時笑了,“那就好。”再次成功地將黃家喬氣得渾身發抖。

最邊上的一個攤位上整整齊齊擺着五六個錦盒,銀髮蒼蒼的老婆婆閒坐在一旁,並不像周圍攤販一樣高聲吆喝,時不時閤眼養神。玉術跟隨黃家喬一路逛去,錦盒的樣式吸引住她的目光。每一處工筆皆精緻到無可挑剔。如此貴重的錦盒裡只獨獨放有一枚玲瓏剔透的白脂玉,呈環狀靜靜躺立在紅色錦墊上,捏出仔細一看,玉上隱約帶有銀色字體,卻辨認不出。黃家喬見玉術難得有感興趣的東西,“喜歡就買下了。”說着正準備往懷裡掏銀票,玉術卻不動聲色地將手中之物放回原處。“公子與姑娘可是璧人?”老婆婆不知何時已睜開雙眼,笑眯眯地打量着二人。“不,我們是兄妹。”玉樹幹脆的打斷她的猜想。老婆婆再次上下打量黃家喬一番,若有所思,將玉術放回的錦盒遞至她手上,“姑娘若有時間,可以一試此靈玉。”“嗯?”玉樹不解,她知道這是塊上佳玉石,可還能有何功效?

老婆婆呵呵笑道:“說來姑娘可能不信,玉能通靈,姑娘可手持玉環,閉上雙眼,心思所思之人。帶到想睜眼時,眼前之人定是與你緣近者。”玉術心裡是不信的,可老婆婆盛情難卻,玩玩倒也無妨,她左手輕握玉石,冰涼的寒意透進皮膚,閉上雙眼,享受着日光的照耀,沉重一天的心終於有所放鬆,愜意得她根本不願睜眼。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淡淡的藥香飄進她的鼻尖,玉術頓時張眼,喊出一句“章陸”,她以爲章陸還沒走。可眼前只有驚愕中的黃家喬,老婆婆笑得很是欣慰。玉術身後的那身白衣在聽見“章陸”二字後,微微一怔,趔趄着離開。

玉術清楚黃家喬定是故意等在自己身前的,也就沒當回事,“黃家喬,你是故意的吧?”黃家喬卻合上失望的雙眼,輕嘆:“小玉術,剛剛走過去的,是你師父。”玉術忙向四周查看,望了好久,哪裡還有白禹的影子,但那藥香證實他確實來過。

“玉術,你心裡的人究竟是章陸還是你師父?”黃家喬睜開眼,幾不可聞地說出下一句,“永遠都沒有我。”

“黃家喬,我以爲你一直都明白的。”玉術雖不反感他,卻也絕對談不上喜歡。

“我明白,”黃家喬認真地注視着玉術的小臉,“過了今天,以後都煩不到你了。”

面對突然間的這種離別,平日裡狂妄的黃家喬也變得矯情起來,玉術很不適應這種場面,小手輕輕拉下他的衣袖,“已經不早了,我想回去。”

“好啊,最後陪我去個地方,我就準你回去。”黃家喬將玉術一把抱上準備在旁的白色俊馬,巨大的動作幅度引得玉術驚呼出聲。黃家喬一把按下她的腦袋,策馬奔馳出城。

想不到他飛馳許久將玉術帶到得地方,居然是一座深不見底的懸崖,玉術想要回逃,卻被他控制住,推上崖邊。玉樹不敢睜眼,只聽見風從耳邊呼嘯而過的聲音,捲起二人的衣服和凌亂的髮絲,搖搖欲墜的模樣。黃家喬搖晃着玉術的身體,“小玉術,你快些睜眼,不然可就摔下去了哦。”雙手扣着玉術小步往前逼近,玉術踢到一塊碎石,慌忙睜眼去看,隨時早已滑落下去,玉術已身處臨界點。

“黃家喬……你要幹什麼”,玉術連說話都變得小心翼翼。生怕一個顫抖便會失足,她嗚咽道“你瘋了嗎?”黃家喬聽見後邊這句,又將她的身子往前推去半步,她的雙足只留下後半部分留在崖邊,抖得全身發軟,黃家喬將下巴抵在她的髮絲上,“玉術,此刻我最想的做的事就是親手把你推下去,沒有心肝的傢伙。”

“那……你呢?”玉術大氣都不敢出,想要安撫住他的情緒,她不想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去,她還有師父,還有家人,可不願意與黃家喬雙雙殉情而去。

“我?”黃家喬笑了,“自然是趕回雙鶴,娶老婆生孩子。”如果你不曾來到這個世界,這就是我今後的人生。

玉術什麼話都不想說了,她很確定黃家喬是個瘋子。

黃家喬維持着這個姿勢靜靜地站立了一個時辰,一直很滿足的感受着懷裡的人發抖,直到他知道,她支撐不了多久時纔將她輕移開。玉術,我的離開在你這裡留不下什麼,能讓你永遠記得這一幕,也好。輕輕地將脣貼上她清香滿縈的髮絲。

作者有話要說:我真想把他們寫成一起跳下去的,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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