註定失去

師父不斷袖

“玉術,師父今天得上山一趟,你在屋裡好好呆着。”白禹低頭整理青衫,從容不迫地向玉術作交代。幾天過去,她的眼睛已經恢復了光感,事物都能朦朧看見影子,卻不願告訴白禹,享受的日子還未過去,儘量地拖着一天是一天。玉術掙扎着從牀上爬起,“師父帶我一起去。”

這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白禹轉身往外走去,可還未邁出門檻,衣服便被拖住,玉術簡直就是撲過來的,雙手緊緊拽着他,一副“你怎麼捨得拋下我”的可憐模樣。

“你眼睛不好,遇上危險怎麼辦。”白禹試着和她講理。玉術用力拽了兩下袖子,“有師父在,我不怕。”

“你放手,”白禹去揭她的爪子,“師父是去爲你採藥,可能會費上一整天,你要累了怎麼辦?”玉術聽了更有胡鬧的理由,“一整天我都得一個人悶在房裡,要是來了強盜怎麼辦?”這個可能性不是沒有的,鎮裡上個月還發生過白天人財被劫的事。玉術當時還感嘆,這做法怎麼和自己當初的行徑如此相似。

白禹無奈,只能說出實話:“帶你在身邊,我還怎麼採藥?”玉術的拖磨功力深厚,纏人更有一套,以前他便吃過不少虧。

玉術果然乖乖放手,黯然轉身,“原來,師父你是嫌棄我拖後腿……”語氣無比淒涼。

白禹大手搭在她削瘦的肩膀上,“師父沒這意思,你想多了……”他承認這話是有些昧良心,可又不得不說,“等你眼睛好了,再與你同去也是一樣的。”其實,他也不忍讓她受苦,盲人登山,寸步難行,何必遭罪。

玉術語氣悽悽然:“我知道自己沒用,如今變成瞎子更是惹人嫌……走到哪兒我都是討人嫌的……師父你不用安慰我。”白禹眼見事情發展成這樣,伸手去拉玉術,“師父帶你去就是了,莫再說這等傷人的話,師父從未嫌棄過你。”玉術執拗地不肯轉身,兩人拉扯半天才出門。

很多草藥都生長在人徑稀少的荒草堆中,或者亂石縫裡,採集頗爲不便,偏偏很多路還是鬆土,玉術踩上去連滑幾下,白禹牽着她提心吊膽,不到一個時辰就驚出一身冷汗。差不多有半年時間沒有采過藥,玉術的心鮮活起來,有師父在,他不會讓自己從山上摔下去的。山上的氣息總比鎮上清新,玉術喜歡這種自由,雖然行動遲緩,絲毫沒有打擾到她遊玩的心境。走路有人牽,累了有人背,餓了有人喂,悶了有人說話,這種感覺實在太美妙,尤其當這個人是師父時,玉術的心異常圓滿。

只走了一半的路程,玉術就升級到白禹背上去了,這反倒讓他少去了不少負擔,玉術很輕,趴在他背上不用費勁,要摔倒也是兩人一起,白禹至少不用擔心她受傷。玉術翹着兩隻撲騰的小腿,雙手圈着師父的脖子,嘴裡叼着根綠油油的狗尾巴草,順帶將手裡多餘的三根盡數插在師父頭髮上,碎碎嘰嘰地哼着快曲,蒼蠅一般地吵鬧,悠閒自在。沒有人的地方,白禹總是放肆地縱容着她的一切行爲,雙手圈着她的腿,任由她在自己背上搖搖晃晃,眼睛卻在四處尋找着各種草藥,只要能多看到一味藥,他的眼裡便放出幾許亮光,那是玉術眼睛的希望。

“師父累了吧,要不要停下歇歇?”玉術其實還是挺善解人意的,這不,剛剛吃完桂花酥餅沾滿油跡還未來得及擦乾淨的手,撫上了白禹的額頭,爲他擦着額前細細的汗珠。山上氣溫雖然比悶熱的鎮上涼快許多,可師父的後背基本溼了,玉術有些過意不去。

“玉術,下次用袖子,別讓汗沾到手上,你還在吃東西。”

“噢,”玉術又掏出一塊餅,剛咬一口就問:“師父要不要吃點東西?”還沒經得白禹同意,那餅已經塞到他嘴邊了,白禹無奈,只能看着那不算小的缺口,一口含住。玉術這才慢悠悠地說:“師父,這餅是鹹的,對吧?”真是的,那賣餅的老闆怎能往桂花酥餅裡摻鹹的?

玉術吃飽喝足,鳥聲也聽夠了,腦袋又開始胡思亂想起來,被她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師父,小雞菜呢?”這麼久以來,她居然把這個女人忘在腦後了。她不喜歡小雞菜,甚至存有敵意。

“紫堇還在芙木城,等你眼睛好了,我們就回去。”白禹聲音溫和。

玉術的心情突然陷入陰霾,欲言又止。

“你想說什麼就說吧,師父都會回答。”

玉術圈在他脖子上的手慢慢鬆開了,神情萬般不自然,“師父,你們成親了沒有?”她還記得,上次出走前,他們已經訂好了日子,連喜服都雙雙做好了。他們在她面前成了雙。玉術的心開始抽痛,淺淺的,卻又磨人。

白禹並不直接回答這個問題,“玉術,你願意嫁給師父嗎?”聲音不大,卻也不算小。

玉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愣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問:“師父,你剛剛說什麼?”她真的失聰了。

白禹停下前進的步子,靜默地站立在山間,青衫之上伏着綠裙,“你肯嫁給師父嗎?”聲音幽幽地如同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玉術這次聽清楚了,腦子卻還在混亂中,“師父,你不娶小雞菜了嗎?”她的聲音,並不喜悅,反而帶着淡淡哀傷。

白禹將她圈得更緊,“師父只想娶你作妻子。”

玉術將頭埋在他的脖頸處,眼淚溼嗒嗒地掉落,滑進白禹的衣服。她的手重新摟緊師父,雖然這一刻來得突然,如此不真實,但她知道,聽了這話,她很幸福。玉術沒有回答,一直在他身後掉着眼淚,雙脣停留在他的肩膀上。

到達山頂,已經是日落時分,白禹將她拉在懷裡,緊緊擁着,滿天紅霞,夕陽的餘輝灑落在漫山遍野的樹枝上,重疊的兩襲青衣也被暈上光影,出落凡塵。“玉術,如果這輩子師父註定要對不起某個人,那個人,不會是你。”他像是在自言自語,眼睛眺望着遠方墨青的山巒。

“師父,那你以後還會不會罵我,不理我?”趁着這個大好時機,玉術得先弄塊免罵令牌,做錯事情是她常有的行爲。

白禹收回目光,低頭緊盯着懷裡的人,“做錯事,當然得罵。”

你都求我嫁給你了,就不能對我特殊些嗎?玉術心裡難平,憤憤地說:“我想好了,等眼睛好了,再去劫色選夫,就要找出一個不罵我的人。”

白禹的手鬆開了,很是認真地看着她的雙眼,“你真不願意當師父妻子?”

玉術本想回答“是”,可他那語氣卻讓玉術打消了逗他的想法。玉術的手摸到白禹的掌心,低頭狠狠咬在手腕處。白禹並不呼痛,她咬了半天也覺得無趣,倒在他懷裡安靜下來。被咬過的地方,青紫的牙印深深刻出一圈,成了永遠的記號。

玉術在他懷裡摸到個東西,拿起嗅了嗅,芳香濃郁,把玩半天才想起,那是當初自己送給師父又差點扔河裡的香囊,如今它還安好地戴在自己喜歡的人身上。

遊蕩到半夜纔回家,還在門外,一種不尋常的氣息撲面而來,玉術沒來由地心慌。師父一手牽着她,一手推開了門。屋裡似乎有人。

“是你?”白禹的聲音清冽如風,疑問的句子在他口中,成了陳述。

黃家喬盯着門口兩人緊緊相牽的手,失神良久,目光裡,是前所未有的空洞,桃花眼美麗地沒有了生氣。“玉術,我是來提親的。”這是最後一次賭博,只此一次。

白禹迅速掃視了四周堆放得滿滿的鮮紅聘禮,黃家喬禮數做的充足,可惜,沒用。

玉術躲在白禹身後,她不敢面對喬喬,聲音比任何時候都要小:“喬喬,對不起……”

“我說過我會八擡大轎接你回家”,黃家喬打斷她的話,那不是他要的回答。“玉術,最後一次,我不希望再聽到你的抱歉。”

沉靜,長久的沉靜。玉術的眼裡一片灰濛,她看不到光,心裡的光似乎也被什麼一點點地遮蓋起來……

白禹抓緊她的手,“我替她說抱歉,玉術會是我的妻子。”他的聲音,從未如此堅定過,堅如磐石,將喬喬原本就脆到極點的心,瞬間擊得粉碎。

喬喬笑了,笑出了聲,媚惑的容顏笑得支離破碎,“小玉術……”他像以往一樣柔情似水地喚着她,一次又一次,“你不是說,你不愛他嗎?”

玉術沒有再出聲,喬喬向她走來,越過白禹,來到她面前,用最近的距離跟她說話,凝視着她的雙眼,“小玉術,你不答應我,我便回去娶親了,這輩子只娶一個。你不後悔嗎?”玉術還是沉默,心卻被抽走了般,生疼。

黃家喬最後看了一眼她的臉頰,慘白無光,疼進他的心裡。邁出門檻的剎那,一滴水從臉上滑落,他擡頭看了下天,明明沒有下雨。輕闔了下眼眸,滑落的不止一滴……

夜晚,玉術摟着白禹,“師父,我傷到喬喬了……”

白禹不想再談論此事,轉移了話題。“呃,他說你曾經說過,你不愛我?”大手掐在她柔嫩的臉頰上,卻沒有多少肉。

得到了某些,就註定會失去另外的部分。上天從來都這麼公平。

白禹淺吻着玉術,大手卻不由自主地滑進了她的衣裳,撫上了那處柔軟。玉術呼吸漸漸急促,耳根滾燙,貼着白禹的身體,更能感覺到他的火熱與硬實。“師父……我們還沒成親……”她羞紅了臉,阻止事情的進一步發展。

白禹深深吸了口氣,抵着她的額頭。他應該給她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