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妲雪的眼睛失明以後,收集眼淚的重任便落在了瀟竹的肩上。
一路走來,瀟竹跋山涉水,穿越了不少的山谷,森林,墜崖和沼澤。
幾日下來,他早已身心疲憊,望着自己懷裡水晶瓶,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滿意的笑容。
已經收集了六十九滴眼淚了。
將水晶瓶小心地收好,他騎着快馬朝前方趕路,一路上他尋了不少的仙醫,最後誰也無法治療因走火入魔而失明的雙目。
瀟竹有些沮喪,陡然想起些什麼,他的深眸閃着希冀的光芒,揚起馬鞭,大掌一揮,瀟灑的馳騁在路上。
福音寺。
寺廟的院子比較小,雖然已是深秋,但寺廟裡那幾顆菩提樹依舊挺拔。
踏入寺廟,香菸繚繞,四處充斥着沉靜的理佛聲。
那古老的鐘聲一下一下的敲擊在人心頭,不知不覺也跟着安靜了下來。
古老的寺廟在朦朧煙霧的照耀下,像閣窗上的鏤空印花一般,顯得格外沉寂沉迷。
瀟竹一甩衣襬,擡腳跨了進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尊肅穆的金色佛像,佛祖全部用金身所打造,相貌嚴肅,左手自然的搭在左膝上,右手舉起擎在半空,掌心旋着一個說法印,佛祖閉眼端坐,上身一襲袈裟,下坐蓮瓣兒,讓人不禁肅穆凜然,整個寺廟都簡樸異常,唯有這佛像佛光普照。
瀟竹立刻上前參拜,雙手合十,真誠的閉眼:“阿彌陀佛。”
當,當,當。
那清脆的木魚聲緩緩傳入瀟竹的耳邊,他的視線順着聲音落下,一個身穿尼姑青灰色素服的人跪在地上,她一手豎在脣邊唸唸有詞着什麼,一手有節奏的敲打着木魚。
“請問這位小施主,這裡有沒有一個叫半夏的姑娘?”瀟竹尊敬的詢問。
半晌。
那悠久的木魚聲緩緩沉澱下來,一道沉醇的聲音在寺廟內響起,帶着那空谷的佛之氣息:“這裡沒有半夏,此乃佛之淨地,是絕不允許俗家的名字進來的。”
聞聲。
瀟竹的神經猛地繃緊,這聲音不是半夏又是誰。
他快步繞到半夏面前,俯下身子,拉起她的手腕,果不其然,她便是消失已久的半夏。
瀟竹一早便知道半夏在一家寺廟淨心禮佛,於是一路上走了多家寺廟來尋找她,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在這兒找到了她。
“半夏,跟我走。”二話不說,瀟竹便將半夏從地上拉起。
半夏將他的手甩掉,退後了幾步,與他保持了一定的距離,她的視線避開了瀟竹焦急的面容,淡淡地說:“貧尼不叫半夏。”
瀟竹受不了她不溫不火的樣子,但入鄉隨俗,半夏既然已經看破紅塵,想來誰勸也沒用,他順了口氣,雙手合在脣邊,讓自己沉澱下來,道:“敢問施主法號是什麼?”
“貧尼法號戒空。”半夏緩緩擡起垂下的眸子,終是看清了許久不見的瀟竹。
今日,他一襲雪白的直襟長袍,腰束月白色祥雲竹紋,腰間的玉佩早已被他當掉,爲妲雪買了些衣裳送進了宮去,雖然太子三番兩次說宮中什麼都不缺,但是瀟竹卻執意要這麼做,他只淡淡的說了一句話:現在,能多爲她做些什麼,便做些什麼吧。
三千髮絲用只用一根銀色的絲線隨意的綁着,沒有束冠,也沒有插簪,額前幾縷髮絲隨風飄揚,顯得仙氣十足,卻也難掩他面容上的疲憊,他的眼底浮了一層紅血絲,想來是馬不停蹄趕路的緣故。
“好,戒空施主,你能否隨在下出去一趟,方丈那邊我來說。”瀟竹的語速有些快,現在只要眼前最重要的事便是把妲雪的眼睛治好。
半夏閃了閃,婉轉的拒絕:“這位施主,貧尼一如佛門便不打算在管凡間的事情,請您另尋他人吧。”
瀟竹急火攻心,心臟猛地一痛,這種感覺猶如從天堂跌入了地獄,他眉頭緊鎖,若細細聽來,那焦灼的語氣中蘊着祈求的味道:“半......戒空施主,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現在妲雪處於危難之中,在下拜託你幫幫她,你是天下第一藥後,只有你能夠幫助她。”
半夏雲淡風輕的表情恍若聽不到瀟竹的話一般,將他焦灼的情緒置若罔聞,淡淡地說:“施主,貧尼只是一介小小尼姑,並不是華佗在世,恕貧尼無能爲力。”
話落,半夏不再給瀟竹任何說話的機會,繼續跪在原地一下一下的敲打着木魚,嘴裡不停地念着:“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瀟竹的心跌入了萬丈深淵,大掌憂愁的扶額,雙腿一軟,‘砰’的跪在了地上,望着高高在上的佛祖,他真誠的開口:
“佛祖,弟子是六界至上仙界的上竹神尊,在歷經牛郎織女之天條時遇到了千年雪山的雪狐,我收她爲徒,幫她化作人形,後來助她上了天庭,經過一番磨難後,我.......愛上了她,我們歷經了殺劫,情劫,九十九滴眼淚,原以爲我會封住情根,但是我卻無法控制,現在雪狐妲雪因與走火入魔的魔女打鬥時不小心雙目失明,弟子走遍了天下,依舊無法尋找醫治的法子,今日,本神在此真誠的祈求佛祖,給弟子指一條明路吧,若能夠治好妲雪的眼睛,弟子願意付出一切。”
話落。
瀟竹的大掌攤開,伏在地上,一下一下的俯首叩頭。
他一邊叩頭一邊祈求:“請佛祖給弟子指一條明路。”
恍恍惚惚,迷迷蕩蕩。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那愛戀,只爲把你更好的呵護。
一叩首:“請佛祖給弟子指一條明路。”
二叩首:“請佛祖給弟子指一條明路。”
三叩首:“請佛祖給弟子指一條明路。”
百叩首:“請......佛祖給弟子......指一條明.......路。”
那聲音俞來俞消弱,愈來愈薄弱,恍若氣息將斷,他緩緩擡眸,忽而覺得周邊金光普照,他疲憊的如骯髒的玻璃球的眼睛燃起了希冀的光芒,顧不得額頭上汗水與血水的交織,他的臉色蒼白如紙,脣瓣兒乾裂,雙膝朝前方爬行着,雙腿已經顫抖的不像話,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淺笑:“多謝佛祖,多謝佛祖......”
人的一生會遇到兩個人,一個驚豔了時光,一個溫柔了歲月。
但是,在瀟竹的生命裡,唯有妲雪一人。
瀟竹從福音寺出來以後已經幾天幾夜沒有闔眼了,佛祖給他指的明路只有他自己明白。
面見如來,希冀便在。
現在,於他來說,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如此的珍貴,那雪白的衣袍早已染上了塵土,他瀟灑的將衣襬系起,大步朝西方如來佛祖之地走去。
遙問佛祖地,一步一階梯。
深秋緩緩的油走,已經聞到了冬季的味道,呼嘯的冬風如刀子一般割在瀟竹的臉上,幾日下來疲憊不堪,不食人間煙火的他都有些抵抗不住,餓了便隨便抓一些野草吃,渴了便用手撈一撈河邊的河水喝。
皇天不負有心人,他也終是到了西方極樂的邊界。
海連天,茫茫然。
一望無際的西方境地卻一眼望不到邊。
拖着殘敗的身體靠在了一塊兒冰涼的岩石上,倏然,那塊岩石閃着金燦燦的光芒,他定睛一看,那岩石上緩緩印刻出一行字。
花開本無岸,魂落忘川猶在川。
醉裡不知煙波浩,夢中依稀燈火寒。
花葉千年不相見,緣盡緣生舞蹁躚。
花不解語花頜首,佛渡我心佛空嘆。
一步一梯一叩首,心若真誠佛自現。
那離愁,深秋,再回首。
離別恨,已過了幾秋。
他悟懂了其中的佛理後一刻也不敢耽誤,他將衣袍放下,望着那漫漫的雲霧,眼底蘊着一抹堅定。
男兒膝下有黃金,他通通丟到了腦後。
沒有妲雪,任何都了無意義。
他雙膝彎下,跪在了地上,一步一叩首,眼底蘊滿了真誠,蒼白的脣瓣兒一字一字:“弟子拜見佛祖。”
一步一叩首:“弟子拜見佛祖。”
一步一叩首:“弟子拜見佛祖。”
一步一叩首:“弟子拜見佛祖。”
一步一叩首:“弟子拜見佛祖。”
雪兒,若能重賜你光明,我願淚垂不止,在佛祖面前長跪不起。
一番舉動感動了天地,佛祖的金色塑身上竟流下了一滴透明的眼淚。
忽而,
祥雲墜霧,佛祖高坐在蓮花臺上,金光普照,面上蘊着慈祥的善意。
空谷般的聲音響徹在整個天籟:“上竹神尊,爲了見我,你共叩首九百九十次,你有何事?”
瀟竹奮力的支撐着身子,腰板挺直,雙手合十,他的後背早已溼透,髮絲浸溼:“佛祖,您一聲普度衆生,救苦救難,弟子求您救救弟子的徒弟。”
“上竹,你動了情你可知道?”佛祖沉聲而問。
瀟竹嘆了一口氣:“弟子知道,佛祖若能幫助弟子的徒兒重見光明,弟子願接受一切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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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世間情爲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佛祖深深的嘆道:“上竹,你當真願意用任何換得她的光明?”
瀟竹的眼底浮着堅定,他一字一句鏗鏘有力:“弟子永不後悔。”
佛祖金色的光芒籠罩着瀟竹,佛祖的脣瓣輕啓,緩緩而道:“......”
聽及。
瀟竹定定的望着佛祖,他恭敬的叩頭:“弟子......叩謝佛祖。”